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夜也是白昼。
长夜的黑暗被火光和嘶喊驱赶,鲜血溅在地上,火光映在空中,一半黑夜,一半白昼。
闻知衍赤着脚站在庭院里,听着外面的声音,清晰又模糊。
从第一束火光出现的时候,她就出来了,连鞋袜都来不及穿,急匆匆奔到庭院里,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七七站在身后担忧地看着她。月容早就收拾东西逃走了,殿下又一直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里不说话,让她有些害怕。
她小声问:"殿下,仗打输了我们会死吗?"
什么。
这句话像是在空中飘了一会才落到闻知衍的耳朵里。
她回过神安抚地朝她笑了笑,"不会的。"
有什么东西打着旋落了下来。闻知衍抬头去看,不知何时,半空皆是飞灰。
七七惊讶道:"是天演馆那边。"
西边那座高楼上烈火熊熊,连月亮都被染成红色。两处宫殿相隔甚远,但仍能清晰看到无数断梁焚毁,一瞬间,数十尺的高楼轰然倒塌,飞灰漫天。
"天呐——"
一旁的七七惊呼出声。
闻知衍的心脏也随着倒塌的高楼剧烈跳动起来,仿佛急促的鼓点,她正要说什么,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停在了门外。
只犹豫了一秒,闻知衍便向殿门走去。
"什么人在外面?"
很快,门外传来回应。"我等奉将军之命,特来保护公主。还请公主就在殿内,不要出来。"
闻知衍正要去开门的手顿在空中,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将军指的是谁。她慢慢退回院子里,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时辰了?"
七七看了看天色:"快过寅时了。"
闻知衍脑海中的思绪浮浮沉沉,模糊地想,还要好久啊。
还要好久,天才会亮。
午门内,厮杀渐息,大局已定。皇城的禁军在面对边境铁骑时犹如纸糊的老虎,一触即破。泰英殿门窗尽毁,一干人等早就缩在墙角处哭天喊地瑟瑟发抖。
谢如晦走进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一个朱红丹瓶从高处骨碌碌一路滚到他的脚下,瓶身破碎,几颗药丸孤零零躺在地上。
谢如晦垂眸看了半晌,讽刺一笑。他用剑尖挑起瓶子,直视前方的闻懿,"陛下,如今还指望着它救你的命吗?"
闻懿深知大势已去,早就瘫坐在龙椅之上,听见谢如晦的话,又颤颤巍巍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谢如晦道:"好一个乱臣贼子!"下一秒他提剑上前,拽起闻懿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地上!只听他声音发冷,宛如修罗:"陛下当年设计杀我兄长时,没想过会有今日吗?"
闻言闻懿一怔,看着谢如晦忽然大笑起来。他愈笑愈癫狂,胸腔跟着震动起来,"哈哈哈,原来你知道。"
他从谢如晦手底下挣脱出来,发冠歪倒,浑身凌乱,指着他哈哈大笑:"朕就知道,朕就知道!怎么样,至亲之人死于非命的感觉不好受吧,哈哈哈哈。"
"早知如此,朕也早该杀了你!让你和你那短命兄长,一起到下头相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场的人震惊地看向闻懿,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不知该作何表情。
谢如晦缓缓直起身子,看着发癫的闻懿,沉声道:"我为臣子,上听天命,下尽人意。奈何君不待我,用我疑我。"
他提步上前,双手握剑,抬手一挥,血溅三尺。下一刻,在众人的尖叫中,闻懿被劈成两半的身体沉沉坠地。
"既如此,这臣,不称也罢。"
"啊啊啊——"
行九重被推进来时正看到闻懿尸身落地,这一下,他吓得双腿无力直接跪在地上,口齿不清连连求饶。
李问一脚踩在他肩上,"从西城城门那抓回来的,翻墙想跑没跑成。"
谢如晦看也没看,跨过人往前走,"天亮之后推出去巡街。"
出了殿门,脚下是重重高台。谢乾看着高台之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处理完了?"
谢如晦嗯了一声,说:"剩下那些人你去解决。"
谢乾笑了一声,"本事大了,会使唤你老子了。"
抬腿往里走时谢如晦忽然拦住他,"一切结束了,我带你去见……嫂子。"
谢乾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谢如晦看着他没说话。
谢乾的神情从茫然变得惊疑,"嫂子……你嫂子?"
"是,还有他们的孩子。"当年事出有疑,为保她们母子和谢府周全,谢如晦只能设计让她们母子死遁离开谢府,这些年一直隐在长安。
谢乾眼眶发红,伸出手一巴掌拍在了谢如晦肩上,"你小子……你小子!"
此时万般苦痛,都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