第二十二章

    他们一行四人出发去寻谷心莲,走在路上时,梁山伯从陈夫子那里得知王卓然绝食的消息,他就先行去找王卓然,想劝他吃饭,剩下三人则继续去找谷心莲。

    当他们三人找到谷心莲时,她正站在临湖的一处木制栈桥上,出神的望着湖面。

    祝英台走到她身旁:“心莲姑娘,你用剩下的蔷薇硝呢?”

    谷心莲平静的开口:“你来晚了,我刚才已经将它扔下去了。”

    马文才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才扔下去不久,他立刻二话不说跳了下去,在湖水里找寻起来。

    清澈的湖水被他动作带起的泥沙搅混,徽音只能通过不再平静的湖面来判断马文才的安危与否。

    谷心莲依旧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错:“我就是不懂,那个人那么坏,还差点害死梁公子,你为什么还要救他?”

    祝英台不是不理解她的想法:“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是山伯要救他。他有他的道理,我不想让他不高兴。”

    谷心莲听说是梁山伯的想法,就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半晌,马文才浮出水面,擦去脸上的水,举着一个棕红色瓷瓶游回岸边,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跟徽音说:“瓶口有蜡封住,药没事。”

    徽音放下心来:“那便好,我们先去把药给王大人,还是你先回去换衣服?”

    马文才没有犹豫,便决定先去把药弄给王卓然,这救人一事不可轻缓。

    他们先去找了王兰,将找到蔷薇硝的事说与她,王兰立即熬煮了一碗散毒汤用于内服,再配上蔷薇硝外敷,就可以暂时缓解王卓然的桃花癣。

    他们走进王卓然的房间时,他不知怎的正在发着脾气,拒绝梁山伯靠近他,看到王兰端来的药,也满脸警惕的拒绝使用,他完全不信任他们。

    马文才只好走到他的身旁,身上衣物半干半湿:“王叔叔,这蔷薇硝是我去寻来的,可以治疗你的桃花癣,所以请先用药。”

    王卓然从小看着马文才长大,自然很是了解他为人,不会欺骗他,他刚才发现自己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时,他心中不可避免出现了悲凉,生病时总是会平生几分闲愁,现在得知马文才是为他去寻药时,心里好受不少,又在看到马文才狼狈的样子时,心里的愧疚油然而生,连带着拒绝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好吧,我用药可以,先让梁山伯和祝英台离开,我不想看见他们。”

    梁山伯见王卓然不再排斥吃药,就和祝英台离开了这里,王兰和徽音帮着马文才将药喂给了王卓然,喝过药,敷好了蔷薇硝的王卓然在药效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但待在山上,王卓然能得到的治疗总归是有限的,马文才就去寻了山长,准备送王卓然下山,去郡城里得到更好的治疗。

    第二日等王卓然稍微有了点精神,山长寻来的车轿也到了山门前,仆役抬着担架将王卓然送到山门那里,除了马文才,同行的还有陶渊明和山长夫妇。

    路上陶渊明见王卓然这样子,依旧忍不住讥讽了几句:“还真是多亏了那几个娃儿救了你,还有那瓶‘卑贱下流’的民间土方,才救了你这高贵上流大官的性命。”

    王卓然听到他的讥讽,却没有动气,在今日醒来时,他见那蔷薇硝确实有效用,所以即使在得知那瓶蔷薇硝是马文才从他看不起的谷心莲那里取得的,他也难得没有为此大闹一场。

    到了山门下,陶渊明将手中装着蔷薇硝的瓷瓶给了王卓然:“你带着这个路上擦吧,以后千万别再抹粉,也不能看不起平民百姓。你说这千百年来,多少人积累的经验和智慧,那岂是尊卑贵贱能够取代和理解的?”

    王卓然听到他的叮嘱,叹了口气,没有反驳。

    山长开始说场面话:“王大人,匆匆忙忙送您下山,请您原谅。这山上总是缺东少西的,趁您病情现在大有起色,尚可移动,还是去郡城内好好养病吧。”

    王卓然点了点头,微微侧头看向马文才:“马贤侄,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们三人听见这句话,转身离开了这里,给王卓然和马文才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王卓然没了之前的神采,语气诚挚:“马贤侄,谢谢你替我寻来蔷薇硝,我就要下山去了,你在山上也不要松懈自己的课业。昨日和你一起的那个便是和你交好的友人吧?看着倒是个好的,这事我就不说给你父亲了,我信你有自己的思量,也不会因此丧志。”

    他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和马文才说,让他帮自己带感谢的话给梁山伯,谢他在他生病的这些时日照顾他的事。

    马文才一一应下,目送王卓然上了马车,然后马车逐渐消失在了山路上,他这才转身准备回书院。

    他刚准备转身,就看见陶渊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侧,视线看向的正是山路那里,马车消失的方向,他嘴里嘀咕着:“啧,怎么走的那么快?我还没和他说,让他取消我的禁酒令哪。”

    马文才嘴角不知不觉的扬起,深藏功与名的离开了此处,他准备先去找梁山伯传话。

    那边,下山多日的杜若终于回来了,徽音在后山寻了隐蔽处,开始听杜若打探来的消息。

    士族大家里总是有许多腌臜事,但是徽音很幸运的是没有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当徽音听着杜若禀报的事时,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将自己带入马文才时的窒息感。

    母亲为了维护自己,被父亲丢掷的茶杯毁了容,薄情寡义的父亲因此厌弃了她,不间断去青楼,还将那些女子带回府里,羞辱于她,母亲在这样的环境的逼迫下,自尽于尚且年幼的孩子面前。

    这个父亲不仅薄情寡义,还暴躁易怒,不论是对妻子还是孩子,动辄拳打脚踢,最轻的竟然是绝食惩罚,自私自利到了极致。

    桩桩件件停下来,徽音已然红了眼眶,如鲠在喉,愤怒掺杂着悲伤,紧接着便是浓浓的无力感。

    “孝”之一字,从古至今向来沉重,孔子提出时,孝尚且单单是一种对父母敬爱的伦理知识,而曾子为其的释义,却将孝与仁义礼智信等所有的道德相挂钩,使孝成为道德的总和,天经地义的原则,自那之后,孝便成了不可动摇的真理,每个人必须遵守的准则。

    徽音的父母慈爱,遵从孝道对于她来说是发从本心的事,但从来没有人说父亲不慈,孩子是否还应该遵守孝道。

    在徽音看来,马文才的父亲就像是一个深渊、泥沼,马文才一直与他待在一起,总有一天会被其吞噬,最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远离他的父亲,他应该身处阳光下,而不是泥沼中。

    这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即使听说在马文才母亲自尽后,马太守便对马文才改变了态度,可因为他的改变的,就必须要谅解么?那些伤害是实质,且不可逆转的,实际上就算是现在,马太守最常去的地方也是青楼,所找的女子皆是与马文才母亲挂相的。

    徽音听这到时,只觉得异常恶心,这哪里是怀念?这分明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自我满足的感动,若是让马文才知晓了这件事,他只会再一次被他的所作所为伤到。

    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谅解,他永远不会去思考自己孩子的想法,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这边徽音下定决心,要寻个时机,让马文才远离他父亲,那边马文才找到了梁山伯。

    马文才找到梁山伯时,他和祝英台正在摆弄他们种植的桃花树枝。

    见马文才出现在这里,梁山伯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询问他的来意。

    马文才看见梁山伯手上的泥土,悄悄挪动脚步,离他远了些:“我是来帮王叔叔带话的,他让我替他感谢你这些时日的照看。”

    梁山伯听了这句话,眼睛发亮,开心的扭头看向祝英台,祝英台看他这样,也是抿嘴笑起来。

    马文才有些嫌弃的看着他们,但想起自己来这里路上听到的传言,为了感谢梁山伯的帮助,他准备提点一下他们:“祝英台,你怎么从来不去澡堂?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祝英台警觉的一下站起身来,很是反常的提高了音量:“马公子,你什么意思?”

    见祝英台的反应,马文才挑了挑眉,莫不是这祝英台真是传言中说的那样,是个女子?不过这和他没关系:“我来的时候,听见很多人在说你是个女子,谁知道这个传言会不会传到夫子耳中。”

    言尽于此,马文才转身离开了此处,这个传言只是在传祝英台,没有波及徽音还算好,可为了以防万一,他得想想办法,把这件事里众人的目光完全引去别处。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到了他的面前,这些天被这传言弄的心中起疑的陈夫子走路时,神游天外,和回房去的马文才在一个拐角处撞上。

    陈夫子被撞的一踉跄,本想发火,但看清和他相撞的那人是马文才时,咽下了到了嘴边的怒骂,他又想起这些天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便叫住道了歉,准备离开的马文才:“站住。我听说,祝英台是个女子,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啊?”

    马文才有些无语,陈夫子怎么想的?竟然向一直和梁祝二人不对盘的自己问这件事?

    按捺下心中的腹诽,他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既然要说,那就说最不可能的那个,当怀疑的对象被验证了真实身份,得到了否定答案后,再有类似的事,好面子的陈夫子也不会再去追究类似的事。

    马文才摇头:“夫子,你别听人瞎说,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他本准备的是先抑后扬,还没等他继续说完,陈夫子摇头走到了他面前:“马文才,此事非同小啊,你要实话实说,要是让我给查出来,上报朝廷,他上虞祝家庄,将在士族中除名啊!”

    马文才眸色一冷,他想到要是徽音被发现了她真实身份,不会有人敢将琅琊王氏除名,那只有一个后果,便只会是徽音以死来堵士族悠悠众口。

    他眉眼一扬:“夫子,你真想知道谁是女子?”

    陈夫子背手,仰头,以为马文才怕因此受牵连,而准备将实情告知:“说。”

    马文才压低声音,凑到陈夫子耳边说:“我听说好像是荀巨伯。”

    陈夫子乍一听,有些惊讶,可越细想,越觉得往往是最不可能的人,反而最可能是真的,怀疑的种子在他心里种下,慢慢生根发芽。

    马文才看他样子,就知道他有些相信了,不再多说什么,避免弄巧成拙,道了别后,心情很好的回房。

    回到房中,徽音正在临摹书帖,窗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时,徽音放下了笔,听了那些事后,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本想通过练书法来静心,可还是失败了。

    她抬头看向马文才,努力不让他察觉出自己的异常:“文才兄,那是我让杜若从城中带来的糕点。杜若不在的时候,给你们添麻烦了,马统的我已经让杜若带给他了。”

    杜若不在的时候,打水那些事都落在马统的身上,这糕点也是她特意嘱咐,作为谢礼,分别给马文才和马统各自准备了一份。

    马文才现在想要给徽音讲刚才的事,自然没注意她的异常。

    他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讲给了她,徽音本是和马文才坐在窗边,一边饮茶,一边听他说,当听他说祝英台是女子时,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她心里有些慌乱,但以往祝英台身上的异样都得到了解释。

    当听到他告诉陈夫子,他认为荀巨伯是女子时,忍了良久,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人高马大、为人爽朗的荀巨伯,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是女子,那陈夫子竟然还真信了。

    过了半晌,她才止住笑意,这时心里的焦虑也席卷住她,她不知道陈夫子准备怎么查验荀巨伯的性别,她只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暴露。

新书推荐: [杂物箱]阅读指南 猪被白菜拱了 重返人间 远川犹在 七年滋养 海*******花 钓系掌柜养成计划 王妃刺杀日常 明嘉皇后 速速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