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唯爱百花
“帝俊有令，不得探视。扶光神君还是请回吧！”
扶光本就是小小试探，看看帝俊的态度。至于能不能见到青冥，他不甚担心。青冥法力高强，在神域出其右者寥寥无几。他也不担心其他神君背后下黑手，毕竟青冥打小就不是吃素的。扶光无所谓地张开手，耸耸肩，道：“行。我走…”
原本想传音给青冥，未曾料到青冥殿传音术也被禁了。帝俊确实是下了狠心囚禁青冥。至于云柯！怕是要遭难了。扶光心思不定，正是焦头难额之际，就是这么巧，他又见到了百花仙君。
“扶光神君！”
扶光明知故问，抢先一步告知：“百花仙君这是要去往何处？帝俊先前已下令将初景幽禁青冥殿百年，不得出。当然，百年之内亦是谁都不能进的。”
百花仙君眉尾上扬，眼皮抬起，淡淡瞟了扶光一眼，看不出是尊重，倒像是轻蔑。扶光见他，心底总有那么一丝不爽，可他端得规矩模样，他也不好平白无故发作。
“此事我已知晓，青冥神君素来喜爱我百花宫的花蜜。我不进青冥殿，只是来送点东西。”
扶光上下打量他，最后将目光停在花篮上。花篮之内，放了数支瓷白瓶。他道：“百花仙君比起我这个哥哥，对初景倒是更为体贴关心。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无孔不入呐！不知道的还以为百花仙君才是初景的哥哥呢？”
百花仙君脚步一顿，好似北方扶光的话吓到，他神色惶恐，尴尬解释道：“扶光神君乃是青冥神君胞兄，折枝不过是一养花的小神，平日里侍弄些花草，做些花蜜，怎么比得上扶光神君？”
扶光怀抱双臂，斜睨着他，言语里带着一丝警告味道：“百花仙君知道就好，此刻该是明哲保身最重要。若是让他因你受累……”
“万万不会。”折枝截断扶光的话，飞快表明态度。
方才遇到百花仙君，扶光直觉浑身不爽。平日里青冥总将百花仙君挂在嘴边夸赞，如今青冥受困，神君们避之不及，他却上赶着凑上去讨好，很难不让人怀疑折枝另有目的。
扶光对此十分烦躁，现下冷静稍许，细细想来，青冥法力本就不差，即便因回申鞭折损百年修为，也不妨碍他逃跑。可青冥会逃跑吗？
此等关禁闭的法术，难得住他一时，难不住他一辈子。扶光摇头，自言自语：“唉，只希望他不要再说傻话。”
青冥殿内青冥躺在藤椅上，丝毫不受回申鞭之伤影响，他双手靠在头后眯眼看着明晃晃的天。此刻的安宁静谧，倒是让他有时间静思，他与云柯从宁西州野三坡出发，途径莫桑城，卜安城，按理应该是离宁西州越来越远才对，他和云柯却仿佛进入了一个怪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宁西州，遇到的恶念也一次比一次强。
再往深了想，如果这一切根本就不是神君不管，而是神君设计呢？青冥如临大敌，一阵酥麻直冲识海，搅得他头疼。
神君之恶——嫉妒。
堂堂神君，为了保住神域地位，自创禁术，剔除恶念，又怕被其他神君察觉，无处安置，便将恶念散落人间，残害生灵，玷污苍生，本就是背德离心，天上地下不容之举。
神君历经千辛万苦无法化解自身的恶念，只能用最蠢笨最残忍的剥离之法来剔除。
此事隐蔽，却被区区凡人轻易发觉，破解净化！
当真荒谬！当真可笑！
凡人尚能破除化解恶念，法力无边，高高在上的神君却不能。甚至嫉妒凡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暗地里设计于他，令他被神君恶念迫害。
那么，轻而易举就能被恶念占据神识的神君，岂不成了笑话！
青冥从前对神域之事关心不多，他认为帝俊执掌神域数万年，绝不会有所纰漏。青冥在帝俊的护佑下，整日醉心于钻研术法，造就法器，或作为行走的书囊，给各路神君解答疑惑——来者不拒。
如今细细思索，才觉神域可怕。
青冥的神识里总有一个模糊的声音问他：“若是如同分身一般将七情六欲剥离人体，那人岂不是能一心一意，安枕而卧，狗吠不惊？神君也就没有世俗的欲望？”
毕竟无欲便会无求嘛！
谁还管你穿的是金缕衣还是破烂衫？管你吃的是山珍海味还是糙糠馒头？
【心足之，则万事意满。】
总之有吃的就行！有穿的就好！
吃穿皆无，也管他几何，不求不求。
折枝到青冥殿时，两个小神官老神在在地挡住殿门。折枝放下花篮，姿态谦卑道：“劳烦两位小神君，将此花蜜送给殿下。”
看守的小神君一愣，圆一点的道：“殿下被幽禁期间，不得有物料往来。百花仙君拿回去吧！”
百花仙君一向温和有礼，即使被拒绝也并未生气，他温和道：“既然如此，多谢二位告知。”
在神域，青冥神君论耿直豪爽，打抱不平的第一。那百花仙君就是温和亲切，慷慨大方的第二。
无论是花中精灵，还是修仙道童，在上神君。百花仙君都送过礼——花蜜、鲜花、香氛不尽相同。且他所造之物，还利于修行，提升法力，治愈伤病，静心凝神，舒缓疼痛。
相较于青冥神君的锦上添花，百花仙君的雪中送炭更让各路神君念之不忘。
故仙童们私底下称他们二神为——善神双壁！
扶光暗中观察百花仙君数日，愈发觉着他深不可测。百花仙君与青冥交好，众神皆知。可……百花仙君对青冥也太了如指掌了吧！甚至能堪破他给青冥和云柯设的障眼法，知晓青冥和云柯在人间之事。
万水泉内，扶光单手扶额，百思不得其解，正发愁发愣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哥哥！”
“初景？”
“哥哥，是我。帝俊在我青冥殿设了禁制，如今我破了一道小口，这才传音给哥哥，哥哥能否帮我看看云柯在人间如何了？”
扶光随意扫了一眼，触目惊心。他是神君，自然知晓云柯这等遭遇非凡人可为，但他除了冷眼旁观外，别无他法。若他也牵扯进恶念之事，诸天神君更加不会放过云柯，狠这一时，云柯熬过去就好了。反正他不会有下一世。扶光的声音冷冷的，好像木偶发出的声音，干涩，坚硬。“他因缠斗恶念，倒地不起，被村民所救，只是…”
“云柯是无辜的，像他这样的人，众生难得，神域更难得！他不该因此遭受磨难。”听青冥的声音，也能知晓青冥的心痛，以及那挣扎不过的痛苦，折磨，和无声的反抗。
扶光有些于心不忍，偏偏他不能心软。“初景，神域不是你想就能改变的。如你所说，神之恶念，动辄生灵涂炭，毁天灭地……可你是否想过，万万年来，神君们各司其职，神域不照常运转吗？帝俊为了神域的平衡，殚精竭力，呕心沥血，怎会因你一句有所发现就改变？若是如此，这神域和神君岂不成了笑话！青冥，云柯的存在与否对帝俊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你！”
“……”
扶光语重心长，他是劳碌的命，偏要撑起为人兄长的体面，操着长辈的心，希望能够说服青冥，让青冥明白当下时局，他接着道：“初景，除祈愿外，神域不可随意干扰人间之事，曾经我对你的劝诫你不爱听，但……如今你因云柯顶撞帝俊，指摘神君，已将他推至万劫不复之地，该如何做，你应当自己想清楚。”
耳边传来强烈的否认声：“不。不是我……如果这一切是错，那一开始便是错。哥哥所言，初景明白。若是众神皆闭口不言，闭目不看，那……我不愿再与其同流合污，也不愿再人上为神。”
青冥竟然因为一个凡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甚至想放弃神君之位——实在是荒谬至极！扶光早就知晓青冥是个顽固性子，他认为对的事，必定会坚持到底，抗争到底，谁劝都没用，他不懂权衡利弊，不懂虚与委蛇，不懂阿谀奉承。他有他要守的真理，有他要护的苍生。
“若你想做那逆天改命者，等你站在了神域巅峰再说。另外，你那位小友情况不是很好。”
青冥急于出口，尽量用最平稳最平缓的声音道：“如何？”
“众矢之的，死路一条。”
这八个字仿佛一道天雷直冲他的识海劈下来，让青冥彻底呆住，青冥跌坐在地，微微闭上双目，心下焦急万分。神识之内，灵光一闪，青冥忆起一法宝——昔镜。
昔镜乃是青冥以万水泉为灵，上古铜镜为体炼化而成——可变幻形态，照看人间百态，回首过往云烟。
“若这世间天地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不分，那我便劈开这幕布，做这世间正道，划开这天地黑暗，让世间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