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

    宁漠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步转身往院内走。施晩好奇:“宁公子,你这是?”

    “我去书房寻个东西,你二人自便,这宅中任何地方都可去。”宁漠急于验证他内心的想法,步履匆匆,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奇怪归奇怪,看他如此焦急,施晩也不好叫停人家问个清楚,于是转而问起狸归如今阜城形势。

    狸归道:“一言以蔽之,疑云重重,难测深浅。”

    “怎么说?”

    他解释道:“许茗帆在少城主处颇得青眼,为对付他,自来后,我一直找机会接近少城主,想从她入手,可奇怪的是,压根儿找不见她人,于是我四处打听,这才知道阜城的怪异之事持续好些日子了。”

    “按理城主每日会召开晨会,与众家臣商议处理城内事务,少城主则在侧旁听。可这段时日来,老少两位城主都鲜少露面,大部分事务都由底下人自行决定,若有特殊,才让许茗帆代为转达二人之令。”

    施晩惊诧:“就没人怀疑?”

    “当然有,”狸归挑眉,“有人强闯城主府,说什么都要见见两位城主,确认他们无虞,这回嘛,人是见到了,可话都没说上,城主直言他此举悖逆,大怒之下,命人将其处死。”

    施晩渐渐锁紧眉头:“此人也是出于担忧,虽鲁莽了些,也是情由可原啊,处死未免太……”

    狸归两手一摊:“总之,现在大家是看明白了,二位城主好着呢,只是不愿料理城内大小事务而已,便只能无奈认了。”

    “少城主这儿眼看着行不通,我便另谋他路。”他看向宁漠离开的方向:“宁漠素来颇得城主器重,我想着他应是个突破口,便混进他手下,可谁知许茗帆拿着少城主令命人追杀宁漠,城中竟无人敢有异议,城主也未出声反对。”

    施晩没说话,两位城主如此大的转变,明眼人都看得出跟许茗帆脱不开干系,只是他五年前就进了阜城,为何直到近日,才露出獠牙呢?

    狸归摸了摸下巴:“思来想去,这事儿还是得从城主府入手,许茗帆必须除。”

    他正要大述自己的精妙计划,却见施晩神色有些奇怪,他歪了歪头:“怎么了?”

    “许茗帆疑似失踪,他可有回阜城?”

    狸归大吃一惊:“几个时辰前,他还生龙活虎带着一群人追杀你们,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施晩将来龙去脉一说,也就是顾希桢一人去了峡谷,接着峡谷爆炸,最后许茗帆与疑似顾希桢的黑衣人一起失踪。

    狸归听着听着,眼中划过奇异的光,他忽然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施晩还以为他想到了什么,不料他的注意点颇为清奇:“容我多嘴一问,你们终于坦诚相见了?”

    施晩:“……”

    狸归颇为感怀:“哎呀,终于不用演戏了。我跟怀李还打赌,回京前,你能不能识破他呢,看来是我赢了。”他露出一个略显欣慰的微笑:“你两恩爱,我发财,妙哉妙哉。”

    施晩眉梢间染上怒意:“你们串通他一起骗我一事我还没追究,你两竟还暗中拿这事作赌?”而且顾希桢生死未知呢,他作为朝夕相处多年的下属、弟兄,竟一点都不忧心,反一派轻松散漫的模样?

    狸归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迅速转移换题:“啊,天色这么晚了,再不安寝,天都要亮了,我让人事先准备了睡榻热水,诺,人来了,你使唤她就行,夫人你先睡,我走了!”

    飞快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他就笑嘻嘻地跑远了,施晩一股怒火遇上了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人嬉皮笑脸,完全不受影响。

    她叹了口气,要是怀李就好了,那小子听话得很,又不经吓,哪像这位,脸皮可太厚了。

    “请随我来。”施晩身后忽然出现女声。来人声色中染着些微紧张,能听出她在竭力维持镇定表象。

    施晩回身,看见不远处站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女人。她提着盏灯,幽幽光亮映在她面上,让人瞧见那张脸上密密麻麻的麻子,她下巴上甚至还黢黑一片。

    乍一见她,施晩吓了一跳,她面上瑕疵甚多,让人初看根本注意不到她的五官。女人与她对视一眼,飞快垂下头,于是整张脸更叫人瞧不见了。她低声又说了一遍:“请随我来。”

    “你是狸…阿桂带来的?”

    她点点头:“我遇上贼人,是阿桂…哥救了我,他将我带到此处,让我帮忙,以报救命之恩。”

    话是这么说,可施晩却觉得她并不大感激,而是带了些愠怒,只是这感觉消散得飞快,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女人并不与施晩多言,不快不慢在前面带路。施晩走在她身后,目光微凝。

    此女身上的衣物是粗布麻衣,看着是个穷苦人,可她行止间却不像寻常民间女子,即便她极力掩盖,施晩还是敏锐注意到她分明是受过教导的,一举一动间,皆有藏不住的大家闺秀之风。

    她若有所思,蓦地打破两人间的寂静:“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微微顿了顿:“阿春。”

    施晩几乎要笑出声来,她回答的时候迟疑了一瞬,若这是她的真名,哪儿会如此?这人应没有表明上这么简单。她又想起方才看见的那张可怖的脸,眯了眯眼睛。

    阿春没再说话,她将施晩带到水房,里头烟雾缭绕,右边凸出一块的地砖上有一大浴桶,边上放着几桶水,正冒着热气,不远处的炉子上还咕嘟嘟地烧着开水。

    “我…为您备水您沐浴。”阿春声音更低,她垂着脸走到浴桶边,看不见神情。

    她弯腰去提木桶,装满水的桶沉甸甸,她铆足了劲,脸因用力有些发红,忽然,桶把上多了只手,是施晩走过来帮忙,两人抬起木桶,往大浴桶里灌水。

    即便如此,她俩间还是一片沉默,阿春闷头灌水,施晩帮忙时装作不经意蹭过她的手。阿春没有察觉她的试探,将浴桶灌满后,就低着头告退:“您…沐浴完唤我。”

    她刚出来没多久,便听见里头传来声音:“阿春,我不习惯一人洗,你可否过来帮我?”

    阿春抿了抿唇,还是走了进来。施晩此时已经除去衣物进了浴桶,玉白肌肤被温水激得染上一层淡粉。

    她微笑看着门口的阿春,艳丽五官蒙了层水汽有些模糊不清,只觉眉眼的黑,肌肤的白,双唇的红三种颜色简单却极致地组合在一起,分外招人。阿春纵心有不愿,还是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可她刚走进桶边,还未开口问对方有何吩咐,水中唰地伸出一只手臂,牢牢攥住她的手腕,下一瞬,她面上被温水浇个正着。

    阿春心中大骇,面上的麻点是画出来的,被水一浇,铁定一下子就能被洗干净。遭了!要被发现了!

    她悄悄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要是这女人认出她来,想通风报信,她就先下手为强,绝不留后患!

    “这么漂亮的脸,为什么要给自己画成那副鬼样子?”

    出乎意料的是,这人只是好奇地看着她,即便看见她的真容,也没认出她来。

    阿春狐疑地眨了眨眼:“你不认得我?”

    施晩挑眉:“我应该认识你么?我们此前难道见过?”她打量着眼前的阿春,墨笔点上去的污渍化成浅淡的水痕,挂在她白净清丽面孔上,纵还有些残存,已完全遮盖不了她的五官,施晩的确不认识她。

    不过,果如她所料,阿春是为求自保,才将脸涂成这样。

    她早觉得有蹊跷,先是阿春那藏不住的大家闺秀之风,这尚能用她许是家道中落,如今沦落为仆来解释。

    可施晩很快又发现,她完全不会伺候人,手是半点粗话没干过的细腻,连说话用词谦卑了些,她都满是不自在与僵硬。

    种种迹象,足以证明她一直身处高位。这样的人,为何沦落至此,还要一直掩藏自己身份,又觉得这阜城是个人见到她的真容都应该能认出她来……施晩心中有了猜测。

    阿春见她真没认出自己,暗暗松了口气。但既然伪装已被揭穿,她也没有必要再伺候人了,这从来都不是她该做的事情,她冷淡道:“认不出最好。”

    言罢,她扭头便要往外走,可施晩又一次叫住她:“我已知道你不是阿春,那便是阿桂他们也知道了。”

    她靠在桶沿,支着脸好整以暇看向阿春,“你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而为了继续隐藏身份,想必你此时正打算从这宅子里偷偷溜出去。”

    阿春面色微寒:“我劝你不要多嘴。”

    施晩盯她片刻,悠悠道:“虽我不认得你,可这偌大阜城,处处是能认出你的人。纵面上涂画能瞒一时,可身形,举止,还有你的傲慢态度是改不了的,有心人总能揪出你,除了这儿,你还有别的地方藏吗?”

    阿春冷冷看着她,眸中敌意闪烁。施晩见了却一点都不怕,她轻声道:“我知道你在躲什么。你不用害怕,我若有歹心,此时也不会敢在浴桶里跟你说话。”

    见阿春神色微变,施晩声音放得更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可以合作,你帮我,我帮你,你意下如何?阿春……不,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唤你少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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