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下朝后,祝宁被皇帝叫去御书房,盛云听和叶碎在小公公的带领下坐上国公府的马车,先一步回到祝家。

    到祝家后,又被小厮带着到正堂。

    远远的,便见一位深绿衣袍的青年端站堂中,两手拢在袖子里,看着他们越走越近。

    小厮引盛云听和叶碎进入正堂站定后,青年作揖行礼,自我介绍道:“在下祝宥,见过二位道长。”

    盛云听还礼:“盛云听,和家师叶碎,这段时间可能要叨扰贵府了。”

    祝宥一笑,客气道:“谈不上叨扰,两位肯赏脸来国公府落脚,对我们来说才是蓬荜生辉。”

    客套两句就差不多了,盛云听看着祝宥,越看越觉得好像见过,便问道:“我之前是不是见过您?”

    祝宥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划过惊讶,“真君好记性。在下当年曾跟随父母一同拜访过天衍宗,同真君有过一面之缘。”

    盛云听了然,是当年霍宵那堆凑热闹的哥哥们之一。

    “不必叫我真君,听着怪别扭,叫我名字就行了。”

    祝宥权衡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厚着脸皮叫真君一声盛姑娘。祝某在兄弟中行七,盛姑娘可叫我祝七。”

    盛云听觉得怎么叫都有点不礼貌,想了想,说:“我年纪同霍宵差不多,之前听霍宵说他上面有九位哥哥,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叫您七哥吧。”

    祝宥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盛姑娘年少有为,如此称呼在下,一来受之有愧,二来恐占了姑娘的便宜。”

    这有什么占便宜的?盛云听皱眉,不解地看向叶碎。

    叶碎知道她没想太多,估计是这么说顺口才如此提议。见两个小辈为了个称呼就犯了尴尬,一个两个都瞟自己,叶碎拍板道:“你若不觉得冒犯便让云听唤你七哥吧,霍大人一生为国为民,她的儿子自然当得起云听的尊敬。”

    听到叶碎的话,祝宥赶忙行了一礼:“祝宥在此替家母谢过临霜君。既然如此,那我便厚着脸皮应下盛姑娘的提议了。”

    “两位道长好住,有什么需求直接同我说就好,日常生活使唤聿褐和红葭便可。”将盛云听和叶碎送到棠生院后,祝宥留下一男一女两个管事和一堆丫鬟仆人便告辞了。

    祝宥给他们安排的这间院子很大,一间正房两间厢房,还有一个小厨房。宽敞的院子里有一个小池塘和两棵枯树,若是春夏,景色应该会很好看。

    送走所有人后,盛云听闭着眼坐在椅子上缓解疲惫。很久没和这么多人打交道了,尤其是面对皇帝的问话,差点翻车。

    “今日在朝堂上,为何说谎?”

    外人是都送出去了,但头上还有尊神仙送不走。

    盛云听睁眼,回想着当时的情景,道:“虽然我不太明白这些封号的分量,但圣上又是加封又是加建道观,意思很明显,就是广而告之我从地府回来了。说实话,这脱离我的设想,我没想到自己的行动会被注视和监督。如果我告诉大家,我回来是为了打开灵力通道,以人们对灵力的重视程度,他们必然会对此事报以巨大期待。我不想对没有完全把握的事对天下众生许下承诺,尤其这件事还涉及天下之本。”

    叶碎点头,“你的考量也不无道理,但我建议向圣上说明你回来的真实目的,不管是直接面圣还是通过其他人转达。”

    “为什么?”盛云听不解,“说实话,这件事并不是人越多越好,关键只有霍宵一人。”

    “为的是不给你添乱。你既然觉得龙象军对你是监督,那依现在情况发展下去,必然会对你多有掣肘。不如说明真实情况,让圣上定夺。”

    盛云听一时没再说话,认真思考着叶碎的建议。

    许久之后,盛云听才略有些不情愿道:“我知道了师父。”

    叶碎伸手轻轻拍了拍盛云听的发顶,“辛苦了。”

    盛云听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叶碎问:“师父似乎对和霍夫人很熟悉?当年霍夫人去天衍宗的时候,也是认出了师父的佩剑。”

    叶碎坦然道:“少时游历河山时曾有同国公爷和霍大人有一段缘分。”

    “哦?”盛云听来了兴趣。

    叶碎看她一副想听故事的表情,便简单回忆了下,道:“倒也没什么,就是恰逢赶上权力更迭,被迫掺和了一脚罢了。”

    “那这么说来,师父也认识当今圣上?”

    叶碎点点头:“曾说过几句话,不是很熟悉。”

    “师父觉得圣上是什么样的人?”

    叶碎歪头,看着盛云听一挑眉。后者扬了两下头,示意他赶紧说,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在。

    叶碎拿她没法,沉吟了下慎重地评价道:“勤勉克己,自负多疑。不过人是会变的,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知圣上如今品性如何。”

    “师父,你这般评价圣上,不怕被人听见,落人口实吗?”盛云听蔫坏地学着叶碎在马车上的样子指了指上面。

    叶碎无所谓一笑,左手往外一划,仿佛敲门般敲了敲空气,只见一道极透亮的青光闪过,只一瞬便又消失在空气中。“自然开了屏音障才说。”盛云听还在暗自震惊师父高超的技巧时,就听他接着道:“明天就是第三日了,别忘了功课,晚饭后校考。”

    盛云听差点一口气没倒过来给自己呛住,“哦,好、好。”

    没过多久,房门被敲响。

    时隔五百多年再次埋头苦学的盛云听想也没想便道:“请进。”

    那位叫聿褐的男主管躬身进来,向他二人行礼:“两位道长,国公爷简设晚宴为二位道长接风洗尘,还望道长们赏脸参加。”

    盛云听有些疲累,但到底是在别人家,这种邀请不好拒绝。“好的,给国公爷添麻烦了。”

    不过也不全是烦恼,想起霍夫人,盛云听心底隐隐有些期待。不知为何,她莫名很喜欢霍夫人。

    如此想着,竟不自觉说了出来:“不知霍夫人如何了……”

    “亡故了。”叶碎回。

    “嗯?”盛云听还没反应过来,问:“谁亡故了?”

    “霍敬。”

    盛云听一愣,“什么时候?”

    “很久了,三四百年前了吧。当时正是正道各宗派和魔道纷争激烈的时候,发生了好几场大的战斗,上京城受到的影响最低,代价是贵族中的修道者和护城军死伤惨重。”叶碎手里不知何时捏着一张白色信笺,他摩挲着信笺,目光却望向窗外,“霍敬和她四个儿子相继战死。霍敬离世一年后,祝相若自杀。”

    没想到这么惨烈。

    盛云听斟酌着问道:“祝相若是……老国公爷吗?”

    叶碎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盛云听安静起身离开房间。她从未见过师父表露悲伤,或许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更好。

    五百年,霍宵失去了父母至亲。盛云听想起那个张扬明朗的身影,忽然不敢想他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子。

    “阿梦。”

    “怎么了?”

    “霍宵的家人……”

    孟无衣叹气,她就知道盛云听会问。“霍敬,上京城人氏,死于命历陆贰叁玖年九月初三,死因脏器爆裂。祝定,上京城人氏,死于命历陆贰叁玖年九月初三,死因魔气倒灌。祝宽,上京城人氏,死于命历陆贰肆贰年……正月初一,死因为脊骨、腕骨、胫骨碎裂和低温。祝宁,上京城人氏,死于命历陆贰肆柒年六月二十,死因心脏碎裂。祝宜,上京城人氏,死于命历陆贰叁玖年九月初二,死因分首。祝安,上京城人氏,死于命历陆叁柒贰年五月初八,死因脏器衰竭。”看着手里的命册,孟无衣摘了些关键信息念给盛云听,“虽然死得惨,但都功德甚高,已经安排转世了。只有那位自杀的,需在一殿多停留一段时间。”

    “都已经转世了吗?”

    “怎么的,你还想让他们家人团聚之后一起转?”

    “不是……”盛云听想起那位白白胖胖的国公爷,虽然没和他说过话,但也能看出来他对霍夫人的爱,结合师父说的话,盛云听感觉这位国公爷的自杀有很大概率是追随霍夫人而去,“我就是想,或许国公爷和夫人伉俪情深,他们是不是可以在下一世再续前缘。”

    “不可能吧。且不说祝相若受刑就要四五年,光这大千世界,两个人就基本没可能再碰见。”

    “你们想想办法,死死活活的,活着见不着,死了总能有一次在黄泉路上碰见吧?”

    “……你跟帝君说去。”这不在她业务范围内,孟无衣做不了主。“你有功夫操这份心,不如想想怎么帮霍宵。”

    盛云听垂眸,轻声道:“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什么?怕……怕他现在过得很好,又怕他现在过得很不好。

    “怕……打扰他。”

    或许盛云听不该见这么多人、知道这么多事,回来后直接把霍宵掳走想办法开天门。这样盛云听就不会恍然想起自己是个人、周围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活生生的,人。

    “仔细想来,我好像一直都在连累霍宵。因为救我,所以阴差阳错得了半幅神格,所以从万丈高空掉入忘川。现在还是因为我的缘故,要面对本不该他承担的责任。”盛云听走到两棵枯树下,抬头望着光秃秃的枝桠,“甚至我在想,如果我当初答应神界的提议,凡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那些枉死的、屈死的、战死的人,也都会好好活着。”

    没想到她会像鬼一样说话,孟无衣抓了抓快要起茧的耳朵,干巴巴地劝道:“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毕竟谁也不知道种下的因会结什么果。”

    “万事向前看。往日余恨无尽,来日圆满可期。这位苦主,喝下这碗……船荡荡……来世……”

    蓝晶断续闪了闪,归于沉寂。

    漆黑的树枝在风中瑟缩,暗红的天空像她始终走不出的地狱。

    明明周围很安静,盛云听却仿佛听到了喧嚣嘈杂的哭喊忏悔声。

    脸上忽然一点冰凉。

    盛云听眨了眨眼,低头抬手,接住一片雪花。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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