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

    施晚偷摸摸望了眼顾希桢,又迅速将视线移开。这大忙人成日难见到人影,怎么突然来这儿?他要找谁?她摸了摸脸上面纱,应不会认出她吧。

    许茗帆不徐不疾:“您要找谁?”

    顾希桢径直走到施晚跟前,垂首看她:“来这儿做什么?”

    施晚一怔,这面纱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事已至此,也没必要装陌生人了。她指了指桌上的鸟:“它受了伤,府里没人治,所以我带它出来找大夫。”

    “治完了?”

    “嗯。”

    “那走吧。”

    施晚眨了眨眼睛 ,犹犹豫豫地指着自己,像刚刚才明白过来:“你……要找的是我?”

    顾希桢:“不然呢?”他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微笑不语的许茗帆,眸中暗芒微动,再看向施晚时却平静无澜。

    施晚几乎没有犹豫,带上八哥和绘樱,跟着顾希桢往春芝堂外面走,脚步轻快,任谁都看得出她心情很好。

    她偏爱长相俊俏之人,但也至多是欣赏,没有旁的意思;可那晚与顾希桢一照面,她就知道,这回不一样。因而她频频主动在他跟前露面,没话找话。

    顾希桢总冷冷淡淡,她说便听着,她问,便挑着能答的答,字数寥寥也就罢了,还从不主动起话头,她若是说累了,两人间就无话。

    他不赶人,桌上总摆着热茶。下棋也好,读书也罢,身边多一个抓耳挠腮找话题的施晚对他在做的事情像全无影响似的;他也不留人,施晚起身告辞,他便由着人离开。

    这样的努力持续了一个月,总共见了七八次面,每次持续大半日,她越来越提不起干劲了。

    最后一次,施晚试着一直不说话,目光灼灼盯着他,想逼他主动开口。他却如老僧坐定,手上书卷看完了,又换了一本。

    她愤愤看了眼书封,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棋谱?她活生生一个人坐在这儿,还不如棋盘上的白子黑子?

    施晚生气地起身,将桌子一拍:“我走了!”

    顾希桢头也不抬:“路上当心。”

    施晚脚下险些一滑,就隔了几个院子的距离,当心什么?分明在敷衍人,再也不去找他了!

    自小到大,她要令谁喜欢她,否管男女老少,从来只需要她笑笑,再说上几句俏皮话,哪儿有这么难对付的?

    施晚不算多有耐心,说不去就真不去了,前几日知道他在府里也没动弹,自顾自在院子里跟绘樱踢毽子。

    直到捡到那只鸟,来这春芝堂,碰上来找她的顾希桢。

    施晚没控制住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还以为自己这刚萌芽的情愫就要枯死,怎料他竟主动来找她。

    施晚心里泛起丝丝甜意,刚相认的青梅竹马完全被她忘在脑后。临上轿了,她才突然记起来。

    刚往回走两步,前头的顾希桢跟背后长眼似的拉住她。施晚茫然:“怎么了?”

    “你认识他?”

    施晚点点头:“他是我儿时玩伴,没想到这么巧能在这儿遇到。方才出来得急,招呼都没打一声,我回去补一个?”

    顾希桢松开她:“你自便。”

    施晚心情好,飞速跟许茗帆打了声招呼便回顾希桢身边。回途一直笑盈盈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等他主动开口。

    但这家伙从不按她想的来,只倚在靠背闭目养神。施晚不解,他有这么累吗?还是说,就是不想主动与她说话?

    快到顾府了,施晚终于忍不住问:“今日怎么突然有兴致来找我?”

    顾希桢睁开眼,疲惫之色一闪而过。他指着施晚手中的八哥:“府中下人说墨羽被你捡到了,你出府带它去了春芝堂。”

    施晚:“墨羽?”她低头看着怀里乌黑的鸟,跟它一双豆眼对了个正着。

    她语气艰涩,忽然升起不祥预感:“它……是你养的鸟?”

    顾希桢伸手挠了挠它的背羽,八哥嘎嘎两声回应他,答案不言而喻。

    施晚上扬的唇角缓缓拉平:“你是为了找鸟,才来找的我?”

    顾希桢闻言将视线从八哥身上挪到她脸上:“为何这么问?”

    施晚失望地别过头,将鸟往他怀里一送,轿子一停稳就径直下轿,头也不回往自己院里走。她真是自作多情了。

    顾希桢忽然叫住她:“等等。”

    施晚停下脚步,没好气地看他。可她到底是心软,再生气对着这张脸也难维持下去,只瞪他一会儿就破了功:“喊我作甚?”

    顾希桢将八哥放回她手中:“既然这么舍不得就留着吧。”

    施晚看看墨羽,又抬头看他,欲言又止。他觉得她不高兴是因为这只鸟?

    也罢也罢,她说服自己。好歹他现在知道照顾人心情,一个多月的套近乎或许还算有些作用的。

    虽然过程很曲折:她心情一路跌宕起伏;结局也不理想:别说郎情妾意花前月下,她甚至可能没有这只八哥份量重;但往好了想,起码她得到了想要的鸟。

    施晚哭笑不得:“多谢,我先带着它回去了。”

    顾希桢却又叫停她。这回朝他告辞被拦下的次数比上个月加起来都多。

    她奇了,又怎么了?

    顾希桢:“春芝堂那人……”

    施晚:“?”

    他话说了一截却又不说了,“无妨。你回去吧。”

    施晚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但一个月的软磨硬泡让她明白,顾希桢不想说的东西怎么问都问不出来,故而她虽好奇,却没揪着不放。

    回了院子,她开始着手引诱八哥说话。

    “恭喜发财?”

    墨羽默默看她,一言不发。

    “日安?”

    墨羽挠了挠脖子。

    施晚把八哥学语常说的几句都问了一遍,它只无声用那双豆眼盯着她。

    梦外施晚叹气:“爱宠肖主,定是这八哥的前主人太闷,它才不会说话。”

    顾希桢这下终于能确定她梦的是哪段了。施晚去春芝堂的前晚,有线报传来,说春芝堂坐堂大夫曾学资离奇失踪,一家老小也随之人间蒸发。

    次日听闻施晚竟去了春芝堂,他想都没想就亲自上门将人带了回来。怎料她竟与学徒之一的许茗帆是老相识。

    此案并非由他经手,只知最后找全了一家子的尸首,以流匪行凶结案。许茗帆从此案中毫发无损,干干净净地将自己择出。在施晚跟前,还是十几年前那个亦兄亦友的老相识。

    顾希桢素信言多必失,饶是许茗帆身上疑点重重,只要没有确凿证据,他便不会与施晚透露半句。

    施晚却是个爱热闹的,话很多,总在他耳边念,大部分话题他不感兴趣,但她说话时眼中神采飞扬,看着很有意思。

    许是没什么人受得了她这么密集的话,她寻不到人听,便来找他。他偶尔从书页中抬眼看她,表示他在听,她便说得更开心。

    她讲渴了便会喝桌上的茶水,他只需时不时为她添茶,直到她说到尽兴,起身告辞,今日他的耳朵便可以休息了。

    她有时说累了,安静地坐他身边发呆,像在想什么事情,他也不会出声干扰。

    他为数不多的善心都给了那对神采奕奕的眼睛,换个人这么唠叨他,早被他“教”着学闭口禅了。

    施晚梦中很高兴,浑然不知外头有人暗暗诽谤她,觉得她是话多得无处说,无人听,才成日去烦他。

    梦中。施晚严肃地立在鸟笼前,端详着那只鸟。既然是八哥,那定是有说话潜力的。前主人不教,她来。

    施晚悉心教了好些日子,把往日缠顾希桢的精力全花在它身上了。

    可它仍是个闷罐。施晚终于死心了。这只是只不会说话的笨鸟,她对着它磨破了嘴,也只能换来其懵懂的眼神。

    她等了好几天,逮到顾希桢有空的时候,带着鸟回去找它前主人,不由分说将鸟还给他:“一来不会说话,二来还不乐意人碰,摸它两下就别过脑袋,恼人的很!还你,你自己养吧。”

    她闷闷不乐地坐在桌前,随手拿起他放在手边的棋谱翻得哗哗响:“你得空便看这个,不觉枯燥吗?”

    先应她的却不是顾希桢,而是她评价为朽木难雕的墨羽。它尖喙啄了啄书页上绘着的棋盘正中圆点,字正腔圆吐出两个字来:“天元。”

    施晚:“……”

    墨羽扭着脑袋,又啄了啄边上的黑点:“星位。”

    原来不是不会说话,而是惜字如金,见了棋谱才愿开金口。

    施晚大彻大悟,寻常人家教八哥说恭喜发财这种吉祥话,眼前这位可不能以常理论断。她问:“你平日教它说这些?”

    顾希桢瞥了眼八哥:“它自己会的。”

    施晚不信,不是天天跟它念叨,它能学会?又不是成精了。她心念一动,萌生了个离奇的想法:“你不会闲到教八哥下棋吧?”

    顾希桢翻页的手指一顿,没逃过施晚的眼。“……少不更事。”

    施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难以想象这人一本正经教指着棋盘,教八哥下棋的样子。“那它学会了吗?”

    “没有。”顾希桢漫不经心地梳理它背后鸟羽,“许是同送我这鸟的人一样,对棋艺不感兴趣。”

    施晚闻言好奇心顿起:“谁送你的?”

    顾希桢不答。她嘟囔着伸手去戳八哥的脑袋:“不说就算了,我问它。”

    墨羽扭头躲开。施晚冷哼:“还是这臭脾气?只许你前主人碰?”

    顾希桢突然出手,将她手指轻按到鸟背上:“它更喜欢人摸它的背羽。”

    施晚感受着手下偏热的触感,清晰地感觉到指尖触碰着的是如此鲜活的生命。

    鸟的寿数比人短许多,八哥能活到十五岁便算是很长寿的了,均龄在十二岁左右。

    若是顾希桢少时便养了这只鸟,至今也有近十年,再加上送鸟人养它的几年,它今年该多大了?

    “九岁。”

    施晚奇道:“怎么会?你养他都至少九年!难道那人送你的是颗鸟蛋?”

    顾希桢颔首:“不错。”

    施晚笑道:“真巧了,我少时也曾给人送过一枚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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