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去世后，徐莺几乎每天都在哭，她也没有办法上学，因为她无法集中注意力。

    她告诉自己，你缓几天，然后就去上学，你要上学的，他们都希望你好好读书的。

    到后来，原灼也搬走了，徐莺与家里的阿姨一起住。至于她为什么辞退阿姨，也不算是辞退，只是阿姨不太适应她。

    徐莺的精神很差，这些阿姨都知道，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阿姨被吓到了。

    那天是张倩的生日，徐莺买了蛋糕去了墓园，回来的时候眼睛红得不行，阿姨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做事。

    到了晚上，阿姨听见了房间里的尖叫声。

    “啊！！————啊！！！！！————”

    “啊！————”

    是徐莺。她躲在房间里疯狂地发泄自己的情绪，她凄厉嘶哑的尖叫声传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像一头溃散的野兽。

    她不停地嘶吼，好像感觉不到疲倦，其中混杂着哭声与血液。不只是吼叫，她还将房间里的东西摔了砸了，玻璃破碎的声音陶瓷碎裂的声音，书本落地的闷沉声，水洒在地上的声音……混乱嘈杂却又是泣血的哀伤。

    阿姨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些，便出动提出辞职，徐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麻木地点头。

    之后，徐莺也是麻木地上学，麻木地得到一个好成绩、麻木地往前走。

    她以为原灼会永远地离开她的世界，毕竟张倩不在了。可原灼不知道从哪儿得知阿姨离职了，他时不时地会让人送食物过来，大多是些年轻人喜欢的零食。

    徐莺每每看着一堆吃的，她在考虑是要扔掉还是留着，扔掉未免可惜，至于原灼为什么会送，她想，也许是因为他是她的继父？

    要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

    时间到了初冬，徐莺周末刷完题，就爬上飘窗安静地坐着，她这段时间习惯于待在飘窗上。

    她看着外面世界的一切，她的家非常安静，没有一点声音，徐莺莫名地大声尖叫，将飘窗上的玩偶扫落在地，她急促地呼吸着，眼睛可怖地瞪大，她的睡眠不好，眼里有许多红血丝，透明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她擦干净眼泪。

    她拿起手机出了门，她打车到了一个常去的小吃街，她随便吃了点东西，或许是因为她脑子很乱，精神状态也较差，她居然忘记将自己放桌上的手机带走了。

    她走到半路，天空下起了雨，她刚打算拿出手机打车，却发现手机不见了，她摸遍了所有的口袋都没有，她仔细回想，猜测应该是忘在桌上了。她原路返回，却发现由于下雨，摊主已经收摊了。

    徐莺紧咬牙齿，望着行色匆匆的人群，她忽然很想大哭，可她不能哭，这太丢人了，或许还会被人录像发到网上去。

    可她的心脏却好像要爆炸了一样，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她明明只是想吃点好吃的让自己的心情好一点；为什么自己那么白痴忘记拿手机；为什么会下雨，她昨天看了天气预报，说是晴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附近有一条小巷，徐莺躲了进去，没有人会注意她。她也不在乎淋雨，大不了生病，最差的不过于死亡。

    她淋了雨，很冷，她打了几个喷嚏，狼狈地擦干净脸上的雨水，头发也变得凌乱，她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起身离开巷子。

    可她太倒霉了，巷子里的地砖浸了水，过于湿滑，徐莺本来就把眼睛给哭肿了，路也看不清，她一个不注意就把脚给崴了，即使雨声淅淅沥沥，她却清楚地听见右脚脚腕处“卡拉”一声响！她不住叫了声：“哦豁！”接着滑稽地倒在地上。

    她感觉自己的脚踝好像裂开了，一种灼热的疼痛冲上她的脚踝，她疼得抽搐起来，脸色也因为疼痛染上了淡淡绯红，她紧紧咬着牙齿，封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哭声。

    而后她愤怒地说了个“操”字，她本来还想继续说脏话的，但又怕旁边有人会听见，她张望周围，幸亏没有人看见她可笑的模样。

    雨势越来越大，徐莺的头发湿透了，她起不来，她尝试过很多次可还是没有办法站起身，她想等自己的情绪调整好就爬出去。

    她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表，是张倩送给她的，粉白色的很漂亮，还防水，徐莺静静地注视着手表，揉了两下眼睛。

    她觉得一切都糟透了，烂透了，生命简直稀巴烂！她想把腿曲起来，可脚踝太疼了，她做不到，她只能放任自己像一个残疾人一样坐着。

    她内心的愤怒、悲伤与痛苦简直要将她的灵魂淹没了，她好像沉在了水底，她好难受啊，她的心脏好疼啊，她的心脏好像破了一个洞，她失去了好多人啊，她看着他们相继离去。

    徐莺轻轻地活动自己的右脚，手撑着地面起身，她的右脚完全使不上力气，她又滑倒在了地上，她看向脚踝，已经肿成了一个包子，她痛苦地叹了口气。

    她望着薄薄的雨幕，忽然想到，自己秋天就已经满十五岁了，可还没过生日呢。思至于此，她的眼神却没有任何的欣喜，更多的是无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狭窄逼仄的巷子像一个长形的盒子，徐莺终于爆发出了哭声，少女悲戚可怜的哭声游荡在巷子里，宛如一条白鱼在游水，带起哗哗的响声。

    “呜呜呜呜……”徐莺哭得又凶又急，她捂住自己的脸，她受不了了，无所谓了，被人拍照录视频发网上她也不在乎了，她都不在乎了。

    这时，她听见远处汽车驶过的声音，由于车速缓慢，她好奇地看向车辆，她感到眼熟。这时，车辆停了下来，她看见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没有打伞，他穿着笔挺的黑色大衣和西裤，金丝眼镜在雨雾中有些朦胧，他平静地走向徐莺。

    ——是原灼。

    徐莺已经很久没见过她的继父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原灼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他走到徐莺面前，脱下自己的大衣，半蹲着给冻得发抖的徐莺披上了。

    原灼身量高，健身多年，他半蹲在徐莺面前，肩部和背部的肌肉哪怕隔着衣服都尤其明显，就像是一头野兽，只是披上了克制礼貌的皮囊。他一点都没变，从头到脚都打理得十分精致，头发用发胶打理过，露出凌厉的额头，身上的西服也熨烫平整，不失高级的质感皮鞋虽然蒙上雨水，但也干净如新。

    然而，徐莺什么都不懂，她年纪太小了，从以前到现在，她一次都没有发现过那些危险旖旎的目光，藏在黑夜中龃龉肮脏的念头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没有一丝声响。

    徐莺感受到大衣传来的温度，却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她低垂着眼睛。

    原灼盯着她，眼神隐含一种极为克制的欲/望，可他却说：“关于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

    徐莺猛然抬头，原灼的眼神瞬时变得平静甚至带着怜悯。

    然而徐莺不可能说“跟你没关系”这种话，她认为是有关的，她僵硬地说：“……嗯。”

    原灼尽量放缓语气：“我先送你去医院。”

    徐莺又“哦”了一声，然后别扭地说了句：“谢谢……”

    原灼没有回应，只是一手抄住她的膝弯，轻而易举地将近乎弱小（是弱小，不是瘦小，徐莺本身是很丰满的）的少女抱在怀中，他感受到她柔软丰满的身体，毕竟徐莺这时候已经发育得比较明显了。

    他抑制住自己紊乱的呼吸，可以说是极为绅士地将徐莺抱到车上，一路送她到医院。

    到了医院，原灼挂了号，接着去取号，等待叫号，徐莺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医生给徐莺开了个片子，原灼一路半拖半抱地带她去检查。

    半路上，有个阿姨给徐莺搭话。

    “妹儿，你这是怎么搞的，肿成这个样子？”

    徐莺诚实地说：“不注意踩滑了。”

    “这样啊。”阿姨又问：“那是你爸？”

    原灼这时候正忙着取拍好的片子。

    这个问题可把徐莺给难住了，她沉吟片刻，回答道：“是我、叔叔。”

    原灼听见了徐莺那句“叔叔”，他走到徐莺身边，说：“去找医生看片子。”

    “哦。”徐莺撑着椅子费力地站起来。

    阿姨看原灼这样子也不像是结了婚的，就大大咧咧地说：“兄弟，结没结婚啊，我看你条件还可以，要不要我介绍个给你？”

    徐莺算是明白阿姨和她搭话的目的是什么了！

    原灼冷淡地瞥了面前的女人一眼，诘问道：“跟你有关系吗？”

    徐莺没想到原灼会这么尖锐地回应，冷沉的气氛让她感到无措。

    没等阿姨反应，原灼已经半抱着徐莺离开了。

    徐莺的脚踝没裂，这是扭到了，医生给她开了红花油，让她每天揉个几次就行。

    原灼主动提出送徐莺回家，还给她带了饭。临走前他说：“有事可以跟我说，毕竟我是你曾经的继父。”

    徐莺倒也不可能真的去找他帮忙，她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第二天，徐莺又跑去小吃摊找自己的手机，老板也在等她，把手机给她收着的。

    徐莺谢过老板，又在老板家吃了一顿。

    .

    一周后徐莺给自己补办了生日，她本该在秋天过的，可是那会儿她太伤心了，没有过生日的心情。

    她的脚伤好了很多，只是还不能跑跑跳跳。她买了一个小蛋糕。回到家后，她先把作业写完了，到了晚上，她打开蛋糕盒子，插上三根蜡烛，再一一点上。

    她静静地坐着，凝视眼前的几根蜡烛，她莫名地看向这座安静的房子，她垂下双眸，过了几秒，关上了家里所有的灯。

    她没有唱生日快乐歌，也没有拍手，她一语不发，安静地切下一块蛋糕。从始至终，她没有说过一句“生日快乐”。

    她重新打开灯，回到餐桌旁继续吃蛋糕，她其实没吃出来什么味，因为她在走神。

    突然门铃响了，她想会是谁来找我呢？她走到玄关处，看向可视门铃，发现是原灼。“咦？”她自言自语，接着打开了门。

    徐莺右手拉着门把手，略微仰头望着原灼：“叔，你怎么来了？”

    原灼的目光低垂，看向面前的少女，语气平静道：“我哪里还有她生前的首饰……”他顿了顿，而后说道：“我想，你应该会需要。”

    徐莺愣愣地点头，礼貌道：“叔，你先进来坐吧。”

    原灼没有拒绝，他轻车熟路地换上拖鞋，进了客厅，靠坐在沙发上，他看向餐桌上的生日蛋糕以及三根蜡烛，唇角牵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徐莺给原灼倒了杯温水，看向他带来的盒子。原灼也不拖延，将盒子递给了她。

    “你不打开看看吗？”他绕有所思地问道。

    徐莺摇头，“我一会儿再看吧。”

    她没有防备，毫无意识地低着头，手指不停地磨裟着冰凉的首饰盒。

    原灼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的目光落在徐莺柔软的头发上，几秒过后，他收回放肆的目光，转而盯着面前的玻璃水杯，他的眼睛微妙地眯了起来，像是在回味美味的甘甜，他端过水杯，一手把玩着，紧接着仰头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来，从他的视角可以看见徐莺白皙秀美的脖颈，他蓦地感到燥热，语调却平静：“我先走了。”

    “慢走。”徐莺说。

    后来的大半个月徐莺都没见过原灼，她都记不起来有这个人了。

    直到一个晚上，那时徐莺刚洗完澡，她把头发吹干，思索自己是要接着学习还是睡觉。

    她从书柜里翻了本书出来，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她在看《追风筝的人》。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可每一次看都会又新的认识，新的感悟……她看了会儿，她感觉嘴巴有些干燥的，便拿出唇膏随意地擦了几下。

    她感觉自己喘不上气了，她想离开房间，她合上书，离开了卧室。她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她端着牛奶杯从厨房往客厅走，她听见玄关处的开门声——

    徐莺一时间背上冒出了冷汗，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感到脸在发热，手指紧紧地攥着杯子。

    她看见了原灼——他臂弯里挎着西装外套，这么冷的天，他就只穿了衬衫和西裤，许是因为他喝了酒，也就不觉得冷。冷白色的衬衫开了三颗纽扣，露出了饮酒后浅红色的胸膛，修长笔直的双腿莫名给人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压迫感。他的呼吸声很重，传递着危险的讯息，他莫名地笑了起来，将自己略微凌乱的头发往后一捋，这一下，徐莺将他染着红血丝的双眼看得清清楚楚！

    徐莺吓得手一松，瞬时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砰！”乳白色的液体撒了满地，少许洒在了她的裙摆上，她立刻转身往房间跑，可她哪跑得过一个成年男性！

    原灼迅速上前一把怀抱住徐莺，男性宽厚健壮的胸膛抵住少女柔软的后背，徐莺洗完澡没穿内衣，她清楚地感受到原灼胸膛滚烫的温度。

    她忍不住尖声叫道：“滚开！！滚啊！！——”

    原灼却觉得她的反应有趣，铜墙铁壁般的手臂禁锢住少女的双手，他低下头，在徐莺颈边闻嗅，他野兽一般的行为吓坏了她！

    徐莺身体抖得厉害，“你喝醉酒了，你认错人了！你认错人了！”她语气不稳地游说道。

    原灼在她耳边轻笑，说出了那句：“你是徐莺。”

    徐莺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他一直在骗她！或许从很久之前他就有这样的念头，他在骗她！

    她嘶哑的叫骂道：“原灼！你他妈的混蛋！滚啊！”

    她不停地奋力挣扎，在原灼眼里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他唇边的笑容愈渐明显，他感受到手臂处环抱的柔软，他略微低下/身，将胡乱踢打的徐莺抱了起来，他一脚踹开少女的房门，将她扔在床上！

    徐莺被床弹了起来，她迅速起身，往门口跑去！可原灼哪能让她跑，他粗暴地将她拖回来，掐着她的脖颈，让她被迫仰头！

    徐莺抬脚要踹他，却被他攥住了脚踝，顺着被他掀倒在了床/上，这一下力气太大，她脑袋都被震晕了，她不住“唔”了声，却还是不顺从地想爬起来。

    而原灼却已经等不及了，他穿着白衬衫，却将徐莺的睡裙撕坏了，他只是拉开拉链，徐莺什么都没有。

    徐莺被吓哭了，她哭得很可怜，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坐在原灼怀里，手抵在对方的胸前，泪眼朦胧地乞求道：“求你了，求你了，别这么对我……我会报警的……”

    原灼没有回应她的话，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但他没有醉，只是放肆，他食指抵在徐莺殷红却又微微发抖的嘴唇，他的视线危险地带着欲/望，他轻按她的嘴唇，声音混杂放纵的情绪，“你擦了唇膏，很漂亮。”

    他低下头，吻了徐莺的嘴唇。

    徐莺霎时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她的stepdad吻了她。（之所以用英文替代，是因为怕过不了审，唉，我也没办法的。）

    原灼咬了下她的耳垂，声音沙哑：“我等很久了。”

    徐莺的瞳孔骤然缩小，她感觉有东西di/着自己，她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变态！死变态！王八蛋！你骗我！！！”

    原灼不在乎被扇一耳光，他只是盯着徐莺的眼睛，微笑着说：“别把话说那么难听，我爱你，不是吗？”

    徐莺那一瞬间很想吐，她想，这可真恶心啊。

    之后，她被迫仰躺在床上，她在沉浮间目光虚散地望向苍白的天花板——天花板是囚笼的顶端，她被困在里面。

    腿被曲起，后背反弓，手臂被从后面拽住。

    徐莺哭泣、求饶、谩骂、诅咒、昏迷。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恍惚间听见了闪光灯的声音。

    在她的少年时期，在一个漆黑残忍的冬夜，她被恶魔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