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个突然从昏迷状态恢复的季长风，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类。无论是他使用四肢的方式，还是近乎本能的举动，都在说明他如今的不正常。

    那么，现在在他身体里的是谁？真正的季长风又在哪里？还有多少人，被这种意外赶出了自己的身体？

    燕回时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一股不可名状的深深恐惧正在悄然将她笼罩。

    但越是恐惧她便越是清醒，燕回时知道，也许自己是时候去努力着做些什么了。

    谢秘书开口问道：“大小姐，季总车祸昏迷以来，为了集团整体的稳定，我很早就放出消息，说季总率领团队秘密研究技术难题去了。但他如今变成这样……势必会闹出一点动静。大小姐，怎么办？”

    怎么办？

    季听雨有些茫然地抬头，她看了眼正在等待她指示的谢秘书，又看了眼鼓励地握紧了她的手的燕回时：“……先，看看医生怎么说吧。燕姐姐，你可以陪我去一趟洗手间吗？”

    燕回时当然知道，季听雨并不是要和她一起去洗手间，而是有话不想在谢秘书面前说。

    她们无声地肩并肩坐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里。

    “我该怎么办？”

    她抓紧了燕回时的袖口，问天问地问自己，也问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燕回时：“我，我是不是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燕回时垂眸，注视着季听雨哭得泛红的眼眶。褪去谢秘书眼中大小姐的外衣，季听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她曾经很羡慕这个孩子，在她们刚刚认识的时候，羡慕她那被家里人宠出来的天真，也羡慕她未曾沾染世俗的善良。

    可现在，这个孩子张皇无措，她的天塌下来了，她曾经的优点让她没有办法去理智地面对这一切。

    燕回时扶正了季听雨的脸，让她泛酸的眼睛透过楼梯间的窗子，看向医院门口的马路：

    “看到那个男生了吗，小雨。”

    初春的温度算不上宜人，可那个男生却因为体力劳动带来的热意，而只穿着一件略显单薄的T恤，正沉浸在自己的劳动中挥汗如雨。

    季听雨眨眨眼睛：“看到了，他看起来很年轻，应该还没到法定工作年龄吧。——噢，原来是在帮他妈妈。”

    手脚不太灵便的环卫工人骑着三轮车，从不远处的拐角处慢悠悠地驶来。

    卫行暂时放下手里的扫帚，熟练地迎了上去，扶着那个身形佝偻的中年妇女，从三轮车上下来。

    他们交谈了些什么，中年妇女便要伸手去拿卫行手中的扫帚，却被少年灵活地躲过，还笑嘻嘻地拿起放在三轮车上的环卫工人马甲，速度极快地给自己穿上了。

    中年妇女看起来有些生气，看起来不太灵便的身子一直跟着卫行，絮絮叨叨地同他说起了什么。可卫行却满不在乎地继续开始扫地了。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垃圾也多。如果换作那个有些跛脚的中年妇女，不知道要扫到猴年马月去。

    少年和他的母亲，很快便消失在了二人的视野里。

    已经看不到那对母子了，季听雨还是怔怔地望向窗外：“……燕姐姐，你想要教给我什么？”

    她看起来有些困惑：“我，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但是又说不出口。”

    “不是我教给了你什么，小雨。每个人各有各的活法，不同的方法之间不是教与学的关系。”

    燕回时并不想暴露自己学生的隐私，她也只是意外得知，原来卫行的母亲是一名环卫工人：“我只是想让你看到，在碰到问题时我们可以拥有的勇气和态度。”

    【“小雨，你总不能在哥哥的庇护下活一辈子。”】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她说不要，她就要哥哥一直养着她，她相信哥哥的能力。

    到头来，季长风也只是无奈地笑笑：“可是小雨，你总会长大，也总会学着一个人解决问题，没有谁能永远是一个孩子。”

    而现在，燕回时直视着她的眼睛，温柔而不失坚定地告诉季听雨：“那个能让你一直无忧无虑地当个孩子的人，现在也需要你的保护。”

    .

    她们并没有在楼梯间待很久。

    时雨集团的CEO，是季长风那人在国外生死不知就挂了个名的父亲，如今季长风意外倒下，季听雨的决定便极具份量了。

    “先继续瞒着，瞒着的时候想一下，如果瞒不下去了……公关部先想几个预案吧。”

    紧急百度了一些方案后，季听雨还是决定先相信集团优秀的公关部：“谢秘书，医生怎么说？”

    谢秘书：“医生说，季总应该是会继续保持之前的昏迷状态。他今天的突然苏醒，本就非常不合理——毕竟他的身体机能还没恢复到可以苏醒的程度，再加上今天闹腾了一下，可能要继续昏迷一段时间。”

    季听雨问：“如果哥哥一直不露面或者一直昏迷，会对集团造成很大的影响吗？”

    谢秘书摇头：“大小姐，您这么说，也太小瞧季总的手段和集团的能力了。您放心，季总和集团都不会有事。”

    得了谢秘书的保证，季听雨倒是放松不少，之前强撑出来的疲惫，也在此刻尽数显现。

    谢秘书有些心疼她：“大小姐，您先回去休息吧？季总现在这个状态也没办法，只能继续住院观察。如果有什么新情况，我会及时通知您的。”

    季听雨有些晕晕乎乎：“……行，燕姐姐，我们回去吧。”

    燕回时说好，挽着季听雨站起来。

    周放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将她们送回城市花园。路上，季听雨沉默良久，还是率先开口：“燕姐姐，真没想到，你就是那个救了我哥的人。”

    以前，谢秘书和哥哥都把她保护得很好，在哥哥出车祸后，谢秘书不想让她担心，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有这么一个救命恩人。

    却没想到，那人就是燕回时。

    燕回时笑笑：“我也没想到，你就是季总的妹妹。挺有缘分的呢。”

    季听雨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燕姐姐，你以前认识我哥吗？我的意思是，听说发生车祸的时候是你主动拉了我哥一把，他才能保住一条命，所以我想……你是不是其实，对他，有点印象？”

    燕回时若有所思，只当季听雨是想问问自己，她是不是知道面前人是时雨集团负责人，才有意伸出援手的：“可能吧，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觉得季总长得挺眼熟，也许在哪里见过。当时拉住他，就是想问问这一点。”

    此话一出，季听雨和暗暗围观的周放，内心都长长舒了口气——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季长风的青春暗恋并非燕过无痕啊！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啊！

    ……虽然他占有的位置可能不是很多，但好歹也算是有一个位置了！

    这怎么不能是一种进步呢？

    在经历了自家哥哥可能变成一个傻瓜后，燕回时对季长风的态度，简直就是季听雨的意外之喜，喜得让她差点喜极而泣。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城市花园小区的门口，燕回时一马当先，还没等车停稳就直冲宠物医院。

    帮忙送狗的网约车司机发来短信说，花枝鼠一路上都很精神，一直在嘎吱嘎吱地啃鼠粮；狗倒是从头睡到尾，下了车还迷迷糊糊，就没见过这么能睡的狗。

    燕回时怀疑自家小狗是因为没玩够，在和她生气。宠物医院的人已经认识燕回时这位身手敏捷帮忙抓猫的女侠了，很热情地为她介绍：“狗狗刚醒没多久，在笼子里吃晚饭呢。”

    燕回时道了声谢，很快就找到了小玉。

    德牧正可怜巴巴地蹲在和他的身形比起来格外小的铁笼子里，时不时低头啃几口狗粮；而在小玉的隔壁——

    燕回时差点没笑出声来。

    布偶猫团团目光呆滞，脖子上绑着的伊丽莎白圈让他无法低头，去看自己被剥夺了的oo，只能悲伤地蜷缩在角落里，神色茫然地发着呆。

    这一幕实在是太好笑了，素有修真界第一美男子之称的云岚真人，不仅莫名其妙地穿越成了一只猫，还在了不起的现代科学技术的作用下，失去了他的oo，自此成了一只太监猫。

    这要是让以前那些仰慕云岚真人的女修知道了，肯定都哭得梨花带雨，痛骂天道不公了。

    燕回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可惜小玉的耳朵太灵敏，几乎是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属于他的主人的脚步声，开始无比兴奋地在狭小的笼子中扭动他颇为庞大的身躯，一下子便让小玉隔壁的团团受到惊吓，瞬间弹起，却又刺激到了oo附近的伤处，再次萎靡不振地趴下。

    燕回时看到这一幕都快笑抽了，但还是先隔着笼子，摸摸自家小狗：“我来接你啦小玉，有没有乖乖等我呀？”

    【有的有的！我很乖！医院里的那个人还好吗！】

    “他……我也不知道，那算是好还是不好。”

    燕回时把小玉放出来，给他绑上牵引绳：“不过，花枝鼠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小玉用脑袋蹭蹭她的掌心：【在那边，看电视呢。】

    看电视？

    透过玻璃门，燕回时看到对面房间的矮柜上，赫然放着一个熟悉的鼠笼。而鼠笼里面的花枝鼠，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中的《舒克贝塔》，只留给燕回时一个肥嘟嘟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