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蛊

    见人走没影了,施晚才慢吞吞转过身,“你怎么就来了?”她本以为从褚柳那儿问出话来得要好一会儿呢。

    顾希桢语气微沉:“褚柳不在地牢。”

    施晚吃惊地望着他:“怎么可能,他不是双腿已废,无法行走吗?”

    顾希桢面色有些古怪,庆云所述的事件经过实在离奇。他说半夜见一人摇摇晃晃背着个人沿着围墙往外走,心觉可疑,便上前盘问,看清两人时,他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背上的那位老者赫然是目露凶光的褚柳,而背人者……庆云几乎无法呼吸,居然是许茗帆!他头颅低垂,面色青白,可见淡淡尸斑,毋庸置疑,他的的确确是个死人,可……就是这么个死人在背着褚柳前进。

    见有人发现了他,褚柳当即扬袖,洒出一把带着腥臭味儿的砂子,庆云闪避不及,被迷了眼,一会儿功夫,人就逃了。

    他当然是立刻组织人手去追,没想到这对诡异的逃犯跳进来了河里,失去踪影。

    施晚瞠目结舌:“这……这怎么可能?死人,还能动?!”这不亚于告诉她人死还能复生。

    “这种事,老夫其实见过。”

    施晚扭头一看,竟是本该在照料伤员的章须筠,他端着个黑漆漆的膏药碗,手上搅弄不停,嘴上也不闲着,插进两人对话。

    听他说事上居然真有此事,施晚忍不住起了层鸡皮疙瘩:“还请章老细说,这等事实在骇人听闻,见所未见。”

    章须筠笑呵呵:“其实没什么吓人的,不就是蛊嘛。老夫年轻时曾去巫蛊盛行之地游历过,还险些被人下了情蛊,一辈子困在那儿呢。”

    施晚没想到章老如此见多识广,忙催他讲重点,章须筠捋捋胡须,放弃述说自己的“艳史”,他严肃道:“大部分蛊用于活人,但也有少部分可用于死人。”

    “若我所料不错,这褚柳啊,用的就是后者,驱使尸体代步,助他出逃。”

    即便如今知道不是闹鬼,施晚还是心里一寒,真是阴邪的手段。林准在她身上下的长生蛊也是蛊,这么一看,难道褚柳从林准这儿学去的不止武功机关等,还有巫蛊之术?

    事已至此,猜测无济于事,可一人一尸往水里跳,就算有狗鼻子,气味儿也会跟丢,要找见他们,不亚于海底捞针。

    顾希桢忽道:“章老可知解蛊之法?”

    “会啊,”章须筠奇怪道,“可你想给死人解蛊?这不是多此一举嘛,找到尸体后烧了不就是了?”

    施晩精神一振,忙道:“是活人。”如果他有法子,那暂时就不用找褚柳了。

    章须筠沉吟片刻,“也行,不过就是法子痛苦了点。”

    施晩:“……怎,怎么个痛苦法?”

    “虫是活的,硬取不得,得用东西给它诱出来,必得忍受期间虫噬之苦。”

    施晩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得多痛啊!顾希桢微蹙眉头:“若有母虫……”

    “子母蛊啊?”章须筠道,“那更好,母虫就是现成的引诱剂。”

    施晚硬着头皮道:“如果母虫在死人体内呢?”

    章须筠捋须的手一顿,迟疑道:“通常来说,与活人共生的蛊,宿主一死,蛊自然也活不了;反之不然。您问的蛊是哪种?”

    “章老可听过长生蛊?”

    章须筠惊疑不定,老脸时青时白,“敢问是谁中了此蛊?”

    施晚面色发苦,将来龙去脉简略道来,章须筠恍然大悟,“难怪老夫怎么都无法重现您的症状,原是忽略了如此关键的变数。”

    眼看他嘀嘀咕咕即将陷入沉思,顾希桢及时道:“章老可有办法?”

    “哦哦,对,”章须筠回过神,继续道,“长生蛊阴损霸道,母子虫同生共死,甚至会影响宿主。换言之……只要虫在体内,则虫死人亡,但人死了,虫却还能活一段时日,直至尸体内养分耗尽而亡。”

    两个年轻人双双变了脸色,施晚急道:“那岂不是母虫死了,我也就活不成了?”

    章须筠道:“夫人莫慌,您现在精神劲头还足,蛊虫定是还活着,当务之急是先将母虫找到,好好供着,时机到了,再取出子虫。”

    施晚满脑子都回荡着一个想法:她像被细细藤蔓挂在悬崖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可救命的藤蔓根部正被两只恶心的小虫子疯狂噬咬,她是名副其实的命悬一线。

    她惨白着脸:“何谓时机到了?”

    章须筠解释道:“连续服药七日,令蛊虫无法忍受宿主体内环境,再以母虫诱出。”

    说到底还是得先有母虫,顾希桢声色微沉:“章老,母虫就在林准体内,可有法子取出?”

    章须筠点点头,“有,可将其引诱出来。”

    “事不宜迟。”

    章须筠于是引两人到林准尸身前,蒙尸白布上洇着暗红血液,底下隆起一块。

    他揭开白布,底下的林准还保留着死去时那副惊骇表情,再见这张可怖面孔,施晚心中仍觉怨怒。

    她为数不多的险难遭遇都与他脱不开干系,即便理智上清楚那是他体内另一个人犯下的罪行,她仍无法遏制不快。

    顾希桢扫过尸体,目光落在其颈部不正常隆起的一块皮肤,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缓慢游动,他问一旁的章须筠:“要如何诱母虫出体?”

    章须筠顺着他视线也看向那处,面色转肃,“看来宿主已死,母虫正急着寻找新出路呢。蛊虫嗜血,需用新鲜血液引它出来,好在是母虫,不怎么挑剔,若是子虫,还非得要亲族的血才成。”

    “那就是谁的血都成?”

    “不错。”

    见顾希桢二话不说就要动手,章须筠忙又道:“母虫一离体,就需立刻转到处适宜地方养着,否则缺乏养分,必死无疑。这样,你放一小碗血,让它先泡里头。”

    顾希桢接过他递来的碗,施晚眼疾手快拦住他下一步动作,“等等!”

    两人疑惑看向她,施晚眼里飞快滑过一丝肉痛,一想到他“一定要人血?”

    章须筠习惯性地又捋了捋胡须,“母虫饮了谁的血,那您这七日便会短暂与谁心意相通,若您非要与天上飞的小东西心有灵犀,倒也不是不行。”

    顾希桢眼里微不可查地蹿起笑意:“还是说,你更偏好水里游的?”

    施晚:“……”她哑然须臾,仍觉不忍,小声嘀咕:“要这么多呢。”

    章须筠哈哈一笑:“无妨无妨,年轻体健……”话音未落,两道目光落他面上,一道凉飕飕,一道则略含不满。

    他于是很有眼力见地起身往外走,“险些忘了,老夫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你们记得把这血碗搁尸首耳边,等蛊虫钻出来再将碗还回来。”

    施晚松了搭在顾希桢臂上的手,不再阻拦,一瞬不瞬看着殷红血液自他手臂新开的口子淌进瓷碗,血气漫开,尸体皮表隆起的那小小鼓包明显可见弹动,隐约像是又往上蠕动几分。

    施晚无意关心其他,她睫毛抖了抖,扑簌簌地在眼下投向两片阴影,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她眼中情绪,他又轻笑起来:“你这样,我可要觉得你是在心疼。”

    这回她竟没恼羞成怒,安静地帮他包好伤口。正当他想再说些什么时,她忽轻轻拥住他,环在他身侧的手臂搂得很紧,微哑声色闷闷地埋在他的衣物中,“我连累你了。”

    他一愣,将人从怀里拉出来,托起她低垂的脸,这才看清她眸中自责与愧疚,“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

    客观上,这绝对不是她的错,甚至她才是那个受害者,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她来仙陆,如果不是她有这样一个疯魔的长辈,是不是今日之事无需发生。

    她眼底发烫,仿佛热气上涌,将她眼圈熏得微红,但她到底没哭,因为面前人忽然俯首亲了亲她的眼睫,轻得像落在长睫上的一粒雪,却有着不同于雪的温热。

    他语声含笑:“冲着心意相通,这桩买卖是我们赚了,你该高兴才是。”

    这无疑是个未经她允许的举动,但又一次的,她没有羞恼,而是抬眼望着他,“你这算不算自欺欺人?”

    他眉梢微扬,理直气壮:“福祸本相倚,怎算自欺欺人。”

    施晚终于笑了:“你总有歪理。”

    又一个吻的发生似乎顺理成章,寂静无人的房里只听见微弱的水声与略显急促的呼吸,直到一声清脆的啪嗒声打破旖旎氛围。

    窗边那对年轻人不约而同看向声音来处,只见尸体耳边盛满血的碗中荡开圈圈涟漪。

    施晚这才意识到,方才一时冲动,两人竟在这么不合适的时间地点亲近一番,她面颊刷的通红,与被蹂躏得通红的唇瓣不相上下。

    她稍稍平复喧躁不止的心跳,看向碗中,一条血红的小虫在血液里懒洋洋起伏游动,她诡异地感觉身上某处似乎随之微动。

    这便是尸体内的母虫?施晚拧起眉头,盯着那只其貌不扬,但谢天谢地,不算恐怖的小虫,根本看不出来这小东西居然有那么骇人的能力。

    真丑。她好像听到有人这么说,可很快她意识到屋里并没有人说话。

    她狐疑地看向身边人,但他仿佛并未察觉异常,而是端起碗,“走吧,把这东西拿章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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