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都在思考季长风和修真界的事情，燕回时白天的精神很差。把最主要的任务——装摄像头完成后，她便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度过了整个周日。
等周一了回到学校，她才发现，原来学生们也是精神萎靡，目光呆滞，大部分都好似饱经摧残的小树苗，正因风暴的降临而直不起腰。
这倒也正常，因为从本周三开始，高一学子们就要展开为期两天半的第二学期第一次月考了。
这次考试的结果，将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他们决定未来的七选三方向，也会间接性地决定他们在高考结束后，志愿填报上的可选择范围。
私底下，岑思洁也来找过燕回时：“老师，历史专业真的有那么难就业吗？”
燕回时问她：“你喜欢历史吗？是哪一种喜欢呢？”
岑思洁有些纠结：“……大概是和物理比起来，特别喜欢的那种喜欢。”
“如果是这样，那你要想清楚。”
燕回时望向自己尚且懵懂的课代表：“这份喜欢，是否足以支持你在日后去做晦涩的历史研究，全国各地到处寻找资料，在你的生活充斥着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需要的时候，也初心不改地坚持对历史的热忱。”
“否则，和一个你其实并不喜欢的东西相伴终生，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岑思洁若有所思，在谢过燕回时后，便投身于第一次月考的准备中了。
对学生来说，考试就是生活中被迫存在的调味剂，难吃又无法拒绝，同时还特别重要。
历史安排在周四下午，作为语数英之后的第一大战将闪亮登场，因此燕回时被安排了语数英三场的监考，只希望在她开始投身于历史阅卷大业前，榨干她的最后一丝价值。
监考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学生们在考场上奋笔疾书，恨不得凭空多生出三个脑子来帮他们思考，多长出六只手来帮他们答题。
面对如此紧张、考场如战场的氛围，燕回时也不好意思踩着高跟鞋来回走动，只好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学生们，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但南城一中的学生大多品行良好，在考场上更是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试卷里，自然也没什么小动作可以给她捉。只有千篇一律的答题的唰唰声，和时不时翻动卷子的声音。
这个考场里左右不过三十来张脸，燕回时把每一个学生脸上有几颗痣都认真地数了一遍，发现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
她实在无聊，选择望向窗外，看看风景打发时间。
初春时分，阳光正好，学校里散养的大白鹅们正沿着两侧栽种着遮天梧桐的甬道，大摇大摆地从校门口巡游至行政楼。
行政楼里走出来一个人。
从那折射着太阳光的闪亮头皮和不拘一格的地中海发型来看，他应该是南城一中的掌舵人，叶校长。
叶校长手持一个牛皮文件袋，脚步匆忙地向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燕回时还没来得及感慨校长就是能者多劳，便看到叶校长的身影忽然顿在了原地。
嗯？发生什么事了？
燕回时的好奇心瞬间爆棚，不动声色地伸长了脖子，仔细观察起了叶校长的动向。
只见叶校长金鸡独立式站在原地，一只手扶住旁边的花坛，俯下身来观察自己的鞋底。
——根据燕回时的经验来看，校长这多半是忙着赶路没看路，所以踩到鹅屎了。
怎么说呢，很难评，相信叶校长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领导，应该不会因为区区踩到鹅屎而精神崩溃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叶校长很快又风一般地离开了，身影被重重树影所遮挡，只有他闪光的头皮还在绿叶的缝隙间熠熠生辉。
身在五楼监考的燕回时，都有些被这闪光的头皮刺到眼睛。
校长不愧是校长，浑身上下都是闪光点啊。
燕回时觉得眼睛有点痛，又将注意力放回到室内。嗯，现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分钟，居然还有同学没开始写作文，时间可能有些来不及啊……外面又出事了？
她瞬间又有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用眼角余光，优雅地望向窗外。
只见四名人高马大的保安大叔得了叶校长口谕，纷纷手持网兜，气势汹汹地从校门口处齐齐出动，目标明确地走向正在行政楼前晒太阳的鹅群。
而优哉游哉的大白鹅们全然未曾觉察到危险的步步逼近，还在慢条斯理地梳理自己洁白的羽毛。
大战，一触即发。
僵持许久后，为首的保安大叔率先发难，网兜被他使得有如一把长剑般虎虎生风，直冲大鹅群的首领而去。
大鹅首领显然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类会胆大妄为到当众挑衅它的权威，也不和保安大叔客气，抖擞着翅膀便缓缓站了起来，与保安大叔各自占有半片江山，形成两军对垒之势。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保安大叔玩得一招擒贼先擒王，趁大鹅首领尚且在整理队形之势，瞬间攻其不备，一个天王盖地虎，直接将大鹅首领整个镇压于网兜之下。
首领被先行拿下，整个大鹅团体非但没有退却，士气反而更加澎湃，嘎嘎嘎地叫嚣着冲上前去，誓要为被生擒的首领报仇雪恨。
——燕回时紧急看了一眼时间，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五分钟，基本上所有同学都完成了答题，个别处在作文收尾阶段，不用担心这场激烈的战斗影响到他们的思路。
很好，继续强势围观大鹅的战争。
在大鹅首领被逮捕归案后，一只尾巴尖上带点灰色羽毛的大鹅异军突起，凭借鬼魅的步伐和敏捷的闪避，连续躲掉了保安大叔的四次扑击。
在保安大叔又一次降伏失败后，大鹅发出了嚣张的嘎嘎嘎的笑声。
但并非所有大鹅都和这只灰屁股大鹅一样武德充沛，转眼间，它的同伙们都接二连三地落网了，被保安大叔先后关进小黑屋。
灰屁股大鹅独木难支，以秦王绕柱步来回躲闪数个回合后，终究还是精疲力尽，被保安大叔斩于马下。
伴随着考试结束的铃声一齐响起的，还有灰屁股大鹅不甘的嘶鸣。行政楼一战之于灰屁股大鹅，真是好比滑铁卢之于拿破仑，英西海战之于西班牙，君士坦丁堡战役之于拜占庭帝国，意义极为重大，转折尤为突出。
看了这么一张惊心动魄的战役，燕回时收卷子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把卷子交到教考办公室后，她更是马不停蹄地直奔校门口，寻觅起那只看起来聪明得有些过分的灰屁股大鹅。
动物有灵智，当然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聪明得过了头，那便有些反常了。
燕回时从教学楼五楼疾驰而下，来到校门口时，刚好撞到保安大叔们维持住鹅群的队伍，正在努力把一身反骨的大鹅们赶到湖边去——至少不要再随地方便、让校长都踩到鹅屎了。
燕回时眼疾手快，逮住一只从人力防守薄弱之处钻出来的大鹅：“这里还有个想逃的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吧，从心声来看，被她碰到的这只大鹅并不是很聪明，果然还是得想办法摸到那只灰屁股的……
“哎呦，燕老师，麻烦你了。”
为首的保安大叔把这只鹅重新赶回大部队里：“让你看笑话啦，这些崽子就是不老实，到处撒野。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草，脾气这么大。”
燕回时笑笑：“这些家伙也要归你们管，真是太辛苦了。”
不料保安大叔连连摇头：“不不不，以前是老丁头负责管这些，从校门口到行政楼这一块儿，包括草坪和湖，以及这里的小动物，都是老丁头管的。”
燕回时一愣：“那你说的这个人……”
“哎呀，他前段时间中邪了。跟个动物一样的在地上爬，很吓人的。”
保安大叔：“老丁头一个人住的，他出事儿还是咱们学校的物管发现他没来上班，打电话给他儿子，他儿子去看老丁头，才发现这个六十岁老头忽然腿脚都有劲了，在地上爬来爬去的！”
燕回时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这么古怪？那这位丁先生，他后来还好吗？是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保安大叔摆摆手：“不知道啊，老丁头他儿子把他送进医院之后，你猜怎么着？嘿，他爬了一个下午，到晚上自己好了！医生们都查不出来为什么。要我说啊，这就是中邪了。”
燕回时没想到，自己今天还能收获这样一条额外的信息。
但她已经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再继续对保安追问下去，只会让他们也觉得：燕老师是不是也中邪了？怎么对老丁头的事情这么上心？
眼见着那只灰屁股大鹅就要从自己的面前溜走，燕回时咬咬牙，深知自己能再次接触到这家伙，将会是不知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倒不如抓住眼前的机会，好好探查一下这只灰屁股大鹅的底细。
燕回时谢过保安大叔，佯装只是路过此地，继续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却在经过那只灰屁股大鹅的时候，瞬间惊呼出声：“哎呦！”
旁人所看到的，便是身形娇小的女老师似乎不小心踢到了某一块拦路的小石子，一个趔趄便要往前摔去。虽然她努力地在跌倒的过程中维持住自己身体的稳定，但还是重重地跌倒在地。
还算幸运的是，她在跌倒在地前，眼疾手快地揪住了身旁一只路过的大鹅。
大鹅柔软的羽毛，带来了效果极强的缓冲——当然，实际上是燕回时根本没有摔得很惨，只是借势将灰屁股大鹅拽了过来，去听这只聪明得有些过分的动物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要过来啊！你不要过来啊！你不要压到我……啊！我被这个女人碰了！我不干净了！】
燕回时：……
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