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一见我哥，得瑟地笑了起来。
我哥目光一暗，调笑道：“你怎么还没走？是不是要在我这蹭饭。”
赵哥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哈哈，江弥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简茗今天能跟你回家还不是靠我。你这当哥哥的不知道表示表示？”
我哥发出一声轻嗤：“那就请吧大少爷。”
我哥带着一兜子食材走到了厨房，我就和赵哥开始聊天，我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那些积攒了两个多月的校园趣事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
一时间，熟悉的感觉袭来，让我有些想哭。
我听着我哥在厨房忙活的声音，终于于心不忍，蹦蹦哒哒找到他，按照他的吩咐帮他切菜。
我哥已然换上了舒适的棉质家居服，此刻整个人的神情呈现一种柔软和放松，我也不再紧绷，像以前一样 ，和他打着配合。
我和我哥谈天说地，就算把刚刚和赵哥说的都再重复一遍也不觉得烦。
“哥，看我切的黄瓜条。”我捧起小圆盘，把切下的黄瓜条给他看。
“很细，切得很好，像专业的厨师做的。”我哥弯唇一笑，表扬道。
我嘿嘿一笑，似乎只要在他面前，我就可以做回小孩子，可以幼稚地把自己做的所有事炫耀似的呈在他面前，他不会挑刺、不会贬低，也不会觉得厌烦，他只会认真地把注意力分给我，然后鼓励或表扬。
即便我做得不好，他在提出改进意见的同时，也不会让我有一丝落寞和失望。
再次吃到熟悉的味道，我像饿了许久的狮子，狼吞虎咽，一个没注意，已经是第三碗了。
我沉浸在自我表达的愉悦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我哥的表情。
他眼底是难以遮掩的心疼。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拿起我那卷边了的牙刷时，眼睛里就是这种情绪，那时的我很少被人这样望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他是嫌弃。可我被爱久了，此刻再遇这般眼神，便能够下意识明白我哥的心情。
我的心也不受控制地揪了起来。
我给我哥夹了一个圆润饱满的虾仁，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就当认错。
我哥欣然吃进嘴里，并且问了我很多别的事情，比如学习吃不吃力，老师有没有为了让学生补课故意不在课堂上讲一些重要知识点之类的。
我都说没有，就算老师藏了那个心思也威胁不到我，虽然没有了周末时间让我这两个月来的学业有些吃力，但也只是吃力罢了，没到力不从心的地步。
我哥吃完了饭，目光在我身上细致地打转。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有些心虚，“我没事，哥。”
我哥没说话，撂下碗筷，径直进了书房打电话。
我猜他是和我班主任说我不再继续住校了的事。
我和赵哥对视一眼，赵哥朝我狡黠一笑，把碗筷重重一放，抬屁股就走了。
······
等等，那碗谁洗呀？
不会是我吧？
好像······就是我了。
第一天回来就得干活啊！早知道不让赵哥留下吃饭了，还要多刷一个人的碗筷。
我憋着气，哼哧哼哧地捡起空掉的瓷碗和盘子，瘪着嘴带上橡胶手套洗碗。
我哥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行李箱：“走，去收拾你的东西，今晚就搬回来。”
正一身疲惫地倒在沙发上的我：？？？这么急？要不然我啃完这个苹果的呢？
然而我抬眼便对上了我哥严肃坚定的眼神，我顿时没了脾气，换了衣服和他下了楼。
赵哥也想跟着去，我哥看了他两眼，淡淡道：“你去干嘛？你又进不去女寝。我也只能在她们楼下等着。”
还想撩撩青春貌美女学生的赵哥：······
“留下看家。”江弥声说完，“砰”地关上了门。
木门隔绝了赵哥的怒吼：“喂，什么看家啊！当我看门狗啊！”
我笑着，跟我哥下了楼。
闻到车里熟悉的檀香的味道，我有些恍惚。
才不见两个月，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怅惘，闷闷的发着酸。
车里的音乐变回了他喜欢的古典乐，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舒缓悠扬的音乐不觉得无聊了，我哥这样沉静的人，用这样的音乐才衬他。
我转头看他，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腕骨突出，时而走到路口等红灯，他的手指就会轻轻抬起，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搭着方向盘。
我把那方向盘当成我的手臂，试图感受我哥的力道和触摸。
我用视线描摹着他深邃的轮廓，和从前一般无二，眼底的乌青却黑了些。
他最近应该很忙吧，这么累了，却还要抽出时间陪伴我关照我。
刚来他家的时候，我励志要做一个省心的孩子，我哥对我没有义务，我不能任性，这样才能多过一段好日子。可他十足的迁就和纵容，给了我太多安全感，我开始恃宠而骄，总是让他操心。
“哥哥······”我轻声喊道。
我哥侧过脸看了我一眼，柔声道：“怎么了？”
“对不起······”我垂着头，满脸愧疚。
我哥叹了口气，绿灯亮了起来，车子缓缓向前通过了路口。
半晌，他才淡淡开口：“是我的错，我没协调好，让你吃苦了。”
“你不生气就行了。”
“我生气，但比起生你的气，我更气我自己。”
我哥的神色沾染了些许凝重，我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怪不得刚刚我哥盯着我的脸看个没完，原来刚才我不仅是鼻子被砸出了血，脸上也多了一块淤青。
好好一张脸，被打成这样，我是我哥我也心疼。
一方面，我讨厌伤到脸上，走出去让人看见怪丢人的，但另一方面，我还挺庆幸的，伤都露了出来，我哥就会心疼我、迁就我、忍让我，不好意思再对我发火。
和室友告了别，我带着行李下了楼。
赵哥老老实实地看着门，我们到家之后，他吊儿郎当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打了个车去小酒馆准备开张。
我祝他生意兴隆。
我把行李箱里的衣服物件拿出来，整理到房间里。那些被短暂搬离的小东西，如今又回到了熟悉的位置上，我看着我逐渐丰满的小书桌、小衣柜，对这间房间的归属感渐渐强烈起来，一种占有的欲望被满足，我心情大好。
我哥帮我一起放置衣服，忽然，他的身形一顿，眉眼拢了拢，指尖从我的衣兜里捏出一盒抽了一半的烟。
我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他冷冷道：“这是什么？”
江弥声的手指把玩着淡蓝色的烟盒，随后掀了掀眼皮，眼尾上挑，眼神带了些力度，忐忑的我绷直了脊背。
我赶紧找理由解释道：“这是我们班男生让我帮忙装的，后来我忘了还他了，就一直在我这了。”
我哥总有看穿我的谎言的能力，我不能不小心，我尽量把这句话说得流畅自然，希望他不要觉察出端倪。
江弥声没有说话，他收敛了温柔，露出含蓄的锋芒，漆黑的瞳仁中映出我的脸，刺得我心脏不住打鼓。
半晌，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难言的压迫感袭来，我本能地后退，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抬起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压得我差点站不直，他明明没有用多大力，但我就是想要逃离。
他手指发力，捏了捏我的肩头：“不要和我撒谎，我会知道。”
我身体猛地一震，木然地点了点头。
我哥没再逼问，他是个做事讲究证据的人，他无从考证我是否真的会抽烟，即便他可以让我吸一口试试，我猜他也不会这么做。
江弥声把烟盒随手丢到了垃圾桶，继续帮我整理衣服，我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一关勉强过了。
整理好一切之后，天已然黑了下来。我摊在客厅的沙发，拿手机玩奇迹暖暖。
我哥就在一旁看他那些晦涩难懂的书，不过我觉得他没有看进去，他已经好几分钟不曾翻过一页书了。
从前，我一直以为我不害怕孤独，我习惯孤独，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放学，一个人跑出家里，躲避争吵和暴力。
我习惯了。
可自从我离开了我哥，那两个月时光，我又变成了多愁善感的孤独者。我时常想化成风、化成雨，就这么离开。
没有我哥的世界，是一片荒芜的沼泽，没有我哥的时间，是无意义的消磨。
我周身的细胞都泛起痛痒，要么逃离这个世界从此无感，要么拥抱那个放在心间的人放纵爱欲，只有这两个选项能带来解脱。
在我迟疑、犹豫的时候，我哥为我选了第三个选项，我又可以继续拥抱他，只是不能倾吐男女之间的爱意。
终于回到他身边的我变得粘人，我不想呆在我狭小的房间，那里没有他，即便他只在一墙之隔。
我要坐到他身旁，每一次抬眼都能看到他，我才安心。
正想着，我哥“啪”地一声合上书，走到我面前。
我以为我又犯了什么事被他抓到了，可他只是蹲了下来，视线与我的高度齐平，我刚要开口，下一秒，他紧紧抱住了我。
他身上温暖干燥的气息包裹住了我，熟悉的木质调是他一贯用着的香水。
久违的拥抱让我的语言还未组织好，身体就率先做出了反应，我在颤抖。
“哥······”
“对不起，我还是让你，过了我从前的生活。”我哥充满歉疚的声音裹挟着愧疚、悔恨，重重落进了我的耳中。
我的心在疼。
我解释道：“不是你，是我自己非要这么做，真的，哥哥你已经对我很好了。”
我哥吸了一口气，将我抱得更紧：“是我的错。”
我没有说话，漫长的黑夜被纱帘隔绝在一方温暖的天地之外。
他以前的生活吗？他以前的生活只会比我更差，自给自足的生活我只过了两个月，便已然如此辛酸，他呢？在那漫长又寂寥的20多年里，他受了生活怎样的磋磨呢？
他从未自怜，也从未嫉妒过幸福的人，他知道那种痛，所以想带我脱离苦海。
是我自己制造了意外，他却把所有的错揽在自己身上。
我搭在他后背上的手微微握紧了拳，我只能用力回抱他，以此疗慰。
江弥声是个道德感太高太高的人，他总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这样的人会常常痛苦的。可若他不是这样的人，我想我也不会被这样善待。
我一边享受着他的爱，一边心疼他的负担。
我只能说着好听的话，说很爱哥哥，说我不辛苦，说我很幸运遇到哥哥，以此来抚平他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