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挂坠样式像只蝴蝶,实在跟他这亡命之徒的行事风格不搭调。施晩一时记不起来哪儿见过它,便转过眼去看他那醒目的伤处。

    她都险些忘了此人是个伤患呢。这家伙太讨人厌了,带着伤也能生龙活虎地惹她火大。

    她扬着下巴冷嘲道:“说不定我拿着武器比你这个伤残人士拿着更合适。”施晚自信迈步往前走:“快点跟上。”

    她扭头就走,自然没看见身后面具人眼中的划过一丝讶色。

    施晚目光警惕地观察着两侧隐匿在昏暗中的墙壁,边走边问,“你方才做什么去了?那两个人呢?”

    “他们以为我在深处,一路打开机关进了腹地,我跟在他们后面记路,中途稍费了些时间。”

    施晚有些惊奇地回头看他一眼,居然这么坦诚?她拉长了声音:“所以……你一开始,就是想将他们骗进来,帮你探路?”

    “不错。”他的声音在密道中回荡:“我只知道外面那扇门的开法,不曾进来过。”

    施晚思路急转:“既然一切都是个圈套,”她目光扫向他肋骨下的伤口:“你压根儿没有中毒对不对?”

    她摸着下巴分析道:“你假装中毒,让他们敢‘乘胜追击’,随后在外头鬼庙里拖延时间,好让他们赶上来。”

    “他们见鬼庙里有血,又看到木门是开的,定觉得你早就进去了,实际上你一直跟我在外头等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到前头,才悄无声息跟上,将密道机关摸清楚。”

    他轻轻颔首,“你比他们要聪明。”

    施晚不冷不热地撇了撇嘴:“要我再聪明一点,听到你翻窗进庙时,就该直接跑出去喊人了,说什么都不牵扯进你的烂摊子里。”

    他语调毫无起伏:“从你进来那刻起,就已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了。”

    施晚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想起自己取到的四十四号牌符,和那个奇怪的老婆婆,脑中精光一现。她喃喃道:“你跟那婆婆是串通好的?为的就是将我拐进来……”

    他摇头:“我并不知孟婆会选中谁。我只需要一个出身足够好的人质,挑中你,纯属意外。”

    施晚终于明白了,难怪那老婆婆的目光频频在她身上打量,原来是她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完全符合他对人质的要求。

    也难怪他会说巧——谁能猜到运气这么好,一选就选中了条大鱼。

    她木着脸道:“这鬼庙不会也是你圈套的一环吧?”

    “不是。若真如此,我也无须如此大费周章。”他眯了眯眼睛:“鬼庙是鬼冥教据点,教众以庙中住持身份行事掩人耳目,往来香客鱼龙混杂,你倒是胆大,敢随意乱闯。”

    “居然这么吓人……嘶,不对啊,你之前不说,为何突然现在愿意告诉我?”施晚后怕之余,忽觉疑惑。

    他不紧不慢道:“转移你的注意力。”

    “啊?”施晚这才意识到握着刀的那只手空荡荡的。这人竟是趁她听得出神时,从她这儿神不知鬼不觉将刀顺了回去。

    她歪了歪头,始终无法理解为何他对这把刀如此执着。放别人那儿多待一会儿,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施晚好奇道:“这是什么特别的人送你的吗?”

    “何以见得?许只是因为用起来顺手而已。”

    施晚目光在他手中刀刃上打转:“这么漂亮的一把刀,挂在腰间也好,拿在手中也好,都太醒目了。你穿着如此低调,怎会觉得这外观胜于实用的刀趁手?”

    他绕过施晚走在前头,“前面路段会有机关,不想死就每步都跟紧我。”

    “好好,我知道。”施晚亦步亦趋,仍抓着刀的话题不放:“送这刀的人定是知道你喜欢刀,但并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样的,只能凭自己的眼光,选了一把。”

    她推测道:“我猜啊,这刀如此漂亮,对方应该是个姑娘,对不对?”

    “右脚别踩。”

    不承认?施晩暗暗琢磨,这刀一看就价值不菲,送礼之人出身应不一般,起码也是富庶人家的小姐。

    实在不是她有偏见,但他看上去是个闯荡江湖的亡命之徒,与富家小姐是两个世界的人才对,会认识属实是奇怪。

    不对啊,她忽然想到,自己现在不也认识这家伙了么?她眼神顿时变得奇怪:“你不会是绑了人家,强迫人家和你认识?”

    “别碰到地上的铁蒺藜。”

    施晚脑中出现无数话本桥段:“定是你花言巧语,俘获了她的芳心,但她家人不同意,她只能心痛跟你一刀两断,留一把刀给你做念想。”

    “注意上方,低头。”

    “没有否认,那我肯定猜对了。”施晚又打量他一眼,目光滴溜溜地回到了他腰间的刀鞘。“这挂坠挺别致,也是她送的?”

    “弯腰钻过去。”

    施晚意味深长地微笑到道:“这蝴蝶看上去是手工编的,这姑娘心灵手巧,用情颇深呢。”

    “往左走。”

    “不承认是不是?”施晚跟着他往左绕,嘴上仍在絮叨:“我娘是编东西的好手,这样的蝴蝶她也编过,足足花了一个晚上呢,可惜我随手送……”

    她忽然住了嘴,瞪大眼睛又看向那只蝴蝶,她甚至伸手将刀柄夺了过来,捏起蝴蝶细细打量。

    她记起来为何看这蝴蝶如此眼熟了——这不就是当年她在那道观里随手送出去的那只吗?瞧蝴蝶翅膀上缺了的那块,正是她小时顽皮,不小心磨破的地方。

    那只蝴蝶,不是给那可怜的盲眼少年了么,怎么会在他身上?

    “你,你”她张了张嘴,手指颤颤巍巍指着他:“你不会……”一时间,什么杀人越货,夺宝行凶之类的可怕想法塞满她的脑海。

    她喃喃道:“他一个瞎子,那么可怜,你怎么下得去手的,还正大光明把战利品带在身上,你这个…”

    她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恶毒的词语来形容这个行径,尤其是当他回头用欲言又止,看傻子般的眼神看她时。

    他:“谁会为了抢这东西杀人?”

    诶,意思是这东西……一直都在他身上待  着?施晩眨巴眨巴眼睛,面色越来越古怪,“是我想的那样么?”

    施晩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少年可谓她童年时期最特别的存在之一,一个人就独占了了气质独特,身世迷离,境遇凄惨,长得好看这四个尤其吸引施晩的特质。

    她永远忘不了那谪仙似的小哥哥睁着一双几近全盲的眼睛,在树下安静地帮她修风筝,听她絮叨山下事,他外在冷清出尘,内里却温文耐心,跟眼前这个讨厌鬼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一块!

    且不说面前这人的眼睛看上去好得很,光是他一见面就用刀比划着她脖子,就绝对不是当年那少年会做出来的事情。

    施晩仍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情绪中,刀鞘被取回去了都浑然不觉,直到他用铁丝将一扇封闭着的机关门启开,转身道:“该走了。”

    施晩如梦初醒般点点头,盯着他的背影机械往前走,神志则游荡天外——如果他不是,那蝴蝶为何会在他手里?如果他是,那更可怕,施晩简直想晃着他的衣领大喊: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老天对你做了什么?!

    她想得太出神,以至于他忽然停下时,施晩压根儿没注意到,直直撞了上去。

    “唔。”她摸了摸撞得生疼的鼻尖,不解地抬头看他:“怎么突然停下?”

    她从他身后探出头,这才发现机关门后是两条岔道,一条上方绘着张哭脸,另一条绘着笑脸。

    他抬手指向哭脸:“你走这条,外面有人接应。”

    施晚脚下一个趔趄,震惊道:“你你你让我一个人走下去?”

    “我已清理了这条路上的守卫,很安全。”他转身便要往笑脸通道走,“一个时辰内我会回去找你。”

    施晚跟条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我,我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鬼地方走,你得把我带出去。”

    他止步,抬手指向那笑脸通道,“这条路通向鬼冥教据点腹地,你若想送死,可以跟我一起。”

    施晚倔强地拉住他的袖子往哭脸处走:“那我们一起出去呗?万一这条路上还有没清干净的守卫怎么办?”

    “不会。”他将她的手指轻轻掰开,塞进那根火折子,扭头就走。

    “我送那只蝴蝶给他的时候,是怕他一个人孤单,特意留下来陪他的。”施晚忽然低声道。

    她垂着一滴眼泪都没有的眼睫假装哭得伤心,声音哽咽:“你果然不是他,换是他肯定不会丢我一个人,你把那蝴蝶还我,我才不要把它交给你。”

    她这幅样子半真半假。哭自然是骗人的,话却是真的。

    她真不敢一个人走,谁知道外头有什么在等着,相比之下,眼前这人起码在见到她爹前绝对不会让她出事。

    此人吃软不吃硬,自己这一哭,他绝对没有办法。

    果然,装模作样哭了一会儿后,那人的脚步停下,顿了片刻后往她这儿迈步走来。

    他走到跟前时,施晚挑准时机抬眼,眸子定定望着他的眼睛:“你是来还我蝴蝶,还是陪我一起出去的?”

    她擎着光源,暖光自下而上映入他眼里,她这才发现,他不冷冰冰看着人的时候,其实眼神还挺温柔的,当然,也可能是火光在他眼里晃造成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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