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棺

    施晚小声辩道:“你要我怎么信,你中毒了,一个时辰内必死,我呢,我被你拉进这鬼地方,你死后我一个人怎么逃出这个密道?”

    “死不了,别操心。”

    施晚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骤然凌空,下一瞬,被塞进边上打开的棺材里。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下不平整的书,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什么地方。

    “等等,我不要躺在这儿!”她慌张地挥了挥手臂,却被他一把按下。

    这该死的面具人忽视她的挣扎,俯身低语:“安静待着,我一会儿就放你出来。”他抬手便要将棺材盖合上。

    施晚猛地拉住他,指尖怕得在发抖,她用气声惊慌道:“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躺棺材里!”

    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丝丝轮廓,她几乎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的方向。

    她知道这里无处可躲,只能藏在棺材里,可她真的很怕,害怕棺材盖合上后就再也不会打开。他让她信,但施晚怎么敢,这可是跟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的事情!

    他低声安抚:“我会留条缝的。”

    “不要!”这次换施晚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我不信,万一你是骗我的,盖上棺材,转头就把我丢这儿呢?除非你进来陪我一起躺棺材里!”

    他一直游刃有余,闻言却蓦然一僵:“你……”

    施晚急急催他:“你快点,他们正往这儿走,万一被发现就糟了,我才不要跟你死一起。”

    棺材其实很窄小,躺两个人十分勉强,但施晚顾不得那么多,她不想被封死在棺材里痛苦闷死,名声啊,礼节啊,在生死面前无足轻重。

    “男女授受…”

    施晚怒目而视:“方才怎么没见你在意这个?现在要躺棺材里了,忽然开始装正人君子,在意礼义廉耻了?要么你躺进来我出去。”

    他沉吟片刻,将那把刀放在她手中:“棺材盖很薄,刀一扎就能开。你数一千下,若还不来开盖,出来后我任你处置。”

    施晚将信将疑地用刀刺了刺身旁棺材板,果然,此刀削铁如泥,不需太用力,就卡进木板中,卡拉将木板开了一条缝。

    “如何?”

    施晚握着刀提心吊胆地躺回去,小声道:“就一千下,一下都不会多。若你还没打开棺材,我就破棺而出,找你算账。你最好是能活到那个时候。”

    “好。”他干净利落合上棺材,留了条小缝。

    施晚猛地闭上眼睛,努力忘记自己是在棺材里,心中开始默数。

    她没有听见脚步声,不知道他有没有离开,人躲在何处,大概数到一百时,那两个人终于走了过来,施晚感觉眼皮外隐约有一丝亮光。

    她将眼睛微微睁开,透过未盖严实的棺材盖,她能看见两个人擎着火把速度飞快地往前走。

    她忽然有些担忧,方才开了那么多个棺材,他们会不会发现不对?

    然而,奇怪的是,两人的谈话声中全然没提起这点。

    使者:“高兄,你说,他既然已经知道这鬼庙就是个幌子,为何不将咱们的据点捅出去,与官府联手?”

    高:“他背着人命官司呢——整个明风寨上下十来号个大小当家的都被他杀了,他去找官府?那不是自投罗网?”

    施晚闻言心惊,明风寨?刚来扈州时,这寨子作为风头最盛的土匪寨,可谓臭名昭著。仗着有前知府撑腰,杀淫劫掠无恶不作,久之成了盘踞此地的一块难以拔除的陈年恶疮。

    即便前知府这靠山到了,明风寨凭着多年积累下来的恶名与战力,仍是令新官上任的施年庆头疼不已。

    可始料未及的是,明风寨突然就倒了,转眼间被其他的土匪寨子瓜分吞并。

    一夜之间,令施年庆束手无策的毒瘤就这样莫名其妙不见了。余下的寨子的体量与势力均远远不及曾经的明风寨,要好收拾得多。

    施年庆派人去寨子里看过,寨子中的人各有各的死法,有些是中了毒,有些是被利刃格杀。

    没人见到真凶,只有几个明风寨附近的村民记得,这些时日进寨子的生人只有一个老头,还是被绑进去的。

    使者:“明风寨覆灭之因官府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确定的?”

    高恨恨道:“那小子滑头得很,居然把我们的人通过暗道引到寨子里,与那群土匪混战,他则坐山观虎斗,等两败俱伤才出手。”

    “有弟兄死里逃生,将情况通报于我,我才知原是如此。他若敢去官府,我就敢做证人指控他杀人。”

    使者唏嘘:“死的是明风寨之人,官府得知怕还得嘉奖他。”

    高:“哼,我们的弟兄也死在他手里,大家可都是良民。官府总要给个说法。”

    ……

    数到三百时,两人终于走远,听不到声音了。施晚轻轻吐气,握着刀柄的手放松些许,心中继续默数。

    数到九百九十九时,她停顿片刻,紧张等着那信誓旦旦保证给她打开棺盖的人过来。

    可四下一片死寂,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声,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已经一千下了,那人仍没有回来,施晚心底拔凉一片。

    她掌心出了一层冷汗,滑腻腻地裹在刀柄上,细嫩的手掌被凹凸不平的刀把硌得生疼。

    施晚眼眶中迅速蓄起泪水,恐惧、愤怒以及发觉自己被骗了的浓重失望充斥在她眼中,不知哪种情绪更强烈。

    她不敢再躺在棺材里,稍支起身子,小心翼翼将刀尖插入那条细缝,一点一点将棺材盖挪开。

    四下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用手摸索着棺材边,慢慢从里面翻出来。可,被塞进棺材时过于突然,她分不清自己与那人是从哪个方向走来的。

    施晚握着刀柄,不知该往哪儿逃生,眼前又一丝光亮都没有,她感觉她被丢进浓郁的黑暗中,黑像一只无形无色的怪物,将她翻来覆去地咀嚼,榨出无数惊慌与绝望。

    她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哭出声,怕引来黑暗中未知的敌人或者鬼怪,只能咬着自己的指节,将抽泣声淹没在齿间。

    她开始担忧,自己会不会死在这儿。

    被杀死,被吓死,被饿死,死在这满墙摆着棺材的地方,死在鬼庙里,爹娘知道她在这儿吗,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去了,他们会有多伤心啊?

    她伤感害怕之余,又开始怨恨那个言而无信的坏人,说什么让她信他,说什么数到一千下就会来救她出去。

    她将齿中的指节想成那家伙,用足了力气咬,恨不能把人撕烂了。可惜这到底是她自己的手,咬狠了,痛得她自己先忍不住了。

    她将脸埋进曲起的膝盖中,情难自禁地无声大哭起来。

    “我来晚了。”

    施晚以为是幻听,压抑着的哭声稍止一瞬,又立马续上。

    但那个熟悉的,令她恨得牙痒痒的声音再次响起:“起来,该走了。”

    施晚迟疑地抬起被眼泪打湿一片的脸。

    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她模糊泪眼中映出朦朦胧胧的一团暖光,有个人擎着光源立在她跟前,朝她伸出手来。

    他穿的也是黑色,但与周边的黑暗不同,火光映在他身上,看上去隐约泛着金,比这令人恐惧的暗多了分安心感。

    施晚怔愣一瞬,他回来了。她短暂地庆幸稍许,随即怒气更甚——比承诺的晚了那么多,竟然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猛地将他的手拍开,怨气极重地瞪着他,被泪水打湿的眼睫浓黑如墨,水淋淋地映着橙红焰光,与眼周鼻尖哭出的粉连成一片,看上去别提多可怜了。

    “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全是棺材的地方,知道多吓人吗?”她愤怒地数落道:“说一千下就回来,我都数到一千五百下了,你才慢悠悠地晃过来!”

    “抱歉,被拖住了一会儿。”

    施晚用力的擦了擦眼泪,恨恨用刀指着他:“道歉没用!你说的,晚了一下都任我处置!”

    “好。”他弯腰攥住她手臂,将她从地上轻柔拉起来,“先走。”

    施晚都没说出处置方式呢,就被他拉着往前走了。这家伙俨然没把她的愤怒放在心上,嘴上敷衍着罢了。

    施晚咬牙切齿道:“你一直往前走,都不问我我想怎么处置你,莫不是心虚怕了我?”

    他步伐不减,只微微侧目看向她:“刀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你便。”

    施晚冷哼一声:“你算得好,明知道我不敢动刀子,还说这样的话,既显得你有诚意,又肯定没有风险。”

    被戳破心思,他声音中丝毫不见慌张,“你想如何?”

    施晚看着他毫不设防的背影,气得抬腿踢了过去,他背后像长了眼睛,巧之又巧地避开袭击。

    她深吸了口气,怒极反笑:“别以为你吃准了我。我回去就让爹爹把你关在大牢里,不对,不能让你那么舒服,要把你蒙了眼睛关在棺材里,尝尝我的感受!”

    “我随时恭候。”他不咸不淡地应道:“既然现在不动手,那先把刀还我。”

    施晚握紧了刀柄毫不犹豫摇头:“想都别想。”她好不容易有个防身的武器,绝对不要还回去。

    她将刀藏到身后,警觉地望着他:“好歹救了你一命,又答应要帮你见到我爹,要你这把刀做报酬,不过分吧?”

    “事情还没完成,报酬免谈。”

    “意思是完成后有咯?”施晚得意地看着他:“那我要预支报酬。”

    “也好。”他沉默片刻,将施晚往前推:“既然你拿着武器,那你走前面。”

    施晚:“……”

    世上竟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施晚眼中冒着火光:“你身上就这一把武器?我不信。”

    他任她上下打量,周身确实没有任何武器,她一眼只瞧见他腰间缠着的包扎布条再次被血液渗透,刀鞘别在腰侧,一个挂坠在刀鞘尾部静静垂着,怎么看,怎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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