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热潮日渐退去,京中的热闹却是不歇,百姓近来最津津热道的乃是城中开了一家香粉铺子,唤初颜阁。
初颜阁立于临安城东大街中心,外表气派而不俗,内设三层阁楼,一楼摆放的是百姓们寻常使用之物,二楼讲究贵而精,三楼则设有雅致包间,用于接待京中的高门贵妇们。
三层楼皆设有专门的试用之地,既考虑到了客人身份不同,也兼顾了人怀,正如其打出的口号般,初颜阁里,总有一款香脂为你量身。
是以,自开业那日起,京中无论是高门大户家的夫人和女娘,还是平头百姓人家的妇人,都纷沓至来。
便是一楼那琳琅满目精致不俗的妆奁,便叫人爱不释手。
一时间,初颜阁备受京中一众妇人和小女娘们追捧。
初颜阁风靡一时,自然也传到了宫中,不少妃嫔们为了争艳自然也不惜花费高价,只为在晋帝面前露个脸。
也有人为讨好太后,将初颜阁之物送到了褚清这里。
可惜,褚清本就是初颜阁背后主人,自然不缺这类物,却还是收下了,随后再让人送去相同价钱之物以作回礼。
渐渐地,后妃们都歇了讨好太后的心思,目光继续放在晋帝身上。
太后和晋帝暗中得知了这事后,私下里赏赐了不少珍贵之物给褚清。
褚清每日里待在太后身边,惬意地听着宫人们说着宫里宫外的趣事,日子过得格外舒服,便是从前尖尖的下巴,也肉眼可见的圆润了。
颜沫每每瞧着褚清大快朵颐吃嘛嘛香的样子,不由担忧不已。
太后却是笑得开怀,还不忘安慰道:“能吃是福。”
如此,颜沫也只好闭嘴了,但一有空时,便时常督促褚清多动动,生怕褚清再长胖。
是日,负责修缮大将军府的官员来报已修缮完工,褚清此时正在屋中翻看临安地域志。
“公主,太后唤你过去。”颜沫从外来道。
褚清放下手中书册,脸色平淡:“走吧。”
夜色里,太后寝殿中,一位年迈沧桑的老人身着寝衣,见到褚清时,面露和蔼笑意,“清儿,姑祖母要与你说个事情。”
褚清尚不知何事,但见太后如往日般慈眉善目,不由亲近道:“姑祖母往日休息得早,今日也莫要操劳,好生修养,待外祖父入京,让他帮您调养调养。”
褚清这些时日来待在太后身边,受其庇护,也知太后身体,难掩关切地在旁劝说道。
“姑祖母知你好意,只是人老了,总归要受些苦楚,今夜唤你过来,乃是要告知你将军府已修缮好了,皇帝想问问你的意思,是要改成公主府还是继续保持从前大将军府名号。”
“那自然是保持大将军府名号。”褚清义正言辞果断道。
“清儿身份再如何变,那也是褚家的女儿,从前不能替父母兄长分忧,今时定然要撑起褚家门庭,断不会让褚家从此绝了后世之人。”褚清继续道,眼中满是坚定。
太后闻言深感欣慰。
这些日子里,她也听褚清讲了不少这些年来在柴桑的生活,知晓她身边有不少视作亲人的朋友相伴,甚至府中还收留了不少穷苦人家的孩子。
在那里,褚清是被百姓和朋友们需要的存在。
只如今褚家后人唯有褚清一个女娘,若是往后回了封地,那大将军府势必会被朝廷收回,太后身为褚家人,心底终归还是无法接受家族门庭落寞在滚滚史河中。
“好,明日我让人去回禀皇帝。”太后宽慰笑着道。
“姑祖母,你想不想再回从前年少时的家里住住?”褚清试探着问道。
闻言,太后当即愣住。
遥想这一生,自她入宫起,便扎根在这方寸后宫中,看尽权利倾轧,也沦落过其中,幸得命运眷顾,能有一安稳晚年。
回顾这一生,总归有不少憾事,天地之大,她竟从未出过临安城,便是父辈们一直坚守的江北,她也从未去过。
褚清静静等着太后回复,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予她太多,她想试着回报一次。
回到从前的家中……
心念起,愈发浓烈,时时笼罩于心间,太后难以断决。
人之将至之际,还能回到从前生养,护自己一生的地方,太后如何能不想呢。
“此事干系重大,还得与皇帝商量一番。”太后最终动容,决定为自己争取。
三日后,太后和褚清如愿一道搬入了大将军府中,晋帝放心不下,特意亲自跟了过来。
大将军府位于清溪,虽不比乌衣巷,但也是朝中大部分官员居住地所在,且经过修缮后,府中无有不妥帖,再加之将军府过去的管家和一些无家可归的仆从还在,二人搬过去,倒也不会冷清。
晋帝捱不过二人,心中又放心不下,索性将康宁殿所有服侍宫人皆遣了去,还留下一队羽林卫保护二人。
晋帝离开后,太后与褚清终于松了口气。
褚清离宫前和太后商量了府中的一应事物安排,包括仆从分配及往后府中吃穿用度采买等事宜。
二人搬进来后,不过三日,府中一切已周到妥当。
太后搬回府中后,褚清每日晨起后跑来太后院中拉着太后一道练五禽戏,喝喝茶,见太后喜弄花草,便让人在院中种下四季花木。
晋帝始终放心不下二人,时常前来探望,但见二人吃好喝好,面色较之宫里时红润不少,便也渐渐放下了心。
众人不知不觉中也适应了宫外生活,不再着宫装,也不在用守那么多的规矩,日子过得惬意而自在。
进入深秋,五角梧桐开始加速泛黄,风过叶落,枯叶散于地。
这日大将军府迎来客人,十三皇子跟在谢玄景身后,一道来看望二人。
“见过皇祖母。”
“见过太后。”
二人齐声见礼道。
“今时在宫外,谢郎君和小十三不用多礼,自在些便好,有劳你们还能挂念我老太婆。”太后乐呵呵道。
“祖母与清清阿姊出宫后,彦儿分外想念,功课得了第一后,特意央求了父皇来看望你们,母妃放心不下我独自一人,便让小舅父带我来。”司马彦身为贵妃爱子,能出宫的机会甚少,如今一出了宫,径直便往清溪而来,还带了礼物。
“清清阿姊,这是彦儿特意给你带的。”司马彦一来目光便落在了褚清身上,与太后行过礼后,便急不可待地走到褚清身边,将准备的礼物送上道,小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司马彦身后,谢玄景目光也落在褚清身上,唇边尤挂着清浅笑意。
“只给你阿姊带了,没给祖母带吗?”太后在旁不由笑着打趣道。
“带了带了,祖母也有。”褚清尚来不及接过,司马彦便将礼物塞入其怀中,随后飞快地转身,回应着太后。
褚清站在身后望着司马彦小心翼翼地如同献宝般将礼物递给太后时,不由被逗笑。
“祖母,这是孙儿的心意。”司马彦被其母妃教养的极好,言行举止端庄周正而不失风范,面对太后时,也能应对自如,讨人喜欢。
太后也晓得小孩子哪会准备什么礼物,眼前之物,必是其母谢贵妃为其准备的,不过倒也送的正合时宜,一件上好的狐裘围脖,隆冬时节最是保暖,可见其深意。
“孙儿有心啦。”太后笑着接受道。
“祖母喜欢便好。”司马彦也进退得体,眉眼弯弯道。
“送给你阿姊的是何物?”太后将狐裘递给身后侍女后,继续笑着问道。
话落,在场众人将目光看向褚清手中之物。
褚清也好奇十三皇子会送她何物,于是乎,当着众人面打开了匣子。
绒布里,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露了出来。
褚清眼前一亮,将其从匣中拿出,放在手中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脱鞘后,利刃在光下泛着银光,一看便不俗。
便连太后,也不由看得直呼精妙,但却是不解,一个五六岁的稚童,如何会想到送此物。
“小十三,你如何会想到送你阿姊一把短刃的?”太后问道。
“孙儿开始也不知道要送什么给阿姊好,只是想到如今阿姊住在宫外,母妃往日里常对我说宫外危险,便想到了送这个。”司马彦如实道。
在场另外三人却是听明白了。
谢贵妃所谓的宫外危险只不过是怕司马彦再次悄悄溜出宫才如此说道,至于想到送短刃给褚清,却是小孩子最真挚的情感所为。
因为有危险,所以送你短刃护身。
太后听罢,不由再次由衷夸赞道:“我们小十三从小就会体贴人,太有心啦。”
话落,司马彦却是害羞地低下了头。
“谢谢十三弟,我很满意。”褚清也笑着表示感激道,随后将匕首掩入袖口中。
闻言,司马彦喜极抬眸,眼中满是开心笑意,却更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轻声回道:“阿姊开心便好。”
在旁安静立着的谢玄景也兴悦地微微勾唇一笑。
府中难得有如此多笑语,太后高兴,留下二人在府中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