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国就这样在陈奇的劝说和“力荐”之下去找了那个传中的祖传“老中医”张家离。

    只是这个“老中医”的年纪也就四十岁上下，何铄看他的气质和感觉不像救死扶伤的大夫，倒像坑得人倾家荡产的传.销头子。

    诊所内，张家离装模作样地来回看何建国的核磁片子；何铄站在何建国身后，用审视和怀疑的目光看着张家离，她很怀疑眼前这个人能不能看懂片子。

    “你这个病不难治。”张家离放下核磁片，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我先给你开两个月的药回去吃。”

    “张大夫，你不给我们说说片子什么情况吗？其他检查的单子你不看吗？”

    何铄是一万个不想让何建国吃这个什么“祖传治癌秘方”，可何建国像是被人下了蛊，准备一条路跑到黑。

    张家离大手一挥，“不用！癌症这个病，万变不离其宗，原理都是一样的。这片子一看就知道老何的身体情况了，稍微调调方子就行。你们先回去吧，药做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大夫，药方总得给我们吧？”何铄做出最后的挣扎。

    一听这话，张家离的脸立刻黑了，“我这方子是祖传的商业机密，绝不外传。”末了还看似威胁、实际带着钩子的加了一句，“你们爱吃不吃。”

    何建国见张家离不高兴了，又是自己女儿态度不好造成的，生怕把张家离惹急了不给他好好看病，赶紧出声斥责何铄。

    “中医哪有给药方的？你别瞎找事！”

    何铄拦不住何建国，眼睁睁地看着他掏了一万多块钱交给张家离，这还只是两个疗程、两个月的价格。

    张家离收了钱，之前挂相的黑脸明媚了不少，“老何你放心，这病我保证给你治好了！”

    张家离说是送药上门，没过一个星期果然开着车来到了何建国家楼下。

    “老何，药给你送来了，下来拿吧。”

    电话里，张家离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开心、特别有活力，即便是何建国，在听了自己“主治大夫”这样的声音后，也对自己的存活机会有了很大的信心。

    接了电话的何建国赶紧带着何铄下楼，张家离也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里面大包小裹，全都是给何建国的药。

    何建国和何铄接过药，正转身上楼，张家离赶紧补充了一句。

    “对了，这个药千万不能跟西药混吃。你要是现在还吃着西药呢，就赶紧停了吧，那玩意吃多了伤肾。”

    “行，今天就停！”何建国非常痛快的应下了。

    这便是何建国停掉专家开的治疗肝癌的西药，开始服用“中药”的全过程。

    何铄再回忆一遍这件事，还是能把自己气个半死。

    “事情就是这样，您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吧，我是豁出去了，花时间、花精力、花钱，我就是要跟张家离打这个官司！”

    林谨聿听得一脸麻木，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发表什么言论。

    一直在记录的杜逸抬起头来，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何铄。

    “何小姐，我有个疑问。两年的时间内，你父亲都没怀疑过那些中药一点用处都没有吗？”

    “有一段时间他还有理智的时候，和张家离说不继续吃了，结果那孙子说，你看，那药我都给你做完了。我爸也就不好意思说不要，再后来就彻底被洗脑了。”说起这个，何铄更生气。

    林谨聿想了想，提出了一个比较根本的问题，“他的医生执业资格你有拍照吗？那个在卫计委的网站上是可查的。”

    “医生执业资格。”何铄摇头。

    “那药剂师资格证呢？”林谨聿追问。

    “我记得在诊所墙上看见过，但也没拍照。”

    “病例和处方有吗？”

    “张家离说，那药方是祖传的，不能公开，而且是商业机密。”何铄嗤笑。

    “药方查到备案了吗？”林谨聿叹了口气，也觉得这个问题是有点为难稳妥人了。

    “这玩意还有备案？”何铄是第一次听说，中药还能查备案，非常奇怪。

    “国家医药法第二十八条规定，医疗机构炮制中医饮片，应向所在地社区的市级人民政府药品监督管理部门备案。”

    林谨聿一脸的嘲讽，继续说道，“要是没有备案监管，那中医药这块不成法外之地了吗？你们之间往来的交易记录有吗？”

    “有微信转账记录。”

    “这个也可以，转账过程中有备注款项的用途吗？”

    “备注了。”何铄继续点头。

    “你手上还有其他和张家离往来的资料吗？”林谨聿希望能有更多的材料作为这个案子的抓手。

    一听这个，何铄立刻来了精神，把书包里的汤药、药丸、药材、生药材掏出来摆了一桌子。

    “这些！”

    林谨聿看着摆了一桌子的中药，更觉得脑袋突突的疼。

    “我是个律师，不是药剂师。这些能说明什么问题？上了庭，当不了证据啊！”

    “那怎么办？”

    何铄之前拿了这些东西过来，其实也没多想，只是一时情绪上头下做出的行为。现在听林谨聿这么一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堆膏丹丸散的到底有什么用处了。

    林谨聿捏了捏太阳穴，终于想到了一个行之有效的损招。他伸手在那些中药上面虚虚的画了个圈。

    “这样……你拿这些玩意儿，去趟检验机构，先看看里头都是些什么成分。我记得中药应该能检测出百分之三十的成分。然后我们去公安局报案，说你被人骗了，请公安机关向软件平台调取你们的实名转账记录。至于这个张家离本人，我改天要亲自会会他。”

    盈华所办公区，卓晖坐在工位上，正在一页一页的翻阅李斐肇事案件的卷宗，在自己注意的地方标注注释，画上各种颜色。

    在翻完薄薄的几页卷宗之后，卓晖的眉头皱成一个死疙瘩，他站起身，去敲沈榕办公室的门。

    “这案子，实在有些地方想不通。你陪我唠十块钱的，开拓一下思路。”

    “你说说看。”

    沈榕从电脑前抬头，然后赶紧把自己敲了好几千字的文档保存。看卓晖的架势，是打算长聊了。

    “那死者杨令红，大晚上的跑盘山道上干什么去？”

    案卷所示，李斐酒驾肇事致死逃逸案的死者叫杨令红，推测是案发当晚的11点左右在盘上公路上被汽车撞到的。卓晖实在想不出那个时间怎么会有人徒步出现在那个地点。

    “我怎么知道？也许人家遛弯儿呢。”沈榕对这个案子的情况一点都不清楚。

    “三更半夜，遛弯儿遛到盘山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信？”

    沈榕摇头，“所以才要我们查啊。再说了，不管她为了什么在那么可疑的时间出现在那个诡异的地点，终归，李斐都把人撞了，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没错，所以我的思路就是在是否致死上面做文章。说到这个，最决定性的证据，那行车记录，居然是在案发后一个多月，才被匿名寄到公安局的。你说，这玩意儿究竟谁寄的？我怀疑过是李斐的前女友赵芸芳，但是依照这女的在那个仙人跳案子里的行事作风，更可能的操作是将行车记录在网上公开，而不是匿名举报。”

    在卓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沈榕左顾右盼，就是不去看他。

    她的异样被卓晖看在眼里，一下子反应过来，“你这是……不会……是你干的吧？”

    “查那□□案的时候，我就发现赵芸芳是拿了行车记录威胁李斐，后来又说服赵芸芳给了我存储的U盘。作为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发现线索，我有义务向公安机关举报。”

    说起来，沈榕也仅仅是对于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卓晖感到那么一丁点心虚，却并不会认为自己举报了酒驾肇事是对不起曾经的委托人。

    “所以你才挣命要出差啊！看来这案子不结，你是回不来了吧？”卓晖戏谑的调侃道。

    “那是肯定的。”对此，沈榕毫不避讳。

    卓晖快被沈榕的无耻气死了。“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补！”

    “那可不行呢！”沈榕摆摆手，“和任雪娟签的委托协议可是你。”

    “那你不能什么都不干吧？”卓晖试图给自己讨点“好处”。

    “只要不让我见任雪娟，什么我都可以干啊。”

    卓晖见沈榕入套，终于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就等你这句话呢！听说，你在刑警队有关系？”

    “啊……”沈榕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大约知道卓晖想干什么了。

    “警方对杨令红的尸检报告我们调不出来，但是我觉得思路就轴在这上，你找找人，想想辙？”

    “呃……我尽量？”沈榕为难。

    “不是尽量，是必须！”卓晖严苛得不近人情。

    “行吧，豁出去了！”

    于是，在当天晚上，作为沈榕助手的明肃到了大霉。

    一家热闹的网红店门口，一波一波的人正在排队。

    明肃坐在店家准备的塑料板凳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撸游戏，并且时不时看看自己手里的排号单。

    有服务员在门口大声叫号，“小桌A024，A024在不在？”

    过了一会儿被人应答，服务员继续喊号，“小桌A025，A025……”

    明肃看了一眼自己的号，A096，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打游戏。

    两个小时后，服务员终于叫到了A096，把明肃领进店门。

    落座后，明肃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沈榕打电话。

    “沈律，我排到了，你大概什么时候到啊？”

    “等我二十分钟。”电话另一边，沈榕堵在路上，车子缓慢地向前挪动着。“你想吃什么就先点吧，保不齐周警官比我先到呢。”

    可惜，沈榕对晚高峰的交通情况估算得非常错误，她和周文晔是前后脚到的饭店，两人正好在店门口遇上了。

    刚进店里，沈榕四处张望，然后就看见明肃向她挥手，进而拉着周文晔快步走过去落座。

    明肃面前已经摆了不少烤好的串点。

    “这人可是够多的，都九点多了居然还排着。他们到底饿不饿啊？大晚上的找个别的地方填饱肚子不好吗？非在这排着，神经病么？”周文晔如是感慨道。

    沈榕在周文晔说完，赶紧拿起一串烤馒头片塞进她的嘴里。

    “你可快闭嘴吧，这儿这么多人，你瞎嚷嚷什么？一会儿犯了众怒，就咱仨，可打不过。”

    周文晔不以为然，把嘴里的馒头片嚼吧嚼吧咽下去。“本来的嘛！反正你请我吃饭，基本就是宴无好宴。”

    她看了一眼桌签上的广告，上面印着“鸿门烧烤”，“瞧瞧，我说什么来着，鸿门宴啊！说吧，你又要干什么。”

    “前阵子，你查的那个盘山道尸体的案子，尸检报告给我看看。”果然，沈榕不负期望，提出了一个非常欠揍的需求。

    “还看看？你当那是什么广告说明书，说看就能看的？”周文晔一听这话。差点被一口酒呛死，“那案子还在侦查阶段，没报送检察院和法院呢，你们律师肯定调不出来。”

    “那……要不我问你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沈榕打算曲线救国。

    “姐姐，你最近迷恋上什么谍战剧了？跟我打听这个，不就是为了上庭吗？我点头还是摇头能当证据啊？”

    “我也没办法啊？谁让你那个刑事案的受害人也是我这边肇事案的受害人呢？”沈榕也没办法。

    “这案子在我们这儿已经结了，现在正在整理所有的卷宗资料，过两天就能上交检察院，进了审查起诉的流程，你不就能去检察院走手续了吗？”

    周文晔想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敢情，拐了山路十八弯，今儿这顿饭就是为了我这案子的进展程度吧？”

    “难逃周警官法眼。”被周文晔戳拆用意，沈榕也不觉得尴尬，反正自己想知道的已经搞到手了。

    “行啊！从我这儿套了内部消息，请吃个串儿就算完事儿了？”周文晔觉得心情不是很美好。

    “诶你这人怎么得寸进尺呢？这可不是一般的串儿，有名的网红店，人家还不接受预订。我排了两个小时队呢！”

    周文晔闻言，拎起面前的红柳大串撸了起来。

    “好好好，网红店！，我今天一定吃饱，对得起你排这俩小时！”

    一直埋头撸串、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明肃闻言，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弱弱出声，“其实，这两个小时是我排的。”

    周文晔当然知道队是明肃排的，但还是配合着他的话做出震惊的表情看向沈榕，“请人吃饭，队都不自己排？沈小榕，你太无耻了！”

    沈榕看看周文晔，又看看明肃，态度十分“核善”的给明肃递了一整根烤玉米，“好好吃饭，把嘴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