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艇破了个洞，水流滋滋往里灌。云柯一惊，北辰揽着他飞身上桅杆，见下方波涛汹涌，巨大的海面正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仙艇。
眼见着青冥就要被海浪吞噬。云柯急得大喊：“阁主！”
青冥回头，击落冲向北辰和云柯的水鱼怪。这水鱼怪通体泛红，凸出一双白眼珠子，鱼鳍呈扇形，忽闪忽闪的，好像会飞。
确实会飞！
北辰长剑在手，一剑挥下，痛苦哀嚎的尖叫响起，激得其他水鱼怪不敢再靠近。
云柯愣神瞬间牢牢抓着北辰的手紧张得全是汗珠。
北辰护着他，奈何船体晃动得厉害，正朝着四分五裂的趋势发展。青冥信誓旦旦的保证就在耳边。云柯心下不安，咔嚓声一声接着一声，攻击他们的水鱼怪居然在啃食船体，咬着就不放。
青冥脸色不好，北辰怒：“这就是你神域造出来的破铜烂铁？两口就被啃穿底了。”
青冥：“……”
青冥握着一把修长的剑，此剑剑尖锋利，剑身像铜钱一个接一个串起，但圆中厚，边缘薄，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一剑挥出，嗞哇乱叫声灌进耳中。
云柯捂着发胀的脑袋，似很痛苦，又很煎熬。北辰担忧地看着他，急道：“哥哥！”
云柯神识混沌，手比嘴快，没把冲向北辰的水鱼怪击落，反而被咬住手腕，顿时鲜血淋漓，血色迸出。
北辰双目通红，眸底染上仇恨，狠狠地捏住水鱼怪，水鱼怪眨眼间化成了粉末。
云柯手臂被咬，鲜血淋漓，深可见骨。北辰心急如焚，戾气大增，长剑变幻成数十把，朝仙艇周围的水鱼怪飞去，哀嚎四起。
北辰扶着他飞身而下，眸子里是化不开的害怕和担忧，他自责又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道：“哥哥！”
云柯唇色发紫，因他肤白，此刻更是显得唇色发黑。云柯抿唇一笑，道：“别担心，我没事。”
青冥回身，一道灵光入体。
显而易见！这水鱼怪有毒！
青冥眉头皱成S形，他在云柯背后轻点两下，道：“可暂时止血。”
北辰怒火冲天，冲着青冥就是一顿输出，道：“这就是你家的破船。什么狗屁仙艇，一点防御能力都没有，废物至极。”
北辰对云柯就是说句话都怕声音大了吓到人，对青冥就是恨不得爆揍一顿，千刀万剐，数不尽的怨气冲天。
青冥被他的暴怒激得一愣，哑然心虚道：“本不是如此。”
云柯气息奄奄，强忍着钻心刺骨的疼痛，虚抓着北辰手心，道：“北辰，此事不怪阁主。”
北辰低着头，都快埋进膝盖了。云柯看出他此刻的害怕、担心，还暗含了说不尽的恐惧。
神鬼不惧的魔宗宗主北辰竟然会因为他受伤而恐惧！云柯第一次在意识清醒下主动抓住他的手，重重的，紧紧的抓住他。
北辰与他目光相接，道：“哥哥！”
青冥好言好语道：“现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到达虚屿之地。”
北辰看他，眸子里除了不屑就是厌恶。北辰冷冷道：“此雾唯有风神可解。”
青冥尬住，道：“天籁神君与水镜神君素来交好，对我……”
北辰低声骂了一句，道：“不愧是神君，整个神域莫不是都被你得罪完了？”
青冥本想称是。
云柯捏了捏北辰掌心，北辰委屈得像个丢了糖果的孩子沉默不语。云柯道：“若无扇可用，不如引风而来。阁主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大雾渐渐褪去。
青冥眸底染上三分喜色，道：“雾…好像在散开。”
北辰扶着云柯站起来，云柯只差没被他一整个抱住，青冥见此并未多言，北辰扶着他往船舱去，青冥道：“云公子好好休息，此处交给我。”
云柯本想回头道谢，却被北辰强硬扶着，不——应该是抱着走了进去。
因为遭受了海浪、狂风、鱼怪的侵袭，原本古朴典雅，低调奢华的仙艇也被啃得破破烂烂，看上去弱不禁风。船体破洞被青冥修复，青冥一指将水引出船体，仙艇得以顺利航行。
日行千里的仙艇，严阵以待的青冥。终于拨云见日，浓烈的日光刺进船内，云柯想抬手，却抬不起来。
北辰一挥手，挡住阳光。
云柯道：“北辰，我真的很好。你不要担心了。”
北辰的脸被日光折射出的阴影挡住大半，云柯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依稀可以感受到北辰的紧张——因为他！
云柯想翻身下床，意外碰到伤口，他倒抽一口凉气，北辰立刻蹲到他面前，握住他受伤的手，担心道：“哥哥！”
云柯反手抓住他，目光灼灼，言辞恳切，道：“北辰，不怪你。谁知道水里游的还会在天上飞呢？”
原本想缓解下尴尬严肃的气氛，安抚下北辰的坏情绪。
北辰道：“我该知道的，是我没保护好哥哥。我宁可受千刀万剐，也不要哥哥受到半分伤害。如果可以，我愿替哥哥——”
云柯：“……”
北辰抓住他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他看向云柯的目光炽热，深邃，沉溺。云柯仿佛被一滩幽深的漩涡抓住，不由自主地跟着往里面跳，不知为何，北辰每次看他，他都会觉得心痛不忍。
云柯目光不敢偏移，只与他对视。那种相识久远的熟悉感再度涌上心头，云柯突然想揉揉北辰的头。
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北辰一怔，僵住。
云柯急忙收回那只没被握住的手，道：“我……我只是想安慰安慰你。我真的没事。”
北辰莞尔，笑起来很甜，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吃到冰糖葫芦那般。
那种甜会叫人上瘾，叫人沉溺，叫人无法自拔，只想深陷其中，永远占有。
云柯坐直坐正。
北辰像一只乖巧的狗狗贴在云柯腿上，就这么靠着，感受着他的存在。云柯想动，北辰道：“哥哥别动，给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那个夏日，练功累了的北辰就是这么坐在地上，靠在云柯腿上休息的。
那时春光正好，人也在。
云柯不再动作，他只是探究地看着他，此刻的北辰脆弱得像一只好不容易粘合好的陶瓷娃娃，他好怕轻轻一碰北辰会碎掉。
“哥哥！”
“嗯。”
北辰说到做到，果然一会儿就站了起来。意气风发的青年冲他龇牙笑，云柯温柔地回应笑意。“北辰！”
“哥哥！”
“以后莫要再说那话，受千刀万剐之刑的人是不能入人道轮回的。”
“为哥哥，我愿永不入轮回。”
云柯如雷贯耳，被他这话震得呆住。他只是看着他，北辰没有一丝玩笑意味，他是认真的，决然的，绝无仅有的虔诚。
云柯并不知，北辰千年来从未入过轮回。
“北辰啊！你！”
北辰傻兮兮地一笑，只看着他，眼里盈满了溺爱，释然道：“哥哥，你平安就好。”
从前征战沙场，历经千难万险，就连父亲也未和他说过此话。云父告知他的只有那句“好男儿保家卫国，驰骋疆场，视死如归，敌不退我绝不退。”
这话一说就是六年，直到与洛云州那战，云父重伤后再也没起来。
之后，再无人与他并肩前行，也无人是他退路。他浑浑噩噩多日，护送父亲灵体回城后不带一丝犹豫离开了都城，奔赴前线，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看多年未见，早已两鬓斑白的祖母和疼爱他的娘亲。
她们年迈的步伐，终究追不上正值青春年少，二八年华的云柯。
云父死后，云柯变了，变得更加嗜血，滥杀，没日没夜的打仗，不分黑夜白天的出征。直到身死那刻，他都在战场上。
云柯这时才发现，北辰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北辰见他沉默，道：“可是因为我的话让哥哥为难了？哥哥无须介怀，我……爱。不，哥哥对我好，我自然将哥哥视作生命。”
云柯盯着他，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良久，他才缓缓道：“为我，不必如此。”
“哥哥！”
突闻一阵闷哼，北辰走出船舱，只见海水化成无数条水龙向仙艇冲来，青冥抵挡不住，被水龙打倒在地。
北辰引水画阵，挡住水龙。云柯已将青冥扶起，关心道：“阁主？”
青冥将胳膊从云柯手中不着痕迹地抽出，道：“我没事。”
北辰问：“水龙怎么会出现？”
云柯心道：“水龙和鱼怪不是一样的吗？”
青冥道：“我不知。”
北辰无语，道：“废物！那你还知道什么？”
青冥也不辩解，向云柯解释道：“水龙乃是水镜神君恩泽世间吉兆的天象，意味着渔民们来年风调雨顺，财富不断。神域史书记载，百年才会有一条水龙现身。此刻……”
云柯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抬头看了眼蔚蓝天空，心道：“神域不愿我们三人活着离开此处，更不愿我活着。我不过是区区凡人，怎会？”他看向对付来势汹汹的水龙的一神一魔，眸底再次染上幽暗之色。
云柯束手无策，正慌张时一水龙向他袭来，北辰挥出一条黑纱般的绫布将他拉到身边，道：“哥哥，小心。”
“他们因我而来。”无比肯定。
北辰道：“不，哥哥。我早就看神域不顺眼了，当初就该把他们都踢下来。”
青冥闻言，道：“云公子，我乃神域罪神，论神域厌恶排行榜，我才是第一。神君们对我应该是厌恶至极，才有今日这般作为。”
云柯：这也要争！
北辰不屑一笑，道：“神君有自知之明。可算说对一次了。”
青冥：“……”
水龙密密麻麻，打不死，打不散。
“神君若是对人间供奉者置之不理，修习就会止步不前。水镜神君对人间供奉者素来不喜，怎会有此等法力引来这许多水龙？”
青冥问到点子上，可北辰和云柯怎么可能知道。
云柯呆萌回答:“我不知。”
神域有一不成文的规定，但凡修习不前的神君，有一个法子能让其修为精进——那就是成为人间被供奉者，用人们的“信”来化力打通神君任督二脉，获得修炼的灵力。
修习此道，有一个坏处，“信”并不是万能的，不“信”则会被反噬，吞掉法力。
也就是说有个人相信你，你可以得到一个铜板。若他不信你了，你就要损失一百个铜板。
相反，神君若是嫌弃供奉者，修为便会卡顿。
怎么算？都是神君亏！
北辰抽空回头说了句：“这还得问你啊！青冥神君！”
水龙铺天盖地席卷海浪冲来，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水面晃船体也跟着晃，云柯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差点吐出来。
北辰担心，道：“哥哥！”
云柯深呼吸，用最平静的语气安抚他，道：“我很好。”
北辰见他伤口裂开，血顺着手腕滴在水里，嘀嗒——嘀嗒——云柯赶紧捂住伤口，北辰见他浑身湿透，一掌飞出击散水龙。
“哥哥！”北辰接住几近晕厥的云柯。直到闭眼的前一秒，云柯还在说：“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