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们是谁？”栖月反问静淑，看见她脸上浮现出迷茫，忽然意味不明地笑道：“那不就行了。”
趁着几人因她这句话而呆滞的功夫，栖月拉起慕少辞就跑。仅是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两人就没影了。
静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再想让人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皇兄，他……他们……”她指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愤愤不平地向明王控诉。
她真是头一次遇见这么嚣张、敢明目张胆戏耍他们的人。
“夜深了，静淑。皇兄送你回宫？”
静淑顿了一下，举头望了一眼天色才点头。时候确实不早了，再晚些宫门就要下钥了。
明王对黎雪鸢说：“本王这就送皇妹回宫，公主一路劳累还是早些回驿馆歇息。这万灯节当属最后一日最为盛大，届时公主可再来观赏。”
……
跑出一段距离，栖月扭头往回看，确定没有人跟来，她问慕少辞：“阿辞你可觉得愉快？”
“愉快。”慕少辞应着，又带着些遗憾道：“方才我以为你要带着我向他们介绍。”
栖月呵呵一笑，晃了晃他的手，软声哄着：“阿辞要有耐心些。”
“这样……咱们回去做些更愉快的事，怎么样？”
“什么？”
栖月满脸神秘地朝他挤眉弄眼：“别管什么，一会儿保证能让你身心愉悦。”
她言语笃定，慕少辞忍不住生出些期待。她说的能让他身心愉悦的事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回了府，栖月带着慕少辞去了她的院子。
屋内一片漆黑，栖月推门而入，摸索一阵，而后拉着慕少辞进屋，反脚勾上房门。
栖月没有点燃烛火而是让慕少辞在桌边坐下。
她说：“你别乱动。”
慕少辞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忽而察觉一股浅淡的药味靠近。
栖月向他靠近，一只温热的手托着他的后脑，撩开他垂落的黑发。
他紧张地闭上眼睛，攥着袖口，心底涌出无限的期待。
要……亲了吗？
然而他没有感受到有绵软的触感落在唇上，反而发现眼前蓦地亮起微薄的亮色。
疑惑地睁开眼，对上栖月近在咫尺的眼瞳。
她维持着向前倾的姿势，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一手在他脑后，一手绕过他的肩膀，伸到桌子上方点燃了烛火。
耳边突兀地响起一声闷笑，栖月把脸埋在他的颈侧，低低道：“阿辞你可真是……可爱。”
慕少辞伸开手臂圈紧她，“你个小骗子。”
栖月自他颈间抬起脸，眉眼得意，悠悠道：“愿、者、上、钩哦。”
“你就是吃准我了？”
栖月伸出手指抵住他的唇：“此言差矣。”
“我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阿辞待我之心亦是我待阿辞之心，不过今夜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阿辞可会看账本？”
“略通一二。”慕少辞谦虚道。
“那是极好的。”栖月抽身离开慕少辞的怀抱，走向放置在墙角的木箱，不忘回头招呼慕少辞：“你快过来搭把手。”
箱子打开，里头是一摞摞整齐叠放的账册。
慕少辞在栖月身旁蹲下问：“这些是？”
“账本啊。”栖月在箱子里面筛选了几本递给慕少辞，然后自己也拿了几本。
“这些是我阿娘留给我的产业。经商之事我不擅长，都是阿娘留下的人帮我打理。”
“他是个实心眼的，非要每半年派人送一箱账册过来。”
一想到账册上密密麻麻的记录，栖月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你陪我看一会。”
走到桌边，栖月放下账本又去端来两个烛台，同时对慕少辞道：“把我搁在行囊旁的朱砂取来，还有笔墨。”
慕少辞依言取来东西，坐在了栖月身边。
烛光融融，佳人在侧。
半晌后，栖月努力睁大眼睛，认真地一页一页翻看账册，还是没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
“困了？”慕少辞问。
“嗯。”栖月身子一歪靠在他肩头，双眼因困意上涌而氤氲出水雾。她用力闭了闭眼：“阿辞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让他一起看账册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阿娘说过两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应该有秘密。
秘密越多，来日隔阂更深。
她有太多秘密不能告诉他，但是能说的她也不介意告诉他。
“嘉顺，我很高兴。”慕少辞侧眸望着栖月，眼中柔情满溢。
比起账册上的巨额金银，她愿意对他坦诚更能让他觉着欢欣雀跃。
栖月又打了一个哈欠，哼哼两声：“时候不早了，你要是不想问就收拾收拾回去歇息吧。”
“你明儿还要早朝呢。”
见她准备起身，慕少辞忙伸手揽住她，让她舒服地靠着他：“这些账册是蒋家的。那个天下巨富的蒋家？”
他一翻开账册就发现了不对劲，账册上记录的零碎线索拼凑起来好像是巨富蒋家所有的产业。
不过栖月没有明说，他就没管太多一心对账。
可她既然开口了，他就忍不住想知道得更多，想更了解她。
“怎么看出来的？”栖月反问他。
拿起眼前的账册，慕少辞分析道：“这本账册记录的是粮运生意，而其中同一段时日一斗粮食的价格在短期内发生大幅度的跃动。”
“粮价发生如此变化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天灾人祸、官.商勾结亦或是交易地点的变化。”
不同地方对于粮食的需求不一致。能自给自足的地方，百姓普遍都会种植粮稻，丰收所得除去供给自足外还能有余粮售卖。在这种地方粮价并不会高。
在贫瘠之地，粮稻无法存活，当地百姓日常所需粮食便需要从外地购得。运粮的路途既遥远又坎坷，粮价自然飞涨。
观账册之上，粮价变动的时日不在少数。据他所知，四国之中没有哪国正在经历这么长时日的灾祸，这点便能排除。
剩下便是交易地点的变动。有能力长途运粮而不惧道上劫匪的商队必定拥有完备的护卫队随行。
蒋家的商队护卫在四国之中都是出了名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蒋家。
“阿辞所言甚为有理。不过你半点都不怀疑是官.商勾结？”
无关权势大小，有利可得的事自然有人争先恐后去做。他就半点不疑心她？
“嘉顺既然说了是岳母留给你的产业，定然不会行那种腌臜之事，况且我相信你。”
没想到会被他反将一军，栖月一时错愕地望着他。
“怎么了？”慕少辞坏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小骗子也有掉进自己坑里的一天。”
“哦，阿辞的确是很聪明。”这样很好，她最不喜欢和蠢货说话，费劲。
“那阿辞再猜猜看……为什么是蒋家。”
慕少辞不解其意，目露疑惑。
栖月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因为阿娘选了他，因为他为人忠心稳妥所以合适。”
“岳母大人慧眼识珠。”
“我也觉着是。”栖月嘀咕道。
在她心里阿娘一直是最，最厉害的存在，她想成为像阿娘一样厉害的女子。
阿娘尚是微不足道的小民之际便能从各地粮价间的差异中寻到商机，成功组建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商队。
商队获益之后，她没有骄傲自满而是继续发展其他的挣钱路子，一桩桩皆为她攒下不少的钱银。
这些银子、这支商队为后来愈发壮大的萧家军提供了充足的军备。
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处处都要耗费银子，萧静萱就是用多年的积攒一点点填补上朝廷没有及时给予萧家军的银钱空缺。
在战火纷飞时，她又利用商队为遮掩为萧家军运送粮草。
虽只从外祖口中听闻只言片语，但她光是设想一番都觉得热血沸腾。
曾经，萧静萱用这些产业尽心竭力地守护家国；而今，她将全部产业都留给栖月，即使她舍弃了燕国公主的身份也能一生富贵。
“阿辞……”栖月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他怀里委屈地说：“我想阿娘了。”
每次想起阿娘都是锥心刺骨的疼痛。她留恋与阿娘在一起轻松无忧的时光又不忍去回想她离开时的模样，甚至懦弱的不敢深究她决绝离去的原因。
她怕……又心痛。
察觉到胸前晕开的湿意，慕少辞抱紧栖月，有节奏地轻拍她的后背。
“我在。”
夜静无声，烛光下相拥的两人都幸运地寻到了一个契合的灵魂，得到了世间最难能可贵的真心。
至少在这一夜，一切感情是出自真心。
次日，慕少辞去衙门当值，栖月在院中埋头梳理账册。
看了两个时辰后，她又打了一个哈欠，待看清下一页时她的动作蓦地顿住。
临江楼？这居然也是蒋家的产业。
这些年蒋之儒把蒋家经营得极好，不仅牢牢握住了原有的粮食生意还暗中拓宽了不少行业。
不仅是贵重的首饰珠宝、锦衣华服，还有平价的衣裳铺子、干果零嘴、茶馆客栈……不计其数的生意在各国的土地上遍地开花。
无人在意的暗处，曾经卑微到尘埃人人可欺的小掌柜将几大国家的钱粮命脉紧紧攥在手中。
账册上的记录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处处透着严谨认真。字字清晰又条理分明，来往的收支详尽地写在纸上。
栖月一鼓作气很快就理完了剩下的账本，凡有异常的地方皆被她摘录出来。
把账册全部分门别类地装回木箱，栖月带上记载了异常的纸出了院子。
客厅之中，慕少辞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不请自来的两人。
“长鸢公主与三皇子上门有何贵干？”
两人过来有一会了，不说明来意就干坐着喝茶。
黎贺打着哈哈：“贵府茶点不错。”
慕少辞端起手边的茶杯，漫不经心道：“让两位贵客上门讨茶点，看来是驿馆的大人们照顾不周。”
被他阴阳怪气，偏他们又不占理，纵使心有怒气，黎贺也只能死死压住，脸上还要露出尴尬的笑容。
实在是窝火极了。
他不停以眼神询问黎雪鸢，她究竟要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