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时来逮捕贺澜沧的时候，他正看到《舒克贝塔》的精彩之处，挥着小拳头吱吱哇哇地给他的老鼠同胞叫好。

    谁知，一道身影的阻挡，就此挡住了他对飞机坦克的向往。

    花枝鼠分外不满地抬起头，正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坏他好事，便看到了一张他曾经熟悉、厌恶，到现在看到了只觉得害怕的一张脸。

    他吓得什么都不敢做，瞬间把自己伪装成一只人畜无害的小老鼠——什么？他刚刚在看电视？那是纯纯的角度问题，别人看错了。

    燕回时心下好笑，想不到贺澜沧在碰到了花枝鼠的本性后，居然会是这样的表现。

    她把鼠笼提在手里，又在医院工作人员们的惊叹声中，单手帮季听雨把十斤重的大肥猫塞入猫包，这才启程回家。

    到家的第一件事，燕回时打开了她那自搬进这套房子以来就基本上没有用过的电视机。

    她有些不太熟悉这种互联网电视的操作，磕磕绊绊了好一会，才找到了她想看的剧目——《黑猫警长》。

    把鼠笼往茶几上一放，燕回时就准备去洗白白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实在是有点身心俱疲，急需一个热水澡来放松一下自己。

    顺便也好好想一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关于季长风的异状……时雨集团那边，肯定有更专业的人在研究他的病情。但如果真相的确是她所猜测的那样，该怎么做，才能让时雨集团的精英们考虑这些不科学的因素呢？

    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一个答案。

    等燕回时擦着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来，便看到茶几上的鼠笼已经不知为何翻倒了，木屑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小玉正焦急地在旁边来回踱步，见燕回时出来，他跟看到了救星一样，对着燕回时嘤嘤呜呜地叫起来。

    “别急，我看看，这是怎么了？”

    她的手带着氤氲水气，拂过德牧毛茸茸的脑袋：【这老鼠看电视看到一半发瘟啦，突然上蹿下跳地蹦跶，蹦跶了好几下就把鼠笼踹翻了。所以说你把这祸害带回家干什么，哎呦。】

    面对自家小狗的指责，燕回时只能在心底无奈承认，她当初把贺澜沧直接带回家一事，的确对小玉有些不负责任。

    “没事，它既然这么喜欢蹦跶，我就换一个它蹦不倒的笼子给他蹦。”

    燕回时直接打开某宝，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玻璃制的鼠笼：“小玉，你看这个怎么样？牢固，结实，位置固定。我打算把它安装在……就电视机对面这个小柜子上吧。喜欢看电视，就让它看个够。”

    鼠笼中的花枝鼠一个哆嗦，难以置信地望向燕回时，却意外对上了她含笑的眼睛，又哆哆嗦嗦地窝回角落里，装作无事发生了。

    总觉得它现在要是表现出什么不对劲，这疯女人下一秒就要一拳把可怜的鼠鼠打爆了，还是夹起尾巴做鼠鼠吧。

    见贺澜沧老老实实的，燕回时也继续讲述着自己的鼠笼装修计划：“刚好，我明天抽出时间来，把之前买来的监控装好，就正对着玻璃柜的位置。”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计划，相信看《黑猫警长》都害怕的贺澜沧，肯定会在动画片的连续性精神打击下，再次开始计划出逃。

    不过他的出逃能不能避开监控……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计划完美，燕回时心满意足，坠入梦乡。

    .

    “阿时。”

    有人在唤她。

    “阿时，醒醒，今天可是你的重要日子。”

    燕回时的意识还在睡梦中。她疲惫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半身灵魂游离在躯壳之外——不然她怎么会看到早就死在了魔修手下的流云师兄？

    而且这个师兄，看上去好年轻。

    流云见她神思恍惚，意识迷离，伸手在燕回时眼前轻晃：“阿时，醒醒，昨晚没睡好吗？趁典礼开始还有一会，去休息一下吧？”

    燕回时缓缓眨动眼睛：“……师兄？”

    她想，不对，明明师兄早就死了了，死在了入魔的她的手中，也死在了千鹤宗的追杀之下。

    可眼前人的笑靥又太过真实，让燕回时情不自禁地贪恋这片刻的时光。

    流云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没错，我是你的师兄，等今天的拜师礼结束后，你就要改口喊我大师兄了。”

    ——拜师礼，大师兄？

    燕回时混沌的头脑，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迅速打量起四周来。

    没错，这里是她的拜师礼，她被检测出天灵根后，被迫拜入云岚真人门下。云岚真人为了彰显对她这位天灵根的重视，在云岚峰上为她置办了隆重的拜师礼。

    那也是她第一次触碰到“门阀”。

    天灵根又如何？两年金丹八年元婴的天才又如何？世家大族要她生，她便生；世家大族说她入魔，她便一身魔气而无法挣脱。

    思及此，燕回时认真地注视着流云的眼眸。

    师兄的眼睛很好看，并非那如墨般纯粹的黑，而是浅浅的琥珀色，眸中最心一点瞳仁微竖，眯起眼睛笑的时候，好似一只狡诈的猫儿。

    她的视线太直白，让流云忍不住后撤一步，有些警惕道：“阿时，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莫不是师兄脸上有脏东西？”

    燕回时摇摇头，很诚实地回答：“不是，我看师兄好看。”

    那白皙的俊脸瞬间红了个彻底，流云仓皇失措，连退三大步：“你、你在说什么呢？”

    燕回时一本正经：“我在说实话。”

    那没有布满血丝的眼睛很好看，那没有沾染魔纹的面庞很好看，那没有经脉寸断的双手很好看，那没有止不住地呕出鲜血的嘴唇很好看……流云师兄在她眼里，的确哪哪都好看。

    当然，没有被她害死的、活着的师兄最好看。

    流云有些局促地摸了把自己的脸，看起来有几分得意，却又有几分沮丧：“……你，喜欢这样的长相？”

    燕回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却还是坚定地回答：“当然。”

    装着师兄灵魂的皮囊，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皮囊。在这一点上燕回时很坚决，谁都不许说她滤镜太厚。

    流云师兄摸了摸鼻子，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欢这个答案，还是讨厌这个答案。他只是嘀嘀咕咕、自问自答地说着些类似于 “真是可惜”“她喜欢”之类的话。

    那些话太渺远，燕回时听不清。可即便只是看着师兄在不远处喃喃自语的模样，她也觉得很快乐。

    ——即便梦醒了，这份喜悦也不曾消散。

    “果然，这种好事只会是梦啊。”

    燕回时轻点手机屏幕，现在才凌晨两点，可她早已睡意全无。明天是周日，在白天稍稍补个觉也没什么，左右她现在睡不着。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却还是惊动了睡在床脚的小玉。德牧瞬间立直了身子，一双大眼睛在黑夜中炯炯有神。

    “抱歉，吵醒你了？”

    燕回时从厨房倒水回来，便看到小玉正在地板上懒洋洋地伸着懒腰：“我有些睡不着，就顺便起来把一些想法实践一下。你接着睡吧，小玉？”

    德牧又打了个哈欠，再度蜷缩回床尾，却也并没有彻底睡着，反而是双眼惺忪，却也时不时地要看一眼主人。

    燕回时打开一盏不算明亮的床头灯。

    上大学的时候，汤圆圆曾经教过她一个比较简单的自制程序，可以用来制作爬虫，收集网页资料。重操旧业，燕回时敲代码的手有些生涩，却还是很快完成了这个小程序。

    ——来帮她收集近期发生的“精神病”“狂躁症”“性情大变”“行为异常”的新闻，时间锁定在燕回时穿回现代以后。

    网页信息不断刷新又弹出，一条条关键词很快被提取，燕回时抿下一口温水，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她穿越回来是在三月十三号，距离这个日期最近的是——南城江滨区一名六十岁老头，三月十四号下午突然在家中四肢着地，身手敏捷地躲避家人的围堵，却又在被送到医院后恢复清醒，声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做了一个变成了猫的梦；

    随后是三月十八号，在南城白塔区，有一个十二岁的小朋友在上体育课时，突然“行为异常，举止奇怪”。这篇报道为了保护未成年人隐私，只是很含糊地将他的行为一笔带过，但也提到了说小朋友是因为学习压力过大，做了一个变成老鼠的梦；

    还有许多和行为举止异常的新闻，但从内容描述上来看，似乎和变成动物没有关系。

    而那些和变成动物有关系的行为个体，也很快恢复了异常……只有季长风，依然身陷昏迷，无法苏醒。

    仿佛有许许多多看不见的细线，将这些常人难以相信的东西串联在一起。燕回时觉得自己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却偏偏抓不住那个最关键的绳结。

    看着这些东西，她原本有些消散的睡意再次酝酿出来，打了个哈欠将电脑放在一旁，燕回时再次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准备坠入梦乡。

    在半睡半醒之际，她觉察到睡在床脚的小狗，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她身边来，帮她拉了拉被角。

    她没有发现的是，小狗看向还在发光的电脑屏幕，对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网址，怔怔地出神许久。

    他伸出爪子，似乎想要用不算敏捷的脚掌来敲下几个字，却不知为何，还是轻轻跳上了床尾，又一次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团。

    什么都不做，只是忠实地陪伴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