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涂亦到达办公室，坐到工位上。

    她往屈泽也的方向偷瞄了一眼，随即佯装无事地开始工作，打印资料。

    按照安排，他们上午要在会议室对接项目主体需求。

    庆幸的是，在整个会议期间，几乎都是侯以然和张柚在说话。

    这也正是涂亦想要的效果。

    毕竟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屈泽也相处。

    ***

    涂亦度过了如履薄冰却又不咸不淡的两周。

    唯一的变化是，景和与北溟的人，由于年纪相仿，已经熟络起来。

    周二，吃过午饭，涂亦和栾蔚去了一趟文创园区，各自买了一杯奶茶。

    涂亦嚼着寻香山茶里的爆爆珠，被栾蔚挽着胳膊，慢悠悠走在园区里。

    走到一处岔路口，潘子尧高声招呼，向她们跑了过来。

    “靓女们，散步呢？”潘子尧说了一句并不标准的广东话，跟着她们一道往办公室走去。

    栾蔚吸了一口奶茶，询问潘子尧，“你们公司的园区，是不是也这么气派？”

    “那肯定，关系到脸面。”潘子尧滔滔不绝，“我记得和这儿是同时期一起修的，用的也是同一个园林设计团队。”

    栾蔚说道，“青山都这样了，那杭州总部肯定更气派？”

    涂亦听到杭州这个地名，心里顿了一下。

    潘子尧自信满满，“那绝对！得对得起总部这个称号。”

    涂亦酝酿情绪，旁敲侧击地打听，“你们会回总部吗？”

    潘子尧思索，“这个不一定。虾兵蟹将倒是不用回，一定职级以上的人，年中和年终得回去述职。”

    他特意加重了年中和年终的读音，以此显示他的幽默。

    涂亦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问得更确切一些，“屈泽也会回本部吗？”

    她完全搞不懂屈泽也来青山，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怕屈泽也又像之前那样，短暂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随后毫无防备地再一次消失，弄得她很狼狈，像个小丑。

    但同时她又不可能这样直白问出口。

    她采用曲线打探的方式，询问潘子尧，“那你会回本部吗？”

    潘子尧愣了下，温和笑道，“涂涂，我这种级别的，肯定是要回去述职的。”

    栾蔚直接说出了口，“你都要回去，那屈泽也肯定也要回去。”

    涂亦心惊，以为她的心思被栾蔚看穿了。

    潘子尧也是一脸疑惑，质问栾蔚，“你什么意思？”

    栾蔚一本正经地分析，“这不挺明显的吗？柚子姐排第一，屈泽也排第二，你排第三，康皓排第四。”

    潘子尧不服气，“怎么我排第三，屈崽就能排第二？”

    栾蔚说道，“拜托，那可是屈崽，他甚至有排第一的气质。”

    潘子尧皱眉，“他能排第一，我就不能排第一么？”

    栾蔚咬着奶茶吸管，干笑了两声，蒙混过关。

    涂亦替栾蔚捏一把汗。她说话那么直，也不怕得罪别人。

    潘子尧在栾蔚这里受了气，转而把目光对准涂亦，“涂涂，你说呢？”

    涂亦伸出了大拇指，“有，你蕴含着第一的潜力。”

    潘子尧嘀咕，“还是涂涂人好。”

    潘子尧从她们身后绕过，离开栾蔚身边，走到了涂亦身边。他体型微胖，挨得又近，涂亦不免要缩着身子。

    他们结伴而行，走过了粼粼湖边，走过了如茵草地，走向办公大楼。

    涂亦贪心，想要打探得更加深入。

    她借着刚才谈话的余温，趁势询问潘子尧，“你们会被调回杭州总部吗？”

    潘子尧张开手掌，举到和额头平行的高度，“顶尖人才肯定会被总部打主意的。当然，也可能被北京、南京、上海、深圳、郑州、西安、济南……一大片子公司打主意。”

    涂亦追问，“那你会被调回总部……或者其他地方吗？”

    电梯来了，金色反光的门双向打开，拉开他们的倒影。

    潘子尧心潮澎湃，弯着腰，温柔地回答涂亦，“涂涂放心，我不会去总部的，不会离开这里。”

    涂亦懵了，“啊？”

    潘子尧说道，“你不就是舍不得我离开吗？才一直追究，问个不停。”

    潘子尧挡着电梯门，让她们先进，他再踏入。

    电梯门关闭，带来了狭小的空间，沉默尴尬。

    涂亦明白，糟了，她一心只想着打探消息，没注意到她问的话，对潘子尧而言似乎有些暧昧。

    潘子尧的一双眼睛仍在涂亦身上，等待着涂亦的回答。

    涂亦迫不得已，坦诚地说出了她的心声，“您这样说……我没办法接话。”

    潘子尧笑道，“害羞了？”

    电梯到了，门扉开启。

    栾蔚插到潘子尧和涂亦之间，揽着涂亦的肩膀，一边对着潘子尧笑了两声，“您说话真幽默。”

    栾蔚带着涂亦快速离开了，留下潘子尧站在原地，仍然沉浸在遐想里。

    另一侧的电梯门开启，屈泽也走了出来。

    他瞄了下潘子尧，顺口问道，“你在干嘛？”

    “沉思。”潘子尧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她绝对对我有兴趣。”

    屈泽也问，“谁？”

    “涂涂。”潘子尧挑眉，重复了一遍，“涂涂绝对喜欢我，看见我就害羞。”

    屈泽也愣了，微蹙着眉头，“放你爹的屁。”

    他大步往办公室走。

    潘子尧恼怒，质问道，“屈崽，你怎么骂脏话呢？”

    屈泽也反问，“我骂了吗？”

    屈泽也跨进办公区，隔着小书柜，遥遥看着涂亦。涂亦正和栾蔚闲聊着，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屈泽也收回目光，侧身，走回了自己的工位，有些神色不宁。

    ***

    涂亦去仿真区试用了一下设备，核对参数与性能。

    回来时，路过茶水间，偶然看到三个人围在一起。

    她好奇，走了过去。

    栾蔚买了一套茶具，刚到货，正在茶水间里使用。

    这套茶具说讲究吧，也讲究，茶壶、茶杯、茶盘，看似一应俱全。

    说便捷吧，这套真是懒人茶具，没有其余多余的专业设备，只用泡茶、倒茶、品茶，三个步骤就完事。

    涂亦加入之后，茶水间里一共四个人，正好对应四只茶杯。

    栾蔚兴致勃勃地倒了热气腾腾的竹叶青，一人分一杯，茶壶也正好空了。

    他们围坐在棕色沙发上，享受着茶叶的清香。

    茶水间外，屈泽也路过，落地窗上闪过一个黑色的精壮的身影。

    康皓回头，确认屈泽也已经走远，才转过来，神秘兮兮。

    “屈崽哥的瓜，你们听不听？”康皓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我可是费尽心思才打听来的。”

    涂亦莫名变得紧张。

    栾蔚催促道，“快说快说！”

    康皓清了清嗓，“屈崽哥这颜值这条件，竟然一直单身，是因为他对他前女友念念不忘。”

    潘子尧感慨，“白月光啊这是。”

    涂亦摩挲着茶杯上的立体熊猫图案，不停感受凸起的异物感。

    她忐忑问道，“前女友是什么意思？”

    “前女友……我怎么跟你解释呢，前女友……”康皓思索一阵，“就是他跟人女孩谈过恋爱，但后来分手了。”

    涂亦仿佛被石子敲击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前女友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不知道……原来他谈过恋爱。

    潘子尧追问，“什么时候谈的？工作？大学？高中？”

    栾蔚兴奋不已，猜测道，“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多半是高中。”

    康皓打了个响指，“对的，就是高中。”

    涂亦好像窒息了一刻。

    她试探性问道，“高几？”

    她弄不清自己的想法。她希望康皓说是高二，又害怕听到高二这个回答。

    康皓说出了答案，“高三。”

    “高三……”涂亦胸腔里环绕着紧张的余晕，又添一丝失落。

    高三，她和屈泽也，已经断了联系。

    他的故事和她无关了。

    康皓继续讲述，“屈崽哥本来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一谈恋爱，那阵势，全班起哄，沸沸扬扬，连每科的老师都知道，闹到请家长……”

    康皓说到这里，分不清消息的真实性，“好像请了，又好像说是差点请了。”

    栾蔚揭开熊猫头形状的盖子，往茶壶里冲新的热水，“反正就是家长知道了呗。”

    潘子尧接话，“反正家长肯定不同意呗。”

    “对呐。”康皓伸出杯子，接栾蔚倒来的一杯新茶，“屈崽哥的妈妈不同意，要两人分手。但他们实际没分，高考后才分的。”

    栾蔚问道，“怎么，两人没报同一个学校？”

    栾蔚看青春电影里的情节，少年少女为了对抗父母，一般都会报同一个大学，在大学里修成正果，最后走向happy ending。

    康皓摇头，“没，屈崽哥按照家里的安排去了美国，女孩留在国内，最后不得不分手了。”

    “喔——”栾蔚听得痛心。她最听不得bad ending。

    康皓慢悠悠洽了一口清茶，感慨一声，“有遗憾才叫青春呐！”

    潘子尧评论道，“这小子，竟然是个情种。”

    涂亦慌了神，紧紧握着茶杯，没喝一口。

    她鼓足勇气，询问康皓，“那个女生……长什么样？”

    她的声音很小，甚至有些颤抖。

    康皓说道，“那肯定肤白貌美大长腿，清纯可爱小性感。”

    栾蔚拍了下康皓的肩膀，骂道，“这怕是你的理想型吧！”

    康皓不好意思，摸了下鼻尖。

    涂亦心乱如麻，不甘心地又一次追问，“那她叫什么名字？”

    她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她怎么乱了阵脚？怎么会追到底去打探他的隐私？

    真的不能在问了，再问会露馅的，再问就不体面了。

    康皓思考着涂亦的问题，“你这可就是在为难我了。”

    栾蔚埋怨康皓，“你这探子怎么当的？”她怂恿道，“再探再报，搞清楚那白月光什么星座，在哪儿读大学，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康皓嘟囔，“我一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去扒别人私生活？要去也是子尧哥去。”

    潘子尧不服气，“我怎么去？栾蔚你去。”

    栾蔚否定，“我不去，还是康皓去。”

    他们三人绕成了一个圈，相互踢皮球，没完没了。

    涂亦埋着脑袋，不再说话了，神情恍惚。

    屈泽也拿着空的杯子，意料之外走了进来。

    原本热闹喧哗的茶水间，因为屈泽也的进入，忽然之间安静无声。

    沙发上的四个人犹如惊弓之鸟，不敢和屈泽也对视，默默绕过屈泽也的身旁，陆续走出了茶水间。

    屈泽也疑惑不解。怎么他一进来，他们就都走了？

    他条件反射地首先看向涂亦。他看见她握着茶杯，低着头，神色低沉。

    她好像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