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所。

    林谨聿坐在桌前阅读卷宗，手机有电话打进来。

    林谨聿接起电话，“查院长？”

    对方在电话一边说了一长串，林谨聿听得眉头紧锁。

    “这事儿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这样吧，我过去一趟，详细情况我们见面聊……好，一会见。”

    挂了电话，林谨聿的脸色不太好看，收拾了一些材料，驱车离开律所。

    新安医院院长办公室，沈榕、明肃、罗严武夫妇与查院长和林谨聿对峙，双方气氛非常僵硬。

    “罗先生、胡女士，二位的心情我们非常能理解。”林谨聿只能出来和稀泥。

    罗严武夫妇不想搭理林谨聿，向沈榕递了个眼神。

    “林律师，场面话就没必要车轱辘似的重复了。今天两边坐在这儿，就是为了罗倩遗体失踪的定责等一系列事项，咱们直接说正题吧。”沈榕面无表情。

    “好。罗倩是7月19号晚上8点33分，被胸痛中心值班医生确认死亡，遗体本应当天由殡仪馆接走并安排火化。但是7月19号晚上7点半左右，全市范围暴雨，8点半的时候，多处路段因为积水过深而交通瘫痪，其中就包括了殡仪馆到医院的路段。因此，罗倩的遗体不得不暂存在医院太平间。而在次日上午，也就是7月20号7点，太平间换班的保安发现罗倩的遗体失踪，以及昏迷的晚班保安刘全。对以上事件经过，你们有异议吗？”林谨聿复述事情的始末。

    “没有”。沈榕摇头，但紧接着提出质疑，“我的委托人要求调出当晚太平间的监控录像，却被院方以‘太平间没监控’为理由拒绝。”

    “可能是查院长没有表述清楚，太平间确实有监控，但事发当晚全区停电，沈律师是清楚的。医院虽然有应急设备，但要紧着急诊、胸痛中心、卒中中心、病房、护士站等科室，因此没能覆盖到太平间的监控。”林谨聿尽力给查院长补坑，“所以，我们目前只有值班保安刘全的陈述可供参考。”

    “你知道刘全的陈述是什么吗？罗倩是自己走出去的！直到现在，他依然坚持这个说法。”沈榕笑得不怀好意，“林律师、查院长，我们就想知道，一具被确认死亡的尸体，是怎么自己走出太平间的？

    “谁知道她是不是诈尸了？”林谨聿还没说话，查院长抢先怼了沈榕一句。

    “好，诈尸！”沈榕顺着查院长的话茬往下说，“查院长，作为一个从事医疗行业几十年的人，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说法，除了能说服你自己，在座的还有谁相信？要不你在这给我们表演一个看看，自己先断个气，再走两步？”

    在查院长张嘴说话的时候，林谨聿就伸手拽住了他，可惜查院长根本没理他。

    林谨聿没办法，只好再度和稀泥，“沈律师，我们是为了解决问题，人身攻击就不对了。”

    “请林律师举证我对谁进行了人身攻击？是查院长自己主张罗倩‘诈尸’，自己走出太平间，因此我要求他对这个说法进行详尽举证，有问题吗？”沈榕挑眉，“说回到罗倩自己走回去这件事上，两个可能性：其一，罗倩当时还活着；其二，保安刘全撒谎！林律师，认同吗？”

    林谨聿点头，“认同。”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是不是说明胸痛中心值班医生误诊，是不是应该追究医院的责任？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保安是不是医院的员工，追究医院的责任有什么问题？”沈榕步步紧追。

    查院长没顾林谨聿的阻拦，再度抢先开口。“说了多少次了，刘全是临时工！”

    “临时工？你们签合同了吗？签了，院方对他就有监管责任；没签，查院长，你非法用工，照样追究你责任！”

    林谨聿对于查院长的智商无话可说，只能头痛的捏捏鼻梁。

    “罗先生、胡女士，还是那句话，作为院方，我们真的可以理解家属的心情，院方一定会全力协助警方，争取找到罗倩的遗体。”

    罗严武不吃他的那一套，“从你们查院长的态度上，还真没看出来他那理解我们了。再说，找到倩倩，那是民警同志的事儿，我们需要院方的态度。”

    “您看这样行吗，我们会和管理层交涉，尽快给出答复。”林谨聿心力交瘁。

    罗严武和胡玉枚夫妇还想说些什么，看向沈榕的时候却发现沈榕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新安医院门口，交涉未果的罗严武夫妇不解。

    “沈律师，我们就这么等他们回复吗？院方明显就是想一拖再拖。”

    “当然不可能任由他们拖着。我今天如此咄咄逼人，事实上并不是冲着那个查院长，而是冲着他们的那个法律顾问林谨聿。”

    “为什么？”胡玉枚不解。

    “大公司或集团的法律顾问，一般是对董事会或法人代表负责。据我们之前的调查，那位查院长，既不是董事会成员，也不是法人代表，他就是院方聘过来的高层管理之一，话句话说，他有决策权，但不多。”沈榕尽量给两人解释，“既然他的态度如此恶劣，我们就绕过他，直接找决策层的麻烦。这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的掰扯呢。”

    罗严武：“真是……一言难尽！我们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胡玉枚愤愤，“要不是为了扎到倩倩的遗体，我刚才真想上去挠死他们。”

    沈榕：“幸好你没有。这种事千万别冲动，本来理全在我们这边，要是冲动了、真的上手了，那就踩在医.闹的边缘线上，有理也成了没理。”

    罗严武：“那……剩下的事情就拜托沈律师了。”

    沈榕点头，“职责所在，义不容辞。明肃，你叫个车，送送两位。”

    明肃：“哦！”

    明肃去送罗严武和胡玉梅夫妇。

    沈榕站在医院门口没去取车，而是等了一会，终于见林谨聿一脑门官司从医院大楼里走出来的。

    “在等我？”林谨聿有些诧异。

    “你说呢？真没想到，你竟然是新安医院的法律顾问。”沈榕语气重带着望外。

    林谨聿：“我也没想到让查院长焦头烂额的代理律师竟然是你。我们这次，叫狭路相逢？”

    “逢你个大头鬼！”沈榕不置可否。

    林谨聿扭动了下自己不舒服的脖子，“行！不叫狭路相逢，叫‘命中注定’！”

    “不是，你脖子怎么了？”沈榕明知故问。

    林谨聿咬牙切齿，“你说呢？”

    沈榕贼兮兮一笑，“呀，还没好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

    “什么伤筋动骨，你这充其量就是个落枕。赶紧找个地方按摩两次，要不然就豁出去好好活动开，早没事儿了。”沈榕戳破林谨聿卖惨的意图。

    林谨聿一边扭着脖子，一边和沈榕向停车场走去。

    “能让你关心关心我，真不容易！”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多冷酷无情似的。走，带你去个地方，保证药到病除！”沈榕不安好心说道。

    可这份不安好心林谨聿没能get到，他以为沈榕要带自己去什么推拿按摩的中医馆，特别开心的上了车。

    结果，林谨聿眼睁睁的看着沈榕开着车上了高架、过了高速收费站，一路奔着郊区开出去，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林谨聿：咱俩这是……往哪儿走啊？

    沈榕神秘兮兮的一笑，“放心，好地方！”

    爬虫博物馆外，沈榕把车停好，和林谨聿一起来到眼前的建筑物门口。

    林谨聿抬头看了一眼建筑物的牌子，上书“龙城市爬虫博物馆”大字，满脸的不可思议，一把拽住兴冲冲的沈榕。

    “你等会儿！我是落枕，上这儿干嘛来了？”

    “我跟你说，爬虫馆有一项特别的体验，对于缓解落枕和颈椎病有奇效！”沈榕一脸的理所当然。

    林谨聿脸上写满拒绝，无奈沈榕拽着他往门里走。

    “走啊，我还能坑你怎么着？”

    爬虫馆体验区，沈榕站在体验区中心，在饲养员的指导下，尽量舒展手臂，让黄金蟒能容易的缠在自己身上。

    林谨聿则是脸色惨白地看着沈榕，这货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沈榕：“你看，就这样尽可能把自己舒展开，大椎、肩胛、斜方肌都能得到特别好的拉伸。来，你也试试，比推拿让人按得嗷嗷叫唤舒服多了。”

    林谨聿面无表情的看着沈榕，他缓缓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离开体验区。

    沈榕见他离开，只好将身上的黄金蟒交还给饲养员，自己追了出去。

    停车场，她一脸嫌弃的看着一脸菜色的林谨聿，“我好不容易开发个好玩儿的地方，你都不好好体验一下，真可惜。”

    林谨聿恶狠狠的剜了沈榕一眼，“我要是体验完了，今儿晚饭都别想吃了！对了，你后面还有事吗？”

    沈榕刚想随口回答，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咱俩现在是对家！所以……”她戳了戳自己腕上的手表，“工作时间，不要打听我的去向。”

    沈榕拉开车门，开车离开。

    林谨聿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脑仁疼啊！”

    第二天的盈华所，沈榕和明肃正在办公室讨论案子的进展，两人都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不是很正式，气氛比较轻松。

    “沈律，我怎么总觉得，咱们接的这俩案子，其实是一个事儿？”

    沈榕：“你昨晚没睡好觉，脑子糊涂了吧？”

    “不是，我说真的。袁蕾，是有人盯上了她身故后的遗体，罗家夫妇，是已故女儿的遗体失踪，都跟尸体有关吧？袁蕾住在人民医院，罗倩急诊送去了新安医院，甭管公立私立，事件的爆发点都是医院，多么惊人的相似！再有，无论是买卖还是盗窃，遗体最后都得有个去处，会是哪儿？黑市？还是其他地方？”明肃对自己的推理进行了详细论述。

    沈榕听着明肃的推理，自己也陷入思考。

    这时，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蒋老师？”

    龙城大学，蒋泽渊站在窗边给沈榕打电话，他一手捏着手机，一手鼓捣着窗边新移栽的绿植，神色非常平静，“小榕，你托我打听事，有眉目了。”

    而蒋泽渊身边的沙发上，做了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看气质就是常年浸淫在学术中的老学究。

    “真的？”电话另一边，沈榕面露惊喜。

    “人我都请过来了。”蒋泽渊也不拐弯抹角，“现在有空吗？你们见见，当面聊？”

    “有空有空，你们在哪呢？”沈榕一口答应。

    “我办公室。”

    “行！我半小时之内赶到！”

    “好。”蒋泽渊笑着挂断电话，转回身坐到钱教授对面。

    小老头看看蒋泽渊的充满笑意的神情，一下子了然，“电话那边你的得意弟子吧？”

    “沈榕？还真不是。”蒋泽渊摇头，“虽然我一直希望她能成为我的学生，可惜，她志不在此。我们只有解惑之谊，却没有传道受业之义。”

    “解惑之谊？”小老头疑惑，“看来你还挺喜欢这位沈律师的，不然就你蒋泽渊的性格，怎么会管别人的闲事。”

    “她是很特别的，就好像你的所有研究中突然出现一例不在常规认知范围内的病例，让人充满探究欲。”

    “真是不能和你们这些搞心理学的聊天，再正常的话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听着都不是那么回事。”小老头吐槽到。

    盈华所，沈榕挂断蒋泽渊的电话，立刻收拾自己的包，拿起车钥匙就往门外走。

    明肃跟在他后面，“沈律，你干嘛去？”

    “袁蕾遗体捐献那事有眉目了，”沈榕行色匆匆，“我得去见接收方的负责人一面。”

    明肃：“那我呢？我干什么？”

    沈榕冲到大门口，转回头看明肃。

    “你去趟新安医院，看看能不能再打听出来一些别的情况。那个查院长的态度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明肃点头，“行，问问刘全的同事。”

    “有问题随时给我电话。”

    沈榕急匆匆的出门了。

    宛若婷从前台后面的位置上站起来，“明律，你觉不觉得，沈律有时候特像一冰猴儿？”

    明肃：“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我们东北在冰上玩的一种陀螺，一鞭子下去，能自转好几十圈，也不知道她那动力都是打哪来的。”

    明肃点头，“身上自带永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