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施晚一家祖籍在仙陆,她娘楚凝是孤儿,施家仁善心肠,见她可怜,便收留作义女。

    施晚爹施年庆是家中幼子,与楚凝年纪相仿,日子久了两人互生情愫,成亲当年,便生下施晚。

    施年庆在科举一途上气运尚佳,一路顺风顺水考到举人,施晚刚满十岁。

    靠着举人的例银和做生意的收入,他们只能在县城勉强买下一间小房子。虽不富裕,过得却很快乐。尤其是对施晚而言。

    县城里孩子多,施晚性子好动活泼,人又冰雪可爱机敏聪慧,再加上她有个心灵手巧的娘,做的风筝能飞得又高又远,大家都爱带着她玩。

    一日施晚和朋友们放风筝时,风筝线被树枝挂断,一阵大风吹来,失去掌控的风筝悠悠地往远处飞。

    孩子们追着风筝,一路跟到了一座道观处,那风筝大头朝下扎进道观内的院子里。

    訾朝道教盛行,家家户户教育孩子时,都会告诫他们要心存敬意,如果因贪玩随意跑进道观,扰人清修,绝对免不了一顿教训。

    因此,面对那落进道观的风筝,孩子们面面相觑。若是许家姐弟在,作为年纪最长的两个,肯定是他们把累活揽下。

    可今日两人正好随爹娘去见远亲,剩下的几个全是胆子小的。他们齐齐看向施晚。

    “阿晚,你娘最好了,就算你被抓到,肯定也不会赏你吃‘板栗’的。”

    “就是啊,阿晚,我娘上回抽我的地方还痛着呢,要是又被逮到……”

    施晚瞪着这些没义气的家伙,但一想到掉进去的风筝是母亲熬夜给自己做的,她说什么都舍不得丢了。

    “好吧,我去拿。”

    施晚沿着院子的围墙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个低矮的洞,她利用身形优势从洞里钻了进去。

    她在院子里看到了那折了根骨头的风筝,也看见个坐在院子里出神的少年。

    他就那样随意地坐在树荫下,阳光星星点点洒在他周身,使他像被笼在温柔的光晕里。

    可他本身是冷清锐利的,寒刃般割碎阳光,直挺挺扎在那儿。

    施晚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好奇心起,便上去同他说话。这才发现,此人的眼中没有同其他人那样的光彩,那对漂亮的眼睛灰蒙蒙的。

    他真好看,施晚想,可惜是个瞎子。

    “你离开吧。此处不留外人。”他一开口就是逐客令。

    施晚环视四周,这里枯败且冷寂,只有一棵苍老的树;不闻鸟啼虫鸣,不见花红草绿,全无生气。

    她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于是,她捡起风筝,却并未朝外走。

    “我的风筝坏了。”她用让他帮忙修风筝这样的借口,想多待一会儿,不然他一个人在这个冷清的鬼地方也太可怜了。

    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找的借口太傻,他看不见东西,怎么给她修风筝?这样的一句话,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嘛?

    她于是想将风筝背到身后,当没说过这回事,可那少年快她一步,接过风筝。

    难道……他还是能看见的吗?施晚小心翼翼的眼神在他的眼睛和手之间来回打转。

    他的手虽不像娘那样灵巧,需要摸索一下,才能判断手上的东西是哪个部位,但最终居然还是真给她修好了风筝。

    她兴奋地将风筝翻来覆去,惊呼不已:“你好厉害!”

    风筝修好了,她好像没理由留下来了,可她要是走了,他不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施晚想了想,把自己最喜欢的那只竹扎蝴蝶掏了出来。这是娘给她编的第一只蝴蝶,她一直随身带着,爱不释手。

    但娘也常说,分享是人的美德。她没了蝴蝶还有家人朋友,这只陪伴她许久的蝴蝶还是留给他作伴吧,这样就不用担心他没人陪了。

    心里没了负担,她兴高采烈地带着风筝出去找玩伴们。

    院子里的事情,她谁也没告诉,可总忍不住会想,那人今天过得如何?也是一个人吗?他喜欢那只蝴蝶吗?

    她常常会独自钻过围墙的那个洞溜进去找他,他第一回没能将她赶走,此后便再没赶过。

    施晚会和他说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交了什么新朋友。她知道这人成日待在山上,眼睛又不好使,定不知山下什么样,便卯足了劲给他说得绘声绘色。

    他与她其他朋友不同,不仅好看得很突出,耐心更是一骑绝尘将那群人甩得老远。

    她小时候是个话特别多的小姑娘,连爹娘有时都被她念叨得头晕,更别提坐不住的同龄人,第一次有人能听完她所有的话。

    但没过多久,父亲考中进士,被分配了任职,他们一家过些时日就得搬离仙陆,跟父亲去异地上任。她提前跟所有朋友们告了别,可到了山上那个朋友时,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某日她逛集市的时候,看到有商人在卖鸟,这些鸟儿羽毛华美,一看便知是名贵的鸟。

    她站在铺子前,将所有的零花钱掏出来数了一遍,可加起来也买不下一根鸟羽。

    店老板见她长得冰雪可爱,递给她一只漂亮的鸟蛋:“小姑娘,这个送给你,若是能孵出鸟来,那便是你和它的缘分了。”

    施晚仰头好奇的问:“伯伯,这蛋里的鸟儿长大了是什么模样呀?”

    店主笑着摇了摇头:“说出来不就无趣了么,养鸟最有意思的事情便是看它渐渐长出羽毛,变成漂亮的大鸟。”

    施晚于是小心翼翼地捧着鸟蛋回家,央求楚凝用稻草给鸟蛋做了一个暖呼呼的巢。

    她托着这脆弱精致的小礼物,又来到道观,从墙洞中钻了进去。只是这次,那人不在院子里;她看见的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头子。

    老头人老,眼睛却很年轻。他乐呵呵地捋着长须:“小姑娘,隔三差五来一回,这次怎么还带上礼物了呢?”

    老头笑而不语,只将施晚手里的鸟巢拿起。

    “喂,你怎么抢人东西?!”施晚伸手去够那被老头举着的鸟巢。可她铆足了劲也只能摸到老头宽大的袖摆,气得直跺脚。

    他摸了摸她气炸毛的头顶:“放心吧,我会帮你送到他手里的。”

    施晚见他说得认真,便信了他。她郑重道:“老爷爷,我明日就要走了,这鸟蛋你可一定要替我交到他手里。”

    老头答应得很爽快:“放心吧。”

    絮絮叨叨跟顾希桢说完这桩往事,施晚却有些惆怅:“我那时太好骗了,他说帮我我就信,也不知有没有说到做到……那枚鸟蛋孵没孵出来。若是孵出来了,算起来也有墨羽这么大了。”

    她端到唇边的茶杯突然顿住,怎么这么巧?她轻咳两声:“你有去过仙陆吗?”

    “没有。”

    施晚不知是送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怎么可能,那少年几乎是全盲,顾希桢目力却好得很,除了话少,长得好,且都被送过鸟蛋,两人并无相似之处。

    梦外,施晚渐渐安静,呼吸绵长。顾希桢若有所思,只有从外与她对话,或者被她听见人声,她才会梦呓;没有外界干扰时,她便很安静。

    顾希桢眸光一利。许茗珘到底给她下的什么药?

    他找到施晚时便发觉有人比他早来一步,那人一知有人来,就迅速离开。对方能找到此处,行事又如此见不得光,定与许氏姐弟有关,甚至可能是许茗帆本人。

    京中都觉得许茗帆冤死狱中,事实上,那夜牢狱突然走水,大火扑灭后牢狱中只见到一具焦尸。

    焦尸与许茗帆体型相似,随身携带的物件也相同,又有他的亲人相认,他就是许茗帆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仵作验尸时,发觉尸身鼻腔喉管都很干净,这表明人在起火前就已经死了,此外尸身上又有多处受刑痕迹。

    如此种种,成了敌党上书参他的证据,言他因许茗帆之前在狱中多番对他出言不逊,而怀恨在心,因此酷刑折磨人致死,想一把火烧灭证据却被慧眼识破。

    这一套可谓天衣无缝,蒙过了所有局外人。他这个局中人却正因有人下套,才能断定许茗帆还活着。

    皇帝信他,可没有证据证明他清白。

    为了堵悠悠众口,明面上罢了他的官并敕令禁闭一个月,待走完流程再问罪下狱;暗地里这一个月却是给了他查明真相的时间,禁闭只是个幌子,他的行动仍不受阻。

    他在京中调查数日,多条线索皆指仙陆,这一趟他必须得来。只是他漏算了施晚,他未料到她竟早他一步离京远赴仙陆,跑来这危机四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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