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粗糙的指腹按在她的眼尾，圈圈慢捻。

    “你在躲我。”

    陶之音轻轻吞咽下唾液，是被人看穿的紧张。她赌气般地偏开头，放在脸上的手指滑落，却没收走，拨开长发，提拉住了那朵耳尖。

    同样是柔缓的研磨，一圈又一圈，直到玉色的耳廓上攀附起灼热，依旧不见她说话。

    秦岐耐心十足的等，是对她被锁定后逃不掉的笃定。果然，清丽的女音夹带着不耐，明明身体最诚实，嘴上还要逞强地说：“我是在躲你，你还不有多远——”

    有多远滚多远么？

    他捂住说出伤人话语的唇瓣，刻意垂下眼帘，“为什么？”

    无端端涌现的弱势，落在陶之音眼里，突然没了挣扎的念头，她慢慢拉下那只手，问他：“如果……如果我和你没有在这里遇见，如果我在A市过的很不好，你会和现在是一样的心情吗？”

    也会不舍得她哭吗？

    她继续说：“不会的。”

    陶之音喜欢过许多人和事，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她并不能全然理解喜欢是什么，总是合乎直觉地去做，再止于直觉。

    可能是上辈子在对他新鲜度最高的时候跌落泥潭，感情挫败在受伤的双腿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随着时间淡去爱慕，再遇时本能反应，来自自尊心竖起的高墙，让他被自己狠狠讥讽了许久。

    愧疚作祟，现在关系是维持良好，恩怨也扯平了，却也无形之中脱离了她最初的想法，哪怕计划着脱身，也不自觉地贪婪、计较起来。要他的全部，要他的赤忱无保留。

    甚至拿上一世发生过，今生没有的事情来为难他。

    从来没有过的异样，令她好奇，令她害怕，直觉自己不能迷失。

    陶之音松了手，犹犹豫豫道：“我是想问，说好的冬天再做最后的决定，是真的吧？”

    她怕等不到冬天就要被剖开心房，双手奉上自己的一切，这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秦岐久久没有说话，把她拉到树荫下，躲避着阳光，风叶奏出淡淡的轻音，背靠树干，让她正面靠进自己怀里。

    他看着院子里的晾衣架，摇晃的躺椅，二楼三楼半闭的帘色，想到了那次疯狂旖旎的梦境。如果不是这个梦，他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

    不论如何，从她最开始选择接近的时候，他早就一败涂地了。什么推拒，什么客气，因为不能正视所以潜意识要离得更远，又忍不住内心去窥探。

    就像现在的她。

    秦岐低下头，道：“第一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们现在很好。但在你说的这种假设里，那不是我，是他，他不对你好，是他不值得。”

    “说来说去不都是你姓秦的，你在诡辩！”陶之音锤他的胸膛，硬邦邦的肌肉下传来闷哼。

    秦岐笑她，“嗯，所以从一开始我们一定都是喜欢你的。”

    这次轮到她问，为什么？

    好像有什么热流横贯入心田，疯狂滋养着贫瘠荒芜。

    饱含深沉的手落在她长发，“因为你追我的时候，我就动心了。”

    陶之音奇怪，便没说话。

    “在担心家里的事？A市那边，我和伯父伯母早前已经处理好了。想家的话再呆几天就回去，好不好？”秦岐一字一句地安慰，“不要假设这么多，小富婆。”

    他竟然也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误以为刚才她的那段话是出于这个原因。陶之音惊诧了一瞬，眉梢微微蹙着，敏锐地捉住了一个词：“什么小富婆？”

    “下次回A市，我的财产都归你了。”秦岐没有看她，收拢着双臂紧紧抱在怀里，胸腔里有热烈跳动的情绪，“记得给我生活费。”

    陶之音被他的话绕晕，反驳道：“不给，都不给！”

    “宝宝，那说好的早餐呢？”

    陶之音：“……”

    早餐还是可以买的。不对，财产都是她的？什么意思？

    她不说话，身体被紧锢着，唇上很快传来不可忽视的滚烫热度，连饱满的唇珠也泛出潋滟的光泽，有力的手臂圈绕她，强势地将她锁在怀里，不容放手。差点无法呼吸地偏过头在躲，秦岐总算只用一只手浅浅放在她腰上，另一手捏住尖尖的小下巴。

    他鼻尖抵着她，喟叹沉默，一点点啃咬。

    陶之音感受着轻微的刺痛从唇角传来，她好像被人稳稳从悬崖峭壁救上来，互相依偎着倾听心跳。

    他说：“不怕，我在。”

    “你——”陶之音还想问他些什么，被裤兜里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电话接起，闵露说：“姐姐，那个男生又回来了。”

    “怎么了？”她被带着走进三层小楼里，让秦岐在外面等。白奶奶的房间靠衣柜的地方，找到了闵露平时收纳衣服的小箱子。

    里面有她刚给的三件几乎全新的短袖和裙子，一件换洗校服，一套运动服，剩下的贴身衣物都是洗旧松垮的，陶之音拿上两套装进塑料袋里。

    冷的时候穿的不合身又少，热的时候就更不必提了，衣服寥寥无几。陶之音想起闵露的母亲赵芳霞。

    她当真是甩手之后，再也不过问，一心扑在小女儿身上。

    “知音姐姐，你在听吗？”闵露提醒道。

    “你再说一次。”陶之音关好房门，向坐在正厅的秦岐晃了晃手。

    闵露看着病床对面腼腆的少年，隐忍着笑道：“我们俩的车还在巷子里停着，可不可以麻烦你们送去修理店呀？”

    陶之音问：“哪个位置？”

    闵露简单一形容，她便知道就在鱼锦路路口外面，再走一段路的古树旁边。

    “他回来就为了这个事？”

    “他要去看书学习，暂时不回去，所以……”

    陶之音叹服，“他摔倒了应该也有受一点伤吧？不回去休息一下吗？不然先在病房看一会书，我给你们一起带早餐。”

    闵露那边忙音了一两分钟，最后答应了。

    找到树旁的车，一人推一个。路边的修理店里检查过后，老师傅便直接拿着扳手操作起来。自行车是车链子掉了，电动车倒没有大毛病，简单的掉漆和后视镜裂痕。

    周边的地上有黑色滑腻的油渍，他们退站在门边，陶之音主动缠住他手臂，悄悄问：“你有多少秘密？”

    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偷偷对她好的秘密。

    这次，又是她的一通电话打断了对话。陶之音无奈地取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提示为可苑。

    甫一接通，那头噼里啪啦地乱嚷嚷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就连身侧的男人都听见了动静，微微侧过身看来，陶之音确认了一遍自己没开免提，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可苑敲了敲宿醉后混沌的脑袋，眼睛直勾勾地浏览着帖子，很是无语的口气：“真是没完没了了，难怪秦岐要给我们听录音，有心理准备了还是要被气到。”

    金棕色的短发翘着呆毛，可苑待会儿还要迎接第二批农家乐入住的客人，仓促地换下睡衣，一身利落的工作服，她继续说：“现在网上都在吃瓜，从农家乐避雷变成人物小传了！”

    陶之音没懂，打开免提，和秦岐走到更远一点的空墙角，表示让她接着往下说。

    各种高能屏蔽词汇和吐槽掺杂着，大致梳理一下，算是明白了。

    文歌涵在网络上名为【禾子歌】的账号，沉寂之后再度发帖，避重就轻地绕过了最初对农家乐的一部分言论，着重强调相处过程中的几个人。

    人物，时间，地点。

    故事尤其围绕一个代称为T的女人。

    人都是爱好八卦的，轻轻松松就能被牵引着投入崭新的焦点。

    “我们那天给她发了律师函，竟然又开始转移目标，太难缠了。”

    可苑不仅觉得这样迟早会被人认出来大家的现实身份，还有人身安全、个人隐私，都将被曝光在阳光之下。

    第一批参与过农家乐的人都没能幸免地出现在帖子里，关乎着五个人。后续呢？即便澄清了农家乐自身的环境并无问题，也难保客人犹豫自己的隐私是否会同样被人公布。

    两件事气得她心梗。可苑再度刷新了一下帖子，直接被最新回复惊得大脑空白。

    陶之音想到了那天文歌涵和杜与碰面的场景，说道：“我先去看看。”

    “别，你别看，我来处理。”可苑果断按下了举报此条评论的按钮。

    想什么来什么。

    竟然有一个小博主曝光了T的身份，直白揭露她是陶之音。这个小博主大抵有一万多的粉丝量，第一个图文内容才在一周前发布，是一辆粉色跑车。

    几乎每天都会发，或是图片或是视频，内容涉及皮鞋、腰带、西装一系列奢定服装，偶尔会出境的堆积的商务报告，塑造了一个年轻成功的男性形象。

    极少数的时候会配音一两句人生哲理，可苑反复听反复回忆，隐隐觉得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人模狗样的东西。

    可苑浏览完他的主页，一起顺手提交了举报。

    他的多数粉丝定位都在临雾镇，那条评论现在还稳稳飘在回复中，可苑祈祷着陶之音别去看。

    别让她知道他是谁，都在瞎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