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宫!有人袭——”
一剑重砍,人头落地,鲜血飞溅,叫喊声戛然而止。
剧烈的厮杀声划破了长夜。各宫各处的灯火争先恐后亮起,有人惊惶地发问:“外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叛军攻进来了吗?”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不安,有的人慌不择路,惊醒后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跑,刚拉开殿门,一道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
"啊!!!"
有人一把把她推回门内,"关上门,别出来!"
禁军副将陈子朔清点完一队人马,一把拉住旁边的人问:"赵潜呢,怎么不见他人!"
侍卫大声回答:"回副统领,我们的人一直在找,没找到。"
陈子朔皱着眉,刚要说什么,这时,有人急匆匆奔过来:
"不好了,武器库遇袭,着火了!"
武器库外,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救火的士兵大汗淋漓,一盆盆的水倒进去也是无济于事。地上陈列的尸体是双方交战的后果,只是一眼看去,大都是禁军。地上还有好些武器,基本都被损坏。对方是有备而来。
陈子朔握紧了刀柄,:"他们有多少人?"
属下弓着腰,咽了咽口水:"不清楚。天太黑了,他们的人速度又快,分散在好些地方,我们的人有些措手不及。"
陈子朔沉默了一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像是安慰。
"无妨。任他本事再大,也带不进来太多人。泰英殿那边加强布防,宫门城防仔细检查,绝不能再放进任何一个人。剩下的人不要分散行动,正面遇上未必打不赢,他们没有增援,拖下去必死无疑。"
泰英殿前,禁军列阵,将殿前殿后围得如铁桶一般,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殿内,众臣或站或坐,神情惴惴,时不时往殿外看上几眼。
有人长叹一声,"没想到啊没想到,到头来将我们困在这里的,竟然会是他谢乾。"
曾经为国出生入死的同僚,何至于走到如今这步。
另有人偷偷抬眼看了眼龙椅上闭目不语的皇帝,讪讪笑了一声,"这人心嘛,都是这样的。站得越高越是贪心,区区一个青州他怎么会满足。"
"哼!"闻言,有人冷笑一声,"若非有人从中挑拨,何至于此!"
忙有人小声拦他:"沐大人,这话可说不得。"
沐英拂袖起身,他是两朝老人,上任太傅,当年闻齐扶持的第一批文人里便有他,闻懿登基后沉迷修道,多次将他的劝谏弃于耳后,他索性当个清闲文官,不再上朝参政。
"若陛下耳清目明,分辨忠奸,不使清白之人蒙冤,不叫无辜百姓受难,何致今日之祸!"
他抬手愤而指向行九重:
"此人站在这里,莫不是个天大的笑话!既无实干,也无眼界,一副小人模样,满腹坏水谗言,搅弄得朝堂之上一片污浊!"
行九重怒道:"沐大人慎言!我承上天之志,岂能遭你如此诽谤。"
沐英狠狠翻个白眼:"若上天有眼,早就降个雷将你劈死!"
"你……你!"行九重被这粗鄙的话一时说得不知如何反驳。
闻懿忍无可忍,吼道:"都给朕闭嘴!"
"谢家谋反之心早就昭然若揭,诸位被他所困,却要来诛朕的心吗!"
忙有人下跪俯首:"陛下息怒,我等自然与陛下同进退。"
沐英看着这些人的谄媚嘴脸,横着眉席地而坐,闭上眼懒得再看。
城外雁北军营隐在夜色里,毫无声息。
城墙上岗哨的士兵巡视完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与另一班的人交接完,他筋疲力尽走下城楼,打算在城墙脚下凑合一夜。刚准备靠墙躺下,一侧的排水渠传来一点动静,下一秒,生锈的水渠被一把弄断,一个人钻了出来。
士兵瞪大眼睛:"夜袭,有人夜袭!"
紧接着,城墙一声巨响,水渠处被什么东西炸开,碎石飞溅,城墙应声而塌,硬生生炸开了一处断面。
无数的雁北士兵呼啸而来。
他们身后,号角声响彻云霄,谢乾策马飞奔,手中长剑指向上空:
"随我攻城——"
无数黑影随他袭来,像一场巨大的潮汐。
"咚——"
巨石撞上城墙,城墙坍塌,随之而来的是雁北骑兵和身后掩护的漫天箭雨。
这队骑兵一身漆黑盔甲,一手策马,一手挥剑,战马在他们坐下有如一体,越过守军,一路向前,猛冲向皇宫城门。
当皇宫出现在视线内时,他们抬手拉弓,利箭穿空,弦音铮鸣,正中守军眉心。
身后身前皆是阻碍,但他们没有丝毫惧意,直冲向前,必要破开宫门!
百里之外,清风谷地界,元郡、随州等多个州的人马正在休憩,整装后□□速赶往京中与赵鸣声会合。这时,头顶忽然传来异响,众人抬头一看,山脊上无数巨石碎块滚滚而下,一时间呼喝惨叫不绝于耳。
待众人回过神,纷纷抢救受伤同伴时,上方陆续出现无数人影,为首之人正是祝晟。只见他略一抬手,身后无数弓箭指向下方。
赵鸣声等不到这些人了。
另一方,徐连元也在日夜不息赶往长安,在他身后,是沧州以及庆阳等地的人马,游说这些地方的人参战并不是个轻松的事,好在有东阳这群人,最终还是做到了。
"吁——"
徐连元勒马止步,身后有人高呼:"大人,我们到了。"
抬眼望去,长安一改往日的辉煌奢靡,掩映其中的是四起的火光和战马的蹄声。不断有人涌向城门又被击退,可身后仍有源源不绝的人冲上去,城门的豁口越来越大,直至终于破开。
徐连元胸口紧绷着,他想起那场人为的大火,想起患病死去的那些百姓,想起求不到的药,等不来的大夫。
他一声高呼:
"冲啊!!!"
大人,午门有异,有人要硬闯!
走,随我去午门。
寒光一闪,陈子朔下意识后退半步同时拔剑格挡,虎口被重剑的力道震得瞬间裂开。
眼前假扮禁军的人见一击不成立马退开,与此同时,蛰伏在暗夜里的敌人如同野兽扑向禁军。
陈子朔暗道不好,但来不及多想,身后一剑狠狠劈砍在他脑后,盔甲撞在头上,震得他头晕目眩。
他强撑着回过头,看到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
此时的谢如晦一改之前在长安的伪装,褪去了他那副冷淡的面孔,眼里的凶性锋芒毕露。
他额上有血,但绝不是他自己的。他的臂膀力度十足,挥剑的瞬间能削去一个人的头颅,他也正是这么做的。
陈子朔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他的剑被眼前的人削去大半截,下一秒又被夺走,断刃狠狠插进他自己的臂膀。巨痛袭来,陈子朔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同时他终于看清敌人的数量,远不足禁军。但禁军在他们的攻击下宛若一张白纸,溃不成军,有人甚至弃刃而逃。
谢如晦正俯视着他。
断刃虽然贯穿了整个臂膀,但远不致死。
谢如晦屈膝,俯身面对面看着陈子朔。他们挨得很近,近到他能清晰感受到陈子朔因为疼痛急促的呼吸。
但这远远不够。
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刀,这把刀刀刃上有些锈迹,并不锋利。
谢如晦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七年前,你奉行九重之命,将一封信交给了一个来长安做生意的胡人。那封信里正是我青州的粮草路线图。"
陈子朔瞪大了双眼。
谢如晦说完,将匕首贴近了他的脖子,紧接着,慢慢慢慢划开了脖子。刀刃很钝,第一下没有划开,但谢如晦没有停,也没有加大力度,就这样慢慢割开了皮肉,血管,筋脉,直至整个头颅都被割断。
陈子朔起初还剧烈的挣扎,他喉间因为恐惧不断发出哀求的咕涌声,还没等割完,他就已经被活活吓死了。
鲜血喷涌在谢如晦脸上,他没有任何表情,宛若地狱里的修罗。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悠悠起身。
他看着宫门方向,扔下匕首。
"走,开门去。"
午门外的厮杀仍在继续。
骑兵纵然突袭有奇效,但逼近宫门后身前身后蜂拥而来的人还是令他们寸步难行。这时,一声哨音清亮高昂,一直紧闭的宫门随着沉重的一声被缓缓拉开。
城内,赵鸣声没等来元郡的兵马,却等到了沧州的驰援。长安城门被彻底攻破,西南军队溃不成军。赵鸣声穷途末路,只能带着剩余的人往皇宫里撤。皇宫里尚有禁军,加上残余的西南军未必不能等来援军。
但很快他的希望就落空了。
宫门大开,尸陈遍地。站在人群之中正擦拭剑上血迹的人听到动静缓缓回头,隔着长街与赵鸣声对视。
像是察觉到某种危险,赵鸣声□□的马儿不安地在原地踏步,不敢上前。前狼后虎,赵鸣声再无可退之处。
他通红了双眼,一副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模样,仰头大吼一声猛地策马举着刀朝谢如晦冲来,下一刻,一支箭穿过他的眉心,赵鸣声的动作一滞,整个身体直直从马上摔下来,鲜血从他身下洇开,染红了一片。
谢如晦放下手中的弓,在倒下的赵鸣声身后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父亲。
他低低唤了一声,随后转身面朝宫门。
长夜漫漫,真正的厮杀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