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明讽神君
亭台楼阁，仙气缥缈，琼楼玉宇，巍峨大气。神域之上，最别致独特，吸人眼球的建筑当属天命阁，楼亭仓舍，左右对称，贴金彩画，龙飞凤舞，静谧而森严，肃穆而庄重，奢华中透露出与世无争的淡雅，华丽中又带了三分低调和藏羞。
青冥提着裙摆，一脚踏进天命阁。仙童见安，道：“青冥神君，夜阑神君在紫荆台等候神君。”
少年眉目狭长，孤高冷傲中带了三分清秀。酒壶在手，肆意倾倒，入口纯粹，回味无穷。他眉眼轻佻，道：“神君许久不来我这天命阁，还以为你将我忘了呢？”
青冥眉目微扭，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夜阑神君可知我此行目的？”
“我这里除了酒，可没你想要的。怎么？又是因为那个无名将军？”
青冥道：“不。此番前来，只为我……夜阑，你可知我为何记不起我这千年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听你唤我神君，我只觉心口镇痛不适，似有万千针脚扎在心间，莫名痛苦……”
夜阑一边的眉毛高了三分，端正坐直，“这？那你可还记得八百年前你到神域参加神域创立纪典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从来不喜参加此类纪典吗？”青冥反问，眉毛都快拧成麻花辫了。夜阑回忆道：“当时水镜神君暗讽人心不足，贪婪无知，整天不是求大富大贵，就是权势滔天，搞得他整日忙碌不堪。你便当庭指责水镜神君挑肥拣瘦，坐拥人间最多的香火，享受着人间最多的供奉，却满嘴仁义道德，实属冠冕堂皇，不可一世……指摘他当其位不谋其职，厚颜无耻，丢尽了神君的脸，身为高高在上的神君，理应做好自身本职，处理好人间百姓的祈愿。”
其实……水镜神君也就随口一说。
青冥听着夜阑的讲述，每进一分，他的脸就黑一分。青冥似难以置信般：“这是我说的吗？”
夜阑肯定点头，道：“除了你……谁还敢当庭指责水镜神君？”
青冥摇摇头，几不可闻的叹息，道：“我……不记得了，除了近一百年的事，其他的我都记不清了。夜阑，你是天命阁天师指定的唯一继承人，你师父云游天外，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为我解答疑惑的神君。”
夜阑摇头，道：“我天命阁所司何职？所做何事？你应当比我明白，泄露天命，必遭天谴，万劫不复。但……我观你星盘命格，并无丝毫异动。也许你要的答案并不在神域……”
青冥喃喃自语，道：“不在神域？”难道在幽都？
夜阑道：“总归不在神域。不过能让人遗忘世界万千的东西，我倒是知道一样，就在你幽都。”
“忘川河水！”
夜阑面色凝重，静静点头，道：“传言忘川河水能让人忘情忘一切，但……那是对人。对于神君…我不知是不是也有这一功效，毕竟五河之源流于神域。不过…你可知忘川河源自何处？”
凤里牺创世间万物，人间百态。神域之后有人间，世间万物，是非人我，错综复杂，形形色色，善恶难辨。
人在于世，并非全都心思澄明，各自安好。
人活一世，终归会有遗憾、怨恨、嫉妒、不甘…随之则会变幻出恶念，怨念，悔念、执念…便会怨气怨叹怨愤怨苦。则需神君信仰，来幻化心中一切愤懑、不满、恶俗。
区区几十年，人间百姓身消神灭后，会残留在这世间诸多不甘，为自身的遗恨寻找宿主，以全心中所念。有一道人，观人世百态，晓人世之理，参透人生，吾念清静，洞察如此，便潜心修习道法，将诸多恶念都引入此河，叫他们忘却前尘，随风而逝。
此河便是神裕河的支流，借神君之力，平世俗怨怼。
青冥不解，道：“即是如此，何来幽都？”
既然亡魂早已被净化，又何须在天之山角设立幽都？
夜阑道：“幽都乃帝俊帝俊所设，意在引渡亡魂，平世俗怨气，和那道人之举如出一辙。好笑的是，洞察此事的是区区凡人，而不是高高在上，无情无欲，无心无念的神君。传闻那道人名望川，便将此河取名忘川河，忘川河历经千年，洗去人世哀怨，河水早已从清澈见底变得浑浊血黄，河底更是虫蛇满布，腥风扑面。我想这忘川河既然能困住孤魂野鬼，自然也能困住神君……你神识受损，千年不得解，也许和忘川有关。”
青冥并不知晓自身神识受损一事，如今听之，虽面无波澜，心底早已掀起千层巨浪。他轻微咳嗽两声，全力压制住颤抖的双手，抚平眉心，道：“多谢。”
夜阑状似无意问起，道：“你可还记得我与你相识于何时？”
青冥摇头，道：“似乎相识很久，又似乎短在昨日。夜阑，我在神域并无交心好友，除你之外。”
夜阑突然哈哈笑起来，道：“你居然说好友？你可知这神域……唯你一神君道：神君者无须断情绝爱，但决不能被七情六欲所扰，若被其侵扰，则无法守护好人间，更无法守护好神域。神君者，需摒除杂念，心有大爱方能普度众生，更不可因一己之私，伤人伤神。”
“这是我说的？”
夜阑道：“我不知情。不过都是道听途说，我与你相识于八百年前，师傅带我入天命阁。天命窥运术法本就是禁制，修习难上加难，总不得法门要领，与我一道的仙童笑话我，被你阻止。你传我心法，打通我任督二脉，教我应对之法，我的窥运术日渐进步，甚至强过了天命阁第一任神君——虚宿。”
夜阑是天命阁仙师窥探天命从人间领入神域的凡人，因其和本就是神君之子的仙童们有着本质区别，他资质愚钝，听不懂仙法，看不懂仙书，更没有同伴帮衬。日复一日，渐渐落了个蠢货的名头，领他入神域的仙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仙童们便默认仙师看不起夜阑，对夜阑漠不关心，他们便想方设法羞辱夜阑，言语辱骂，仙术殴打，将他吊在天命阁后山的树上，甚至几次三番不给不知辟谷的夜阑进食。
神域本就没有黑暗，夜阑也不知道被吊了几日，直到听闻仙师回阁，他才被放下来。
“区区凡人也配修习我神域术法！恬不知耻……”这句话犹如一根尖刺在夜阑心海萦绕不去。
青冥：我做过这些事吗？
“嗯……”
夜阑道：“我一直以为你没有忘记。毕竟每次见你…算了，这八百年见到你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你，我也算不上关心，你只记得近百年之事的事我也是今时才知。其实除了忘川，你可以去找找扶光神君，毕竟那是你的兄长。”
青冥眉头再次蹙起，他道：“不知为何？扶光神君对我颇有微词，几次三番拒我于门外。”
夜阑眼含疑惑，道：“看来你一千年前肯定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我天命阁掌管神域天书阁，你且去瞧瞧吧。”
夜阑手袖一挥，青冥便站在了敞开的天书阁前，他步履沉重，缓缓进入。
夜阑传音：“想看多少看多少，想看多久看多久，看累了，我自有美酒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