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非晨说：“婚姻关系？”

    周梁听何非晨这么说，摇摇头，“结婚可能也不是一件一劳永逸稳固关系的事。”

    “那要这么说，这世上就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周梁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何，突然沉下脸。

    她从额头上把眼罩撸下来，贴近眼睛戴好，说：“我睡了。你也眯会儿吧。”

    何非晨看着窗外一朵一朵的白云，听着耳边周梁轻轻的呼吸声，想起许久未见的父母，竟然有些近乡情怯的心情。

    何清在忙，田丹枫开着车来接何非晨和周梁。

    周梁回国前分别给周晓光和姚婧打了个电话，姚婧说自己当天要办一个重要活动，来很多新闻媒体，走不开 ，说她联系司机提前来接。周晓光说当他有个重要会议，走不开。

    田丹枫在机场看着好几年未见的儿子，眼圈一红。

    她不住的摸着何非晨的脸，头发，嘴里念叨着，“这怎么还瘦了呢？”

    何非晨就笑。

    他出国前绝食的那段时间，本来就已经瘦了不少。妈妈对他的记忆怕不是还停留在之前胖乎乎的时候。

    田丹枫说：“瘦了就瘦了，男孩子瘦点好看。不过你现在这样就行了，不能再瘦了，再瘦对身体不好。”

    何非晨点点头。

    好几年没有见，何非晨惊讶的发现自己对自己的母亲，竟然有些生分。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恐慌，又有些难受。

    他只能尽力的笑着看着田丹枫，对田丹枫说的一些话表示赞同与顺从。

    田丹枫这时才看到站在一旁的周梁。对周梁她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何非晨好多次去周梁家里自习，周梁却甚少来何家。

    田丹枫笑着问周梁，“小梁这几年还好吗？”说着又细看了一下，笑着说：“长成大姑娘啦，亭亭玉立的。”

    周梁站在一旁，咧出一个客套礼貌的笑容。

    快中午了，田丹枫非要拉着周梁去何家吃饭。

    说她为了接何非晨，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好好给何非晨洗尘。

    周梁婉拒了。

    田丹枫想，周梁回国第一天，肯定要回家和家人团聚的，也不再强求。于是开着车把周梁送到了周家门口。

    周梁礼貌邀请何非晨和田丹枫去家里坐坐，田丹枫笑着说：“不了，我就带着晨晨回去了。这些年谢谢你对我们晨晨的照顾，咱常联系常走动哈。”

    周梁笑眯眯的点头，目送田丹枫开着车远走。

    ——

    何非晨坐在副驾驶，田丹枫目不斜视的开着车。

    何非晨看着车内的装饰，才发现自己母亲换了新车。

    田丹枫似有所觉，“你爸这几年工作比较努力，给咱家把车换了。”

    何非晨讷讷点头，又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很生分，于是道：“爸爸厉害的。”

    田丹枫看一眼后视镜，笑了一声。

    “你呢，今天还好吗？累不累？倒时差吗？”田丹枫问。这几年田丹枫也升职了，不得不说不用操心孩子，确实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可以花在工作上。

    当了领导之后，时间也比较自由，所以今天给其他人说了一声之后，就来机场接何非晨。

    何非晨说：“挺好的。你和我爸最近好吗？”

    田丹枫笑着说：“我俩都好着呢，你爸就是忙点，一天忙的不着家。”

    这几年何非晨偶尔给田丹枫打电话，很少主动联系何清。何清也主要是通过田丹枫知晓何非晨的近况。

    何非晨一直想不明白，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变了。

    但他不想和他妈妈聊这个话题。

    何非晨觉得，田丹枫啃得心理压力更大。

    何非晨说：“忙归忙，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我看我朋友父母这几年有生病的，你和我爸每年体检还好吗？”

    田丹枫后视镜里看他一眼，脸上很有些欣慰，觉得自己儿子终于长大了。

    她笑着说：“我和你爸体检报告都好着呢，你爸血糖有点高，应酬喝酒喝的，不过这几年也在慢慢控制了。”

    何非晨点点头，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

    像是要把这几年空缺的母子情都补齐似的，田丹枫一路上表现出了非常多的关心。

    何非晨也是非常顺从的问一句答一句。

    田丹枫说了很多话，等红灯的时候，突然停下来，看何非晨一眼。

    何非晨被看的莫名其妙。

    田丹枫就说：“晨晨我看你这几年确实长大了不少，男孩子长大了，很多事也不和家里人说了。”

    何非晨正想解释点什么，想说自己只是在倒时差所以话比较少。

    就听田丹枫突然说道：“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也不想瞒着你，觉得瞒着你也没什么意思。”

    何非晨心里咯噔一声，有一丝预感在他心里蔓延。

    就听田丹枫说：“我和你爸离婚了。”

    何非晨面上平静，心里边却翻江倒海。

    田丹枫细看何非晨的神色，似乎想从他的面上看出一些什么样的态度来。

    何非晨却只是轻声又平淡的问了句：“你们为什么离婚？”

    田丹枫想了想，说：“你是大人了，我不想瞒你。我和你爸主要是，这几年越来越觉得，性格不和。况且感觉对于人生、对于自己的理解，都有了一定的变化，就想着要么分开试一试，都成年人了，也没必要非得死死绑在一起。”

    何非晨又想起飞机上周梁说的那句话，大家好像对婚姻都很悲观，现实来看，婚姻确实让人觉得悲观。

    何非晨听田丹枫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点头沉吟道：“所以其实我爸出轨了？”

    田丹枫有一瞬间的诧异。

    她本来不想和何非晨说这些成年人之间的龌龊事情，觉得太过肮脏，却没想到何非晨一瞬间就指出了问题所在。

    田丹枫只能说：“有一部分是这样的原因，但不是最完全的原因。你知道，有时候自由也很重要。对于女性来说，她想和一个人分开的原因，并不一定是因为对方不忠，还有一种可能是她纯粹厌烦了，厌烦了琐碎和被指责的日子。我想你应该知道的，自由很重要。”

    何非晨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田丹枫又说：“但希望我和你爸离婚的事情不要影响你，或者说最小限度的影响你。”

    何非晨心里轻嗤一声，心想，怎么可能不影响我。

    田丹枫也知道何非晨虽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面对这样的冲击，可能还是要自己适应，只能一遍一遍的劝说：“我们俩离婚不影响你依然是我们最爱的孩子。”

    何非晨点点头，“你俩开心就好。”

    田丹枫沉默了。

    田丹枫把车停在停车场，何非晨握着手机刚给周梁发完消息，问周梁在家怎么样，还适应吗。

    何非晨把手机屏幕摁咩，想了想，给田丹枫说：“妈妈，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人只活短短几十年，而这几十年，如果能按你的意愿活，那我也会替你开心。”

    田丹枫“唰”一下流下泪来。

    这几年，她的父母，也就是何非晨的外公外婆多次给她打电话，希望她和何清复婚，嘴里一遍一遍说的是，男人这个岁数，只要钱和房产在她手里就好了呀，怎么还谈上自由和爱了。

    田丹枫她爸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自由，那都是资本家造出来用来骗人的。说他们两口子孩子都这么大了，一天还折腾什么折腾。

    田丹枫她妈跟在她爸后面说，就是啊，他们不考虑对方的感受，总要考虑何非晨的感受呀。

    到后面，田丹枫看到老两口的电话就烦，干脆静音不接。

    有时候她也在想，离婚这件事对何非晨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乍然听何非晨这么说，田丹枫心里真是又酸又软。她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语带哽塞的说：“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说。晨晨，你是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有了自己对事情的看法。妈妈真的很欣慰。”

    想了想，何非晨又说：“你们离婚，财产怎么分割的？我爸有亏待你吗？”

    想起何清，田丹枫又沉默下来。

    许久田丹枫说：“你爸一开始不想离，后来看我离婚的心思比较坚决，就想在离婚协议上约束我，我懒得折腾，说实话我也不缺那些东西，就只分割了一小部分。”

    何非晨听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田丹枫看何非晨在为自己担心，坦率一笑，“你放心，你妈我现在怎么着也是个小领导，不缺吃不缺穿的，你眉头皱那么紧，跟个小老头似的干嘛？”

    何非晨也笑了，“就是觉得我爸怎么变了很多。”

    田丹枫听闻何非晨这句话，看向车窗外，像是陷入了沉思。

    是啊，何清是变了好多。和二十多年前那个相亲的时候还害羞脸红的青年对比，如今的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自己呢？

    田丹枫回想自己这么多年的生活，自己又何尝不是变了一个人呢。

    多想无益，田丹枫解开安全带，帮何非晨拉起行李箱。在电梯里，田丹枫说：“人总要往前看，你也是，晨晨你还年轻，要认真的想，你将如何度过你的一生。”何非晨若有所思，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