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阿春面色骤变,她迅速摸到腰间,怎料那处竟空空如也。施晚微笑着晃了晃手上的银色小刀:“是不是在找这个?”

    早在帮她往浴桶里倒水的时候,施晚就注意到她腰间的这把小刀。身为少城主的她养尊处优,平日出入有无数人跟在身边保护,防身之类的事压根儿不需要她自己考虑。

    因此,虽她知道要带着利器防身,防范意识上依旧十分薄弱,施晚略施小计,就夺了她的武器。

    阿春伸手便要来抢,可她忘了脚边摆着的一排木桶,两腿一绊,险些狼狈摔倒,是施晚扶住了她。

    施晚无奈道:“说了我并无恶意,只是想帮你。你难道想一直这样流浪在外,无法再回城主府?”

    阿春冷笑:“你有这么好心?”

    施晚又道:“那你仔细看着我,认不认得出?”

    “哼,我怎会认得……”阿春下意识便想否认,说了一半却突然卡住停了——没了雾气遮掩,眼前这女人的面孔的确有些熟悉。

    她脑中闪过一道光:“你是那个被落羽楼悬赏的女人?”

    施晚点头承认,“实不相瞒,你身边那位‘吴公子’,正是落羽楼一员。若我所料不错,你会致今日这等田地,与他应脱不了干系。”

    她一字一句道:“换言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她将那把小刀递还给阿春:“这把刀不应指向我。”

    阿春略有迟疑,终于卸去一身敌意,像收起尖刺的刺猬。她慢吞吞接过刀,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阿春是你随意糊弄我的名字,这样唤你,你应该也听不惯?”施晚认真看着她:“可唤你少城主呢,此情此境又不大合适,不如告诉我,你叫什么?”

    阿春沉默片刻,回答道:“唤我余婳吧。”她幽幽叹气:“你知道的倒不少。若我当年看清他的真面目,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留在城主府。”

    施晚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五年前,我生了场重病,爹爹遍寻大夫,皆束手无策。正逢此时,吴浔登门拜访,自称他有办法。”

    “无计可施之下,也只能容他一试。他还真有点本事,我这病很快痊愈。朝夕相处间,我被他表象所蒙,渐生情愫。”余婳面色阴沉起来:“我待他情真意切,怎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阴谋。”

    “近半年来,我发觉他出入愈发频繁,便差人监视,暗中调查,这才知他竟与溧薯人暗通款曲。甚至五年前那场大病,也是他蓄意下毒导致的。”

    “我赶忙想将此事告知爹爹,但吴浔先我一步找到爹爹。爹爹对他毫无防备,中了他的计。”余婳眸中恨意闪烁:“他用爹爹性命威胁,将我们软禁。有人拼死想见上爹爹一面,他则以我以性命要挟,让爹爹下令将人处死……”

    她垂着头,声音低沉:“我与爹爹引狼入室,如今整个阜城实质上已被他把控。”

    施晚不解:“府中不都是你们的守卫么?这么多人,怎么被他区区一人制得手足无措?”

    余婳摇摇头:“他用爹爹的名义,暗中换了一批人进来,这伙人只听他号令。”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余婳抿了抿唇,她仍在犹豫是否应该告诉眼前人。可只她一人,根本寸步难行,除了信任对方,她真的无计可施了。

    她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府中有一逃生密道,只有历任城主知道。趁吴浔此次外出,爹爹告诉我密道所在,让我逃出来。”

    施晚皱了皱眉:“为何他自己不出来?”

    “他……”余婳神色复杂:“爹爹已经离不开吴浔的药了,即便知道那会要了他的命,他也每时每刻都想着。”

    余婳打了个寒战:“我见过爹爹吃那东西,他面色突然就变得红润,精神也从未如此饱满。但不过半日光景,就开始萎靡不振,一日后,荣光尽褪,枯槁更甚以往,且浑身不适,着了魔似的想那东西。”

    “他知道自己离了吴浔的药会生不如死,认了命,决定顺着吴询。但他不想我出事,于是说什么也要让我走。然而,我刚逃脱,便遇上打劫的地痞……”

    “然后阿桂救下你,并把你带到此处。”

    至此,施晚终于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阿春给出的信息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密道的存在。凭此,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城主府便不成问题。

    只是许茗帆下落不明,元凶不在,府里大抵只剩下一个神志不甚清明的老城主与只知听命行事的傀儡。也不知如今的城主府还能调查到什么东西。

    怀揣这样的想法,施晚在沉思中结束洗浴。她躺在卧房榻上,盯着头顶床帷。

    夜已很深,换是平日,她早该沉沉睡去,可今夜,她如何强迫自己都睡不着,那瓶安神的嗅药不知为何也失灵了,她半分睡意都无。

    这很不寻常。

    施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疲劳身躯与亢奋精神在拉锯对抗,前者已叫嚣着不堪重负;后者却强迫施晚一刻不停地胡思乱想,即便合上眼,纷乱思绪仍在她脑海尖啸,叫她一刻不得安宁。

    她翻来覆去,感到无比烦躁,恨不能将自己打昏,彻底终结这近似折磨的失眠。

    正值此时,她突然听见一丝动静。

    她蓦地止住全部动作,竖耳倾听半晌,那诡异声响却又没再响起。她狐疑皱眉,错觉?

    不!不是!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方才窗外一闪而过的,分明是个人影!她这回是说什么都不敢睡了,双眼死死盯着门口。

    很快,她的心提到了咽喉——那道颀长人影在门口停了下来,透过门上糊着的薄薄一层纸,她能看见来人抬手按在门上,分明是想推门而入。

    施晚此时一面寄希望于门闩能拦住对方,一面悄悄将暗器准备在手。

    然而,也不知来人用了什么手段,她眼睁睁看着那门上插着的长木条竟无声断裂,别说挡,这门闩连眨眼的功夫都没坚持到。

    门轻轻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那人迈了进来。施晚毫不犹豫,用那藏在袖中的小弩射出一箭。

    闪着冷光的箭矢携着刺耳破空声,朝来人头部要害而去。对方俨然对此毫无防备,略显狼狈地微微侧身,才在中箭前一瞬抓住箭尾,令其不得再往前进半寸。

    啧!命真大!施晚心里暗骂一声,又是几箭连射,这回他没再硬接,反不得不往后退一步闪到屋外,哒哒哒几声脆响,箭矢纷纷扎在门板上。

    他终于开口,隔着门板传来的却是施晚无比熟悉的声音:“半夜不睡?就为了赶我走?”

    施晚一愣,旋即面露喜色:“你没死!”

    “峡谷里没死,方才险些死在你手上。”他轻笑着再次推门而入,这回迎接他的不是锋利箭矢,而是一个结结实实、温热急切的拥抱。

    他愣了愣,鼻尖萦绕着的幽幽暖香和腰间胸前的热意均表征了这不是幻觉。他未料到她会有此举动,她已许久没这样主动亲近他,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你吓死我了!”施晩紧紧箍着他的腰,整张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语气中是难以遏制的庆幸、后怕:“为什么要选那么危险的法子!说了马上跟上来,硬是晚了两个时辰,我路上听到说峡谷爆炸,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她喋喋不休埋怨,愈发不满委屈,听者终于回过神,抬手搂住怀中躯体,加深了这个拥抱,含笑低语:“原是我料错,你是因担心才睡不着的?”

    施晩闻言一噎,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让这家伙有些得意忘形了。她二话不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拒不承认:“想得美。”

    她怕他要揪着这话题继续发散,抢先一步转移话题:“说正事,峡谷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死了那么多人,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不让我进去?”顾希桢挑眉:“此事说来话长,在门口聊,你怕是站不住。”

    施晩没好气道:“现在知道问我,方才偷偷摸摸进来的时候怎么没这个意识?换个胆儿小的,要被你吓死了。”

    顾希桢指了指门板上深深扎进木板数寸的箭矢,“换个胆儿小的,要被你吓死了。”

    施晩:“……不许学我说话!”

    他笑而不语。自到仙陆以来,因她这棘手的梦游症,他已对半夜她入睡时潜入屋中一事轻车熟路,不料这次他到得如此晚,她竟还醒着。

    施晩点燃油灯,将他拉到桌边。借着光亮,她才发现他没戴面具,身上的衣物也与上回见他时完全不同。

    她诧异道:“你怎么换了一身白?”实在不是她反应过激,她从未见过他穿白色。他平素偏好深色,冷色,除了大婚那日的红,便再无在他身上见过轻快明亮的颜色。

    平心而论,他在顾府时给人的感觉的确与深冷之色更搭,一样的阴沉冷漠,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因此,施晩并不知道他其实也很适合白色。

    她恍惚间瞧见少时不知他秉性时,被他皮相所惑,心中以他相貌为基础勾勒出的那个超凡脱俗的清冷谪仙人物。可惜这段时日间的相处中,这“圣洁”形象已被他满腹坏水的本质击溃得几近破灭,她以为再见不到自己幻梦中的那人。

    但此时此刻,他安静立在桌边凝望着她的模样,让她感觉“死灰”有些复燃。她心里不住惋惜,怎么人不能表里如一?谁能想象这副皮相下,竟装着江湖惯骗乌千量、冷酷无情顾大人,哦,还有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顾希桢。

    “为何这样看着我?”他明知故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施晩轻咳一声:“是少了东西。你那破面具呢,为何不戴上?还有这衣服,白花花的不稳重,不……不适合你,下次别穿了。”

    “是么?”顾希桢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漫不经心道:“我确实不喜白色,若非要去城主府,也无需穿这一身。”

    施晩一愣:“进城主府……与你这身衣裳有何干系?”

    顾希桢微微一笑:“我要扮一个人。”

    施晩忽有不祥预感:“谁?”

    “许茗帆。”

    施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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