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

    绘樱不解:“小姐何出此言?”

    施晚:“阿舟自幼让着我,偏偏在一件事上格外较真,那便是书画。”

    “我二人幼时习字,往往是她的字中宫紧凑,结构漂亮,我的却如只趴地小狗,圆润松散。小时她没少拿这事笑我。怎么十数年不见,我将事实颠倒,她却同浑不知情似的附和我?”

    施晚抄经的心情没了,结合晨起时莫名的血迹,总觉得哪里不对。

    “对了,可有见到带来的下人,护卫?”

    绘樱一怔,迟疑地摇了摇头:“您这么一问,还真是,自昨日后便一个都没见过了。”

    施晚面色一冷。她忽然转身对绘樱说:“她不让我们出观,秘密定就藏在观外。午后回屋,你替我拖住那个假阿舟,我去外头探探。”

    绘樱连连摇头:“小姐你疯了?万一外头真有猛兽……”

    施晚拍拍她的手:“无妨,我有招。”

    简单用过午膳,她假意称想午间小憩,绘樱也按商量好的拉着怀李去厨房做糕点。

    施晚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确定两人不在了,才轻手轻脚将带来的行李从床底下拖出来。

    她将里头衣物被巾等棉物小心拨开,露出底下被层层绢布裹着的怪形怪状的东西。

    施晚轻手轻脚将那东西取出,出来得急,连金银首饰,惯用的寝具都没带全,这东西却没忘。

    她将绢布揭开。里头物件像个竹管,内部有严密机关,底部整齐密布着一圈寒光闪闪的刃尖。

    这俨然是一件危险的暗器,可持器人的手却玉白无茧,水润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漂亮,一看便知养尊处优。

    莫说这煞器,便是难看一些的物件,拿在这手中都显得格格不入。

    可施晚却熟练地将复杂暗器装备好,行云流水间,暗器已稳妥藏在右边的大袖中。

    她轻抚右臂,眸中情绪复杂。

    施晚生辰在初春,正是雪初化的时候。往年生辰都在自家过的,今年嫁来顾家,爹娘都不在身边,日子又和元宵撞上,府里上下忙着过节,竟将她生辰忘了。

    她入府一年,平日其他人的生辰一个不落地给人庆贺,轮到她却只有绘樱和院子里的下人记得。

    绘樱给她煮长寿面,整各出花样来逗她开心,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其他人倒也罢,她平日总缠着的顾希桢,今日一整日竟人影都没见着。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涌出去看烟花,猜灯谜,她心情不好,将院里人打发出去过元宵,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发闷。

    她正偷偷抹眼泪,忽然外头窗棱处传来哒,哒的脆响。

    她听得心烦,捂着耳朵往被子里钻。可那动静愣是不止不休,像非要将她引出去似的。

    施晚翻身下床,气冲冲地推开窗往外看,只一眼,她眼中怒气便偃兵息鼓。

    院中立个着松竹似的人影。他慢条斯理地捏起树丛中未化的冰雪,塞进手中奇怪的物件中,端起那物指向她头顶窗棱。

    他指尖拨动机关,只听啪的一声,冰雪击在棱上,碎成冰丝丝的雪粉,淋了她满头满脸。

    施晚如梦初醒般望着外头那穿着白衣,几乎与雪融成一团的男人。

    他走到窗边,施晚便借着屋内的光看清他带着浅淡笑意的眉宇:“元宵不过就算了,生辰也不过了?”

    施晚心中一热,他记得。随即她却更怒更委屈:“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还一整日都没见人影?我还以为大家都忘了。”

    顾希桢隔着窗子将手上物件递给她:“本算着昨日便能完成,不料陛下那头有事耽误了时间,今晚才做好。”

    施晚愣愣地接过那暗器,呆呆看他。她忽然记起前些时日看江湖话本子上瘾,做起侠女梦,总缠着他要学那舞枪弄棒的功夫。

    他总不答应,说她手上力气杀鸡都可能两败俱伤,提剑握刀更别想了。

    施晚惆怅几日,偷偷溜进厨房摸了菜刀,果如他所说,她不是这块料,连切菜都险些伤了自己。

    顾希桢见她盯着暗器发愣,出声提醒:“这东西不用力气,眼力好就行。何不出来试试?”

    施晚与他一同立在雪地中,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手上东西:“这要怎么用?”

    他接过施晚的手,解开暗器上的几处暗扣,低头细致地将暗器固定在她的右手上臂。

    施晚一会儿看看他手上动作,一会儿抬眼看他。他动作很快,形状漂亮的眉骨下双目专注,垂下的长睫随着他视线的移动微颤。

    “学会了吗?”

    施晚一怔,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她低头一瞧,暗器不知何时已经装好了。她光顾着看他,不知不觉竟将手上动作忘了。

    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太快了,没看清。”

    顾希桢便又给她示范了一遍。施晚要记便记得很快,她点点头:“现在会了。”

    “现在试试。”顾希桢递给她一截小圆棍。施晚将其安到暗器上的小槽上,瞄准院中瓦罐,拉动机关。

    施晚准头很好,只一回便将瓦罐击碎。她兴奋地又试了几次,便开始爱不释手了。

    她想再来一次时,顾希桢却忽然拦住她:“该实战了。”

    施晚疑惑:“实战?这也没有敌人……”

    她环视一圈,偌大庭院只有他二人与满树满地的雪,连鸟儿都早早躲进窝里过冬,堪称万籁俱寂。

    顾希桢指向她身后。施晚回身,瞧见几只孔明灯晃晃悠悠往头上爬。幽幽光亮映得墙头白雪暖黄一片。

    施晚这才想起,府中其他人都热热闹闹地过元宵呢,猜完灯谜,便放孔明灯,放完就都去睡了,她的生辰便在众人的遗忘中过去。

    顾希桢仰头看着孔明灯,唇角弯起弧度:“静物靶子打腻了,试试移动的。”

    施晚顿时升起不祥预感:“你不会要我去打那些孔明灯吧?”

    顾希桢指了其中一个:“这丑字一看就是大哥的,先打这个。”

    施晚:“……”

    她确实有点埋怨大家都忘了她生辰,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顾希桢自后方扶着她的手,指向那慢腾腾起飞的孔明灯:“年年都用这手丑字许一样的愿,我若是天神,都该看烦了。”

    咻地一声,木箭穿灯而过,烛火霎时灭了,灯直直下落。不一会儿,施晚听到不远处哄笑一片。

    她听见那处顾家长子顾希骁的声音响起:“怎么年年都是我的灯灭?”

    他愤愤道:“被我抓到到底是谁使坏,你这辈子都别想放灯!”

    施晚忽然回头看他:“你年年都把大家的灯打掉是不是?”

    “没有。只打大哥的。”顾希桢轻笑,热气呵在她耳廓上:“下一个打谁?”

    施晚知道身后是个缺德的,百年后论功德,再怎样都有他垫底,便安心地“报复”这些不记得她生辰的人。

    施晚听着府中哀鸿遍野,笑得开心。她只灭了第一回放的,第二次再放,就不为难了,任那孔明灯升得高高的,跟满天星斗一样闪亮。

    虽第二日记起她生辰的众人纷纷补了礼物,施晚最喜欢的还是准时送到的那个。

    如今身在仙陆,与那位送礼人也关系破裂,再见此物,她只觉心头五味杂陈。

    施晚甩开复杂心绪,将注意力转回当下,许茗珘的异常让她心里时时惦记着,此事不查个明白,她半夜都睡不安稳。

    施晚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件道袍。她拆了繁复发髻,套上道袍扮成道姑模样悄悄出了院子,往前殿道人们修行的地方走。

    她趁人不注意迅速混进几个外出的道人中,跟着他们出了道观。那队人往山下走,施晚没继续跟,而是在道观周围打探。

    道观不算大,看外墙墙面应是有些年份了,红漆斑驳,褪色得厉害,外围一圈杂草丛生,深可没至膝盖。

    施晚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中蛇虫。忽然,她目光一凝,盯着前方一处地面。

    这里的地面,与其他地方不一样,虽用草皮覆盖,但边缘处颜色更深的土壤却叫施晚瞧出了端倪。

    她捡起地上棍子拨开用以掩饰的草皮。底下土面有新鲜的挖掘痕迹,一看便知有人不久前往里埋了东西。

    紧张与莫名惧怕令施晚不禁紧了紧袖中暗器。但她必须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绘樱拖住假阿舟制造的机会,她不能浪费。

    她拾了一块大腿宽窄的薄木片,决心将这片地挖开。刚摆开架势,忽觉后颈一痛,眼前霎时天旋地转,迅速昏黑。

    她的意识很快陷入无知无觉中,因而错过了来人的轻慢之语:“家姐地下睡得舒坦,阿晚无故惹人安眠可不好。”

    本该死在狱中的许茗帆好端端立在在那埋尸地前,清雅俊秀的面上挂着浅笑,一对狐狸眼在凝在施晚身上,笑容微微放大了些许。

    “小弟在此谢过长姐,”他自怀中取出酒来,慢条斯理地淋在地上,“将人顺利引来,又死得干净利落,不愧是我的好姐姐。小弟无以为报,一樽酒聊表心意。”

    许茗帆蹲下身,伸出的指尖几乎要触到施晚的脸,却忽然顿住,转而毫不犹豫地抛下昏迷的施晚疾速离开此地。

    他的身影刚消失,便见一人自山林深处现身。他身着玄衣,面覆银铁面具,应是来得匆匆,衣裳下摆处上还沾着几片山顶野花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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