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回到府中时,凌华、陌尘、莫风和云瞻几人也刚宿醉醒来不久,早膳午膳皆未用。
褚清憋闷,实在想不通凌华为何要辞官一事,甚至隐瞒于她,还有陌尘等几人,竟也帮着他瞒着自己。
回到院中时,褚清神情尤为不悦,颜沫大致猜到因何缘由,只是不知该如何相劝,至于凌华心思,二人倒是不知。
褚清犹在气中,未同几人一道用晚膳,另外四人有心想来问问何故,被颜沫挡在外。
厨房今日送来的膳食是按照褚清以往偏好准备的。
荔枝肉、冬笋乌鸡汤、蟹粉狮子头、芦笋虾仁,量小而精,皆是褚清素日所爱。
饭菜端来许久,褚清却是毫无胃口,心中越发烦闷,换做别人便也罢了,偏偏是凌华,她如何能不痛心。
云瞻与他皆是自幼伴她至今之人,一个看似霸道毒舌喜欢处处欺负她,实则最是护短;另一个寡言少语,却总是在背后默默付出,二人之于她,更像是亲人。
褚清如今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心头怒火止不住地往外冒,无论如何,褚清也想不通凌华为何会如此。
褚清对着轩窗外发愣,不动不语,目光凝滞无神,叫人难免担忧。
颜沫跟在褚清身边已有些时日,知道公主如今是钻入牛角尖了,心中之事若是未了,只怕孤夜难眠。
于是乎,颜沫自作主张,将汤圆从侧院抱了来,让其独自入屋中找公主。
养了这些时候,汤圆较之当日圆润了一圈不止,性格活泼好动黏人,趴在怀中奶呼柔软,绕是太后也见之喜欢。
汤圆果真没叫人失望,颜沫将其放在蜀锦织就的绒毛地毯上时,小家伙扬州冗长雪尾,一步一步朝褚清而去,靠近时,小脸故意往褚清身边蹭,随后使出无敌杀招,一声接一声的奶声叫人心软不已,萌心大发。
褚清也不例外。
见软塌上的人终于回神,将猫儿抱入怀中,软语逗弄着,脸上再不见方才颓丧之气。
颜沫不由松了口气,今日汤圆的辅食可多加些鱼仔。
第二日褚清依旧未露面,四人终于察觉到不对,纷纷相携同往褚清院中,同昨日般不见其人。
四人慌了,莫名褚清为何如此。
云瞻爱慕颜沫之事早已在府中传开,是以四人商量一番后,决定让云瞻去打探一番。
褚清院外,云瞻正大光明地来寻颜沫,二人站至一处时,侍女们不时朝二人看来,眼神极为暗示。
“今日找你,是想问问师妹她为何突然不见人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云瞻不自然道。
二人尴尬不已,一个抓耳挠腮,哪有往日半分混不吝模样,另一个垂眸不语,酡红烧至耳跟处。
“公主昨日去了初颜阁,见了一位叫芸娘的女子,说了些和凌华郎君相关之事,至于其他,奴不便多言。”颜沫知晓公主并非真的生气,不过也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只要二人说开,心结便也解了。
云瞻顿时明白过来,心中暗道:“果然是此事,也只有此事才能让师妹如此了。”
“多谢告知,好好照顾好自己,有空时,来我院中继续研习医术,旁人之言,不必理会。”办完正事后,云瞻终于敢直视眼前爱慕的女子,诚恳道。
“郎君好意奴心领了,只是公主身边暂且还需要奴,待往后得了空,定当上门请教。”颜沫抬眸道。
府中之语于她倒无碍,只眼前人态度叫她放在心上。
世上行医者多为男子,受儒礼教化影响,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叫女子生病只能凭自身造化。
便是分娩时,也只能请有经验而不通医理不识文断字的产婆和女巫医,胎死腹中亦或血崩人亡之事在乡野之地早已见怪不怪,故女子绵延子嗣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女子举步维艰,世道不公,为何男子能顶天立于地,女子只能待在宅院中,仰他人鼻息而活。
她虽出身官宦之家,自幼不缺衣食,却也经历过母亲因难产而亡,父亲转身将在外想好接入府中,对她不闻不问,如弃物般任由继子随意欺负。
逃出家门后,她跟随一个落魄书生乞讨为生,四地流浪,学了些识文断字的本事,后偶然时机,她得以到临安,参加了宫中女史考试,入宫为太后身边女史,不敢有丝毫松懈,唯恐行差错踏万劫不复。
颜沫如此在意云瞻态度,便是害怕教授自己医术之人看不起自己。
“在下随时恭候。”云瞻满脸笑意,似任君采撷般,丝毫不在意颜沫话中未明言的推脱试探之意。
“郎君慢走不送。”
二人话别。
云瞻回来时,三人等候上前,陌尘急问道:“如何,公主那边缘何?”
一旁的凌华与莫风也一道望来,眼中具是疑问。
云瞻瞧着凌华,终是无奈叹了口气,再声道:“师妹知晓了凌华君瞒着她辞官之事,为此事生着气呢,连我们也被累及。”
话落,另外三人松了口气,脸上神情不再焦忧。
凌华顿住,眉头紧锁,眸光垂敛,一向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的人身上竟难得透着些许颓弱疲态,抿唇不语。
三人也不好多说,情之一字本就多难,叫无数世间男女如飞蛾扑火,爱恨成痴。
世间最苦之事,莫过于痴情不悔。
“凌华,公主如今已有婚姻在身,当日太后怕对她不公,曾言若她不愿,可取消婚事,可公主却亲口说愿意嫁,可见公主对谢家公子并非无情,你该学会放手,莫叫公主为此事而为难。”陌尘在旁劝说道。
他与褚清之间不同云瞻,是互吵互闹的师兄妹,凌华有自小长大的情分,莫风是守护战士,希沂则是心软。
唯他,是并肩作战、趣味相当的好友。
他们间的任何人,都不想看到褚清伤心难过的样子。
“凌华,师妹从前跟一块木头有何区别,如今却为了一人长出了心,从前她身边只有你时尚且对你无意,如今也只会把你当成兄长来看待,你该知我意,放下吧,试着以亲人关系来相待。”
“话不多说,只要公主快乐,我愿以命相还。”莫风简言道。
话落,三人默声而出,将一室静谧留给凌华。
“公主,凌华郎君想要见您。”颜沫道。
“让他进来吧。”褚清犹在气中,较之昨日倒是有所收敛,眼底寒意犹在。
她倒要看看,凌华到底有天大理由,不与自己相商说辞官便辞官,可谓任性妄为之极。
院外,另外三人尾随凌华脚步而来,纷纷好奇二人要如何说。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颜沫奉褚清之命,守在员外去,不许人打扰。
“公主如今越发沉稳端庄、姝色风华,与从前大不同了。”凌华望着褚清,二人相对而立,彼此相望道。
“我瞧你越发行事乖张,任性肆意了。”褚清还在气头,说话也不大顾忌道。
凌华明明有着救世济民之才,却围囿于小小柴桑,这叫褚清如何心忍。
是以她以柴桑、南浔两郡刺史为凌华跳板,希望更多的世人能看到他,入朝堂,建一番伟世功业,不负满是才学。
可惜……
“你与我道实话,为何突然辞官?”褚清眼神逼迫问道。
凌华站立不动,目中毫无悔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仍望着褚清,里面只有一人影。
“你说话呀,我等了你两日,就为你这一句解释。”此时此刻,褚清突如泄了气。
眼前之人认识他时便是如此,对于内心认定之事,哪怕历经万难也必要达成。
同理,若是不愿之事,再简如牛毛也不会多看一眼。
既是不愿,她再如何逼迫也无法改变,索性仍其自在吧,何况她励志成天下第一女首富,自不会缺他一口吃穿。
“你若不愿,便不愿吧,我往后不再逼迫你了。”褚清妥协道。
与之和解后,两日来的焦愤情绪也随之四散,只觉身子疲惫得紧,想来是昨夜未休息好,焦心脾惫,难受得紧。
“你可知,当我听到你订婚一事时,有多仿徨无措,我慕你多年,如何能不为自己争取一把便眼睁睁看着你嫁做他人妇,从前,我从未想过会失去你。”凌华眸光激动,神色却有几分哀悸道。
“无论你信与不信,今日之前,我曾比你能想象到的更深的爱过你。”
凌华冒着一辈子再见不到眼前之人的风险终是说出了心里话。
勇敢的表达爱意后,这一刻,他终于解脱且自由了。
褚清闻言愣怔在地,全然无了反应,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