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韶光说通了老陈和李姐，带着两人来到盈华所。

    沈榕看着面前有些局促的两人，又看了看田韶光。给了他一个“解释说明”的眼神。这人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带人登门，自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倒不是失礼与否的问题，而是如果自己不在律所、或者有别的访客不能接待，那不就尴尬了。

    “沈律师，上次和你聊完，我去医学会反映了，他们也查了，但是给出的结果和您说的一样，医生的操作合规，不是医疗事故。可我不甘心啊！就又在医院里打听了一下。找到了老陈和李姐。”

    好在田韶光还算没离了大谱，很快将来龙去脉和沈榕说清楚了。

    “我家老太太是去年腊月没的，那时候我们全家也没多想，就觉得病了那么多年，也挺严重的，老太太八十四岁，年纪也大了，可能就是到时候了吧！要不是小田来问了这些事，真想不到会是这样……”老陈接了田韶光的话头，把自己家的情况说清楚。

    一边有些无措的李姐见两人都没什么的把事情说了，自己也就放开了，“我儿子现在还在ICU里插着管呢。按说今天我不该来这儿，但小田说的要是真的，我绝不放过他们！”

    沈榕记下了他们说的情况，忽而抬头，“你们的家人都是在人民医院免疫科接受治疗，对吗？”

    老陈和李姐点头，“对！”

    “主治医也都是王帆医生？”沈榕追问。

    “不是一个医生。”田韶光否认，“我爸和李姐的儿子是王帆负责。”

    “我妈的主治医是一个叫曾美欣的年轻女医生。”老陈补充到。

    “沈律师，同一家医院、同一个科室，一年之内，我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找到三例了，你还觉得这医院没问题吗？”田韶光的语

    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确实挺可疑的。”沈榕沉吟了一下，“所以你们是希望我来作为代理人起诉医院吗？”

    田韶光、 老陈和李姐都点头表示同意。

    “那好。你们现在把所有病例都找齐，给我送过来。李女士，这几天在医院，要及时把你儿子的病例打印出来。”

    “好，我们听你的。”

    送走三个委托人，沈榕一转身正看见明肃正在复印机前印资料，宛若婷低头对着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榕敲敲前台的吧台，引起万婉婷的注意。

    “你上网，去给明肃挂个号。”

    宛若婷差异，“啊？明肃生病了？”

    “就当是吧。”沈榕含糊道，“人民医院免疫科，王帆主任医师，看他最近哪天有号。”

    宛若婷点进电脑上医院的挂号页面，查了一下。“后天下午，王主任有号。就剩下两个了，专家号，150块，挂吗？”

    “挂！赶紧挂，一会儿没了。”沈榕当即拍板。

    明肃停下手中的工作，不解的看向沈榕，“沈律，我得什么病了？我自己咋都不知道呢？”

    “你等我研究研究，明天上午通知你。”沈榕说完就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

    明肃和宛若婷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我生个什么病，还得等她研究研究挺通知？”明肃震惊。

    两天后的下午，沈榕和明肃来到人民医院，门诊楼大厅人满为患。

    明肃拿着身份证，排队在取号机上取了号。

    沈榕和明肃看了一眼排号顺序和等候时间，都很无奈。

    “咱们这得等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明肃觉得脑仁直突突，他还有还多材料没整理呢。

    “排几个小时都得等。明肃同学，你以为看个病那么容易啊？”

    “问题是，我没病啊。”

    “不，你有！”沈榕的语气不容置喙。

    明肃没办法，只能拉着沈榕往大楼门口走，“沈律，你这儿来，你这儿来。”

    “干嘛干嘛？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沈榕不情愿的和他走到门口，“到底什么事儿？说吧！”

    “病要怎么装啊？一会儿到里头，大夫让我一抽血，那不就全露馅了吗？”明肃头秃。

    “你放心，三个月内检验结果都是有效的，不用先抽。”

    “不管几个月内，我也没有抽血验血的报告啊。”

    沈榕一笑，从包里掏出一厚摞的文件，“不用担心，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明肃被沈榕骚气的操作搞得一懵，“这玩意，哪来的？”

    “昨天让别人帮我做的。上面的数据是根据老陈已故的母亲和李姐儿子入院检查的记录，按照你的年龄做了调整，然后把你的姓名、性别、年龄和送检时间往上一填，齐活！所以，你不用担心验血的问题，把戏演好就行了。”

    “咋演啊？”

    “听着啊，浑身疼听、乏力、连续一个月，夜间高烧，白天精神不济。”

    沈榕每说一个症状，明肃就配合出一个反应。

    “是这样的吗？”

    “我看你这不像免疫系统疾病，反倒像神经病。”沈榕对明肃的演技嫌弃至极。

    明肃为难了，“那……”

    “行了，就这样吧！少说话，或者干脆就别说话。”

    “啊？那大夫问诊，我怎么应对啊。”

    “捡你知道的说，不知道的就不说，我给你找补。”沈榕决定自己出马。

    “那行，沈律，你可得好好给我救场。万一让人家大夫看出来我们是来砸场子的，那不得把咱俩打出去啊！”

    “放心，我有谱。再给你化个妆。一个月高烧，嘴不会像你这么红润的。”

    沈榕掏出自己的气垫，给明肃的嘴唇糊上一层惨白。“看，这就有个病人的样子了。”

    “我觉得，咱们都不该叫律师，而是应该叫间谍。从我入职到现在，这都几回了？”明肃颇不情愿。

    “为了取证，牺牲你一个，幸福委托人。别婆婆妈妈了，走！”

    沈榕拉着明肃回到大楼里面。

    免疫科门诊，王帆翻看着明肃的“验血报告”，神情很严肃。

    明肃本来还是有些忐忑，怕自己装不像，被沈榕不着痕迹的横了一眼，立刻萎靡下去，脸色苍白，如同大病一场似的。

    “看血检结果，你可是挺严重啊，自己什么感觉？平时都有什么症状？”王帆皱着眉询问。

    “浑身疼，夜里发烧。”

    王帆：“现在还烧吗？”

    明肃回忆着之前看到的病例内容，开始胡说八道，“吃了退烧药。白天……都不怎么烧，就从下午五点多开始吧，得持续到凌晨三四点，有时候吃了药也退不下去。”

    “你都吃什么退烧药？”王帆继续询问。

    “布洛芬、尼美舒利片什么的？”明肃有点卡壳了，这真的是他的知识盲区。

    “这种东西少吃，都是伤肝肾的。看看你这个血沉有多高！住院吧，把各项指标都调一调。早就该来，自己难受都不知道吗？”王帆有些生气了，没见过这么糟蹋自己身体的患者。

    明肃一听说要住院，立刻有些反应不及，连话都接不上了，“我……我不能住院啊。”

    王帆震惊抬头，“怎么就不能住院了？”

    沈榕见明肃可能兜不住了，赶紧救场。“他那工作那岗位离不开人，最近都不能请假。”

    “什么工作不能请假？身体都这样了还要上班，这不开玩笑吗？”王帆指着明肃的“体检报告”直拍桌子。

    “我……我领导是魔鬼啊。”明肃嗫喏。

    沈榕听了明肃的话，狠狠剜了他一眼，“他也是不得已，这两天肯定是过不来。要不大夫，您给想想办法？要不，先给我们开点药，把这几天挺过去，等他那边能请下假来了，再来住院？”

    王帆无奈了，“也行吧。氨甲喋呤、环玲酰胺、强的松，都用过吗？”

    明肃听都没听过这些药的名字，一脸懵逼，瑟瑟的不敢多说一个字。

    沈榕显然是有备而来，完全不惧和医生的交流。

    “氨甲喋呤和环玲酰胺他都吃过，要是效果好，也不至于搞成这个样子。强的松没吃过，激素类吃的是地塞米松，但是也不敢让他多吃，怕以后有了抗药性，计量就得加大。”

    听了沈榕的话，王帆的脸色总算是缓解了下来。“嗯……激素还得接着吃。治疗药嘛……”

    “大夫，我听他一个病友说，有个叫奥康美的药，效果挺好的。能开那个不？”沈榕直奔主题而去。

    “有是有，也能开。但是那药不走医保，挺贵的。”

    “没关系，我单位能二次报销。”明肃赶紧接话。

    王帆又再次翻看了明肃的“验血报告”，确定了几个数值。

    “也行吧。你的肝功肾功还可以，都在正常值里面。这药能吃。先给你开半个月的。这药一片是10毫克，一天就能吃一片，半个月之后回来复查肝肾功能。我再给你开点儿配这个吃的其他药，以及护肝护肾的，都得坚持吃。”

    他说完，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字，给明肃开药。

    终于从诊室里出来，明肃手里拿着王帆给开的的药单子，上面长长的一串药名。

    “沈律，这些药，咱们还要去药房开出来吗?”

    “全自费，不报销，你想吃吗？”沈榕挑眉。

    明肃赶紧把头摇得宛如拨浪鼓，跟着沈榕出了医院大楼。

    回律所的路上，沈榕负责开车，明肃坐在副驾上，还在研究这大夫开出来的那张药单。

    “你觉得怎么样？”沈榕抽空问了明肃一句。

    明肃冲沈榕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药单，“我都病了，还能觉得怎么样？”

    “别抬杠，说正事。”沈榕面色严肃。

    “那医生挺正常的，看着足够负责，药开了也嘱咐不让多吃，没什么问题啊，除了没出来我那化验单子是造假的之外，都挺好。”

    “闭嘴！以后不许再提化验单造假这茬！我在旁边听着，也觉得他没什么毛病，那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沈榕这次真的疑惑了。

    另一边，林谨聿在何铄收到张家离寄来的药之后，陪着她去了趟派出所报警，将证据全都备份一份交给警察。

    两人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何铄还一脸不解。

    “林律师，咱们为什么要报警啊？不是说打官司的吗？”

    “官司也得看怎么打。医患纠纷本来就不好打，涉及到中医，取证更困难，自然也就更难打。那咱们倒不如用个简单粗暴的方法，先报警他诈骗这事，反正咱们手上有证据，民警能把他拘了，本来就是一种震慑手段。他在看守所出不来，自己就会叫唤着跟我们和解。那主动权不就掌握在我们手上了吗？”

    一听说和解，何铄不干了，“凭什么跟他和解啊？他都把我爸整成那样了，我让他偿命！”

    “这个可不行！但是代价他还是要付的。”林谨聿笑了笑，看起来满肚子坏水，但绝对是耐心的给何铄解释。“只要咱们提交足够多的证据，诈骗和生产、销售劣药罪，总有一款适合他，他的行为对你父亲造成了不可逆的严重后果，刑事处罚免不了，而我们可以通过刑附民，挽回一定的经济损失。你的诉求，不就都达到了嘛！”

    沈榕和明肃回到律所已经是下班时间。

    宛若婷已经关了电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看见两人回来，抬头打了个招呼。“沈律，你们回来啦！委托人把医疗档案送过来了，我都放在你办公桌上了。”

    沈榕点头，“行，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

    “嗯，走吧。”

    此时，卓晖也从办公区走出来，准备下班回家，看见沈榕，正好催债。“诶，我那案子的卷宗呢？”

    “我跟秦检说完了，他都复印好了，让我明天早上走完流程过去拿。”

    沈榕现在一看见卓晖就脑仁疼。之前去找秦廷楷的时候，还被他笑话怎么在同一个委托人的大坑里摔两次。

    卓晖得到肯定得结果立刻心满意足，“就知道你出手准行。那行，我先走了啊。”

    明肃见宛若婷和卓晖都走了，也问沈榕，“沈律，那我……”

    “你也走吧，今天辛苦了。”

    沈榕向来不是留着人没事加班的领导，把人都放走后她揉了揉发胀的头，拎包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把包扔在沙发上，拿杯子给自己泡了杯冷咖啡放在茶几上，然后整个人像死狗一样，一下子栽倒沙发，不动弹了。没过一会，沈榕又像诈尸了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将咖啡“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去，这才看了看办公桌上那一摞的病例资料。

    “是够挑战的！”沈榕皱着眉，长叹一口气，进而认命的将这些治疗档案都拆开，分门别类，摊了一桌子都是。

    一个小时后，她起身给自己又续了杯咖啡然后拿着资料坐到沙发上继续看，这期间虽然也在用笔谢谢画画，但从她那头昏脑涨的表情上，就能推测出，沈榕目前对这个案子还没有一点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