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景和司马彦来得尚早,恰逢将军府管家带着一众小厮打捞莲藕。
司马彦在旁瞧得兴起,上次和清清阿姊在崇敬寺后山偷偷烤鱼之事虽还是被母妃知道了,生了好大一场气,但他并不后悔。
瞧着小厮们从湖中捞出一节节玉臂般粗壮的莲藕,司马彦孩童天性跃跃欲试,若不是小舅父在旁,他只怕早已嚷嚷着清清阿姊一道胡闹了。
“十三弟,你想不想去湖上泛舟,也试一试。”褚清瞧见司马彦满眼的惊奇,不由好笑着提议道。
让孩子释放天性,才是最大的快乐。
“清清阿姊,母妃知道了会说教的。”司马彦心中恨不得立即应下,但现下却是眨着一双泛着水光的无辜眼眸,小嘴一张一合,说话时,却是不时偷看一旁谢玄景,看似委屈地说道。
褚清在旁笑而不语,只眼神也如司马彦一般,直直盯着谢玄景。
谢玄景轻笑着看着二人一唱一和的架势,不由面露无奈,最终还是宠笑着道:“想去便去,你母妃那边,舅父给你担着。”
“耶,太好了,谢谢舅父。”司马彦眼中满是笑意,话落一把拉起褚清的手往前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说不出的开心与雀跃。
“阿姊,我们多捞些莲藕上来,给祖母煲汤喝。”
褚清被拉着往前走,脸上也是一脸笑意,回应道:“好,我们多捞些。”
二人身后,谢玄景不紧不慢地跟着,看着二人的背影,唇边的笑意越发深厚。
三人没下湖,管事安排了小舟,虽水浅,但承载两大一下自然不在话下。
小舟摇摇晃晃地往湖中心而去。
谢玄景摆动着船桨,司马彦坐不住,伸出大半个身子欲够那浮在水面上的残荷嫩芽,褚清则在旁小心地护着他。
秋风和润,天朗气清,湖中三人皆忘我地享受着当下。
小舟到湖心时,管事已让人在此候着了。
小厮们将湖底捞出洗净的莲藕递给司马彦时,见其笑得开心,满是跃跃欲试,便想个法子,找来绳子将湖底的莲藕绑住,将杂草清理干净后,让其往上拉。
出水后,露出一节瓷白嫩藕,司马彦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小厮们见其开心,又用同样的法子继续让司马彦体验。
一整个下午,司马彦在湖心玩得格外开心,便是整个湖心的人,都被其渲染,笑声不断。
日落时,众人满载而归,还额外收获了不少的泥鳅。
管事叫人将其送去厨房。
晚膳时分,太后听人说了今日午后之事,倒也不曾责怪,她尚在闺中时,也时常随父兄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甚至于还在野外露宿过。
太后乐呵呵地听着司马彦说个不停,不时褚清插上几句,心中想道,这或许便是寻常百姓家中的天伦之乐吧。
用过晚膳后,太后身体乏了,早早回了院中休息,司马彦则被宫中派来的人接走了。
离去时,一张小脸满是不舍,约着下次还来找褚清玩。
待送走司马彦后,四周安静下来,谢玄景与褚清一同站在将军府门口,二人相对无言。
“天色不早,尚书大人可是要我叫府上车马送你一程?”褚清收起脸上笑意,轻挑眉道。
谢玄景随司马彦一道而来,如今司马彦离去,谢家马车并未跟随。
“公主可是还在介怀谢某隐姓埋名之事?”
斜阳去,秋风起,二人四目相对,一个眼中有着戒备,一个满是小心。
“尚书大人说笑,我识得的那人名唤谢渊,不过世间一散游闲人,与我倒兴致相投。”褚清一字一句道,神情虽带笑,却不及眼底。
谢玄景闻言眼中流露出一抹受伤,深深望着褚清,薄唇翕动,终是说不出辩驳话来。
“想来尚书大人或许想脚踏秋风,我便不相送了,您请慢走。”褚清随后毫不客气说道,脸上也再无了笑意。
随后褚清回府中,身后门口守卫听令闭府谢客。
谢玄景站在原地,怔怔望着那闭合的门,那人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神情落寞,待半刻钟后,才转身离去。
褚清刻意站在门后不易看见的地方,待谢玄景走后,才转身回了院中休息。
清溪在城北,乌衣巷则位于城东,两地相距不远,谢玄景回到府中时,华灯已初上。
谢府门口守卫瞧见自家郎君徒步归来,不由诧异迎上前去道:“郎君,您回来啦。”
谢玄景置若罔闻,一路失魂般回到院中。
青影见其心绪不佳,并未上前打扰。
郎君那般清冷寡薄之人也会有如今这般颓丧落魄之貌,也就只有护国公主褚清能做到了。
青影在心中暗自猜想道。
褚清回到院中,颜沫并未一起出府想送,自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瞧见褚清面色不同,不若往日那般,不由关心问道:“公主可是今日累着了?”
“无事,颜沫,我想休息了。”褚清笑意勉强道。
“那公主早些休息。”颜沫没做多想,只当是今日累着了。
寒露深重,褚清还是一如既往着薄裳,外罩一披风,晨起看望太后时,免不了被太后一阵念叨。
这些日子来,褚清又瘦回了从前那般纤细,身量瞧着也长高了些。
亭亭玉立、杨柳细腰,一双澄亮明眼,衬得整个人有种别具美感。
褚清在将军府中连待了数日,府中一切陆陆续续步入正轨,莫风也已侍卫长身份进入府中。
云瞻自那日见过褚清,知晓其身体已无碍后,开始闭门不出,认真研究起那半颗解药来。
为了解其毒发详细经过,甚至不惜以身试药,大半个月过去,总算将其毒药配方及解药摸索了出来。
得知褚清已正式被册封为公主,如今就住在宫外后,立即邀了陌尘一道登府探望。
太后早前听褚清提过几人,知道他们都是褚清看重的朋友,便让人特意准备了院子,留几人在府中常住。
是以,如今的大将军府中,越来越发热闹。
褚清甚至想过将奚沂和孩子们一道接来。
太后得知褚清想法后,自然大力支持。
莫风、云瞻和陌尘也乐见其成。
但褚清思虑再三后,终觉得临安不是久待之地,若有一日离去,实在多有不便,只好作罢。
北燕使臣来晋多日,在临安城中吃好喝好,四处寻乐,却是绝口不提议和之事。
鸿胪寺卿身负皇命,眼瞧着快入冬了,不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私下里向使臣中人打听。
使臣团中,石堰为首。
“主上,汉人沉不住气了,您看我们要不要再拖上一段时日?”
夜色里,石堰避开众人耳目,潜入临安城中一处风月之地的暗室中。
摇曳烛灯下,拓跋時转过身来,一袭汉人交领玄服,棕发高束,卷发垂于空,一双金色瞳仁里泛着自信光泽,鼻梁若悬胆,高挺而恰到好处,眉浓,唇边挂着一缕若隐若现笑意。
“告诉那帮汉人,三日后,本王亲自与他们的国君谈。”拓跋時勾唇一笑,眸色幽深,眼中志得意满。
“是,属下遵命。”石堰闻声退下。
隔日,大将军府门前迎来不速之客,那人将匣子交给将军府守卫后,便立马离去,踪迹不寻。
“公主,府外有人送东西给您。”
颜沫瞧着褚清自那日十三皇子和谢尚书来过后便一直心绪不佳,人前一如既往笑盈盈地,无人时,却总是默默发呆出神,眉眼间藏着一抹阴霾。
颜沫瞧在眼中,却也无可奈何。
倒是今日守卫来时,听其随口提到了数日前之事。
那日公主送谢尚书之时,二人间似有些不愉快,守卫听得模糊,也不甚就里。
如此细想,颜沫突察觉了些细微不同,谢尚书待公主,不似常人。
颜沫突然被自己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很快收回心绪道。
褚清不察颜沫何时到来,闻声后,抬眸顺着看来,目光不明问道:“谁送来的?”
“门口守卫送来的,他们也不知。”颜沫应声回道。
颜沫只觉手中不过方寸的匣子有种异域之美,不似晋国之物。
“放桌上吧。”褚清淡淡说道。
夜幕降临,褚清近来食欲不佳,晚膳只用了半碗莲藕汤后早早歇下了。
桌上的匣子无人顾及,静静地掩在角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