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泽灵的计划里，她要一个后空翻，跃入机甲，帅气落地，然而，二楼离地面的距离她想像中低了不少。
她摔进了驾驶舱，紧接着机甲五体投地，砸落到地面。
“轰！！！”
姬泽灵被这声震得脑瓜发麻，三秒后才听通讯器传来的“问候”。
田岐：“姑奶奶，你真的开过机甲吗？你这样我害怕！！！”
田岐一把接住向姬泽灵砍来的双刀，双脚猛蹬，退敌。他动作有多利落，嘴巴念叨起来就有多碎。
“赶紧爬起来，再来一个空手接白刃我的左臂就保不住了！”
北斗二号撑起双臂，再慢悠悠地撅着屁股调整为跪姿，最后直起上半身站起，这宛如婴儿学步的机甲操作让敌我双方都迟疑了。
这是什么把戏？
难道是新的战术？
“啊啊啊！到底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你不会在跟我开玩笑吧？”田岐崩溃地咆哮，又放了一发烟幕弹为两人掩护。
“走吧，我们先撤。”北斗二号脚底的喷气口翻开，姬泽灵顺利升空。
“你不救人了？”田岐紧跟其后，还不忘回头补上一轮扫射，火力压制。
“魏远光也在这，曾经的军部单兵榜第二，有他守着我们根本没机会，先自保。”
两只机甲一飞冲天，很快隐入漆黑的天幕。
天瑞酒店二楼，c11满地碎玻璃，姚元复抹掉眼下被割伤的血痕，十分冷静。
他下令，“抓人，生死不论！”
泉姨惊慌抬头，眼看着魏远光唤出机甲追了过去，嘴里不可置信念叨着：“生死不论……生死不论？”
“您怎么能如此下令？”
“她可是……她可是……”泉姨眼眶湿润欲言又止，眼里全是责备、陌生·。
泉姨抹干眼泪，滑跪在地，低下了头：“求您在儿时相伴的情谊，高抬贵手吧。”
一片沉默。
良久，就在泉姨快认命时，姚元复弯腰屈膝，安抚着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轻柔舒缓，问出了今晚在他心里一直盘旋的问题：“她就是先王后，对吗？”
泉姨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连连点头，“是，她是。请您看在少时的情谊不要伤她……”
姚元复微笑着吐出了三个冰冷的字：“我不信。”
他站了起来，青绿的双眸居高临下俯视着向他乞求的人，“今天晚上你有三次机会坦白她的身份却一直回避，直到刚才她要遇险的时候，你才松口。”
姚元复负手望向窗外，淡淡道，“现在该你想办法让我相信，她就是先王后。”
闻言泉姨怔怔地坐在地上，仰着头似乎难以看清他的样子，三十年未见，姚元复的模样和拿捏人心的做派让她感到陌生。
如果他不在意先王后的生死，他何必兴师动众亲自前来？如果他在意，又怎么说得出生死不论的话？
平静下来，泉姨逐渐明悟，方才那句生死不论就是在诈她的话。
赌她会关心则乱，赌她会松口。
想明白了其中缘由，泉姨心里有底了。
“殿下的经历我半句都不会透漏。”
“您相不相信姬泽灵是先王后并不重要，殿下活到现在不缺您这一道坎。”
“反正您也不是第一次将殿下架在火上烤了。”
“我怎么敢相信杀她第一次的人，不会杀她第二次？”
泉姨走后，姚元复的光脑里传来魏远光的请示。
“目标在星星街失去踪迹，请求支援。”
姚元复直接调动了星港的部分守军支援，一个通讯打给魏远光，“给你100号人，要完好无损把她带回来，她的同行者你看着办就行。”
*** ***
到了夜晚，星星街漆黑一片，只有零星的行人、灯火，和穿堂风呼啸而过的寂寥。
这里看起来已经荒废很久了。
姬泽灵换上了一早备好的军绿色大袄，长发压在棒球帽里，脸和脖子都摸上了墙灰，田岐则换回了原来当雇佣兵时的装备，防弹马甲、护臂和护腰一个不差，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浑水摸鱼的地方，唐老板好眼光。”田岐的目光如探照灯一般，接连锁定三处暗处藏人的地方。
瞭望塔、电厂二楼的窗口、平房顶楼的烟囱口。
别看街道上没人，可藏在暗处的人着实不少。
“这个地方以前是有乌塔的。十年前营养液提取技术成熟，各地对农业星的种植需求缩减，星球管理署为了减少乌塔开支，迁走了当地人，取消了D129号乌塔，这里就变成了无人管辖的星星街。”
“你还知道得挺清楚。”
姬泽灵捂紧棉衣，脚尖踩过“129号连锁药店”的牌匾，避开地面积水，多说了两句，“要离开一个地方，就要了解一个地方。我还知道这里是D128星上最赚钱的地方，据说唐老板就是在这发家的。”
“赚钱？”田岐看着这里破烂的街道和全民皆兵的架势便猜出了两分，“不是干雇佣兵就是干矿工。”
姬泽灵点头。
这里的“矿工”不是真的挖矿，而是指到没有乌塔保护的野外去收集物资。
每个星球都有不同的自然资源，在D128星最值钱的“矿”是火焰果，有驱寒活血的奇效，酿制的火焰酒是D128星的钱袋子。
姬泽灵：“问题是，金翼象鼻虫喜欢将虫卵产入火焰果内，有火焰果的地方遇到虫子的概率就大，他们的鼻子又长又灵活，很难对付。难对付，就有钱可挣。”
田岐：“你怎么这么清楚？试过？不会吧？”
“偷偷跟去过一次就被阿姆发现了。”不然可能用不了十年，她早就攒够一笔钱带着阿姆离开这里了。
“啧，真是人不可貌相。”田岐勾住姬泽灵的肩，狠狠揉搓了一顿她的脑袋，语气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一个还没他肩高的小女娃，为了走出开发星是真拼命啊。
两人勾肩搭背按照唐远宁给的地址一路走过去，七拐八拐，越过铁门紧闭的农机租赁店、五金店、面粉厂和一家门窗都被拆完，内里全被搬空了的药店，就是这次的目的地——
“星海理发店”
微弱的牌匾断断续续闪烁着一个“星”字，让两人站在街口就一眼确认了位置。
“是这里了。”
理发店只有一扇推拉门，金属把手根部是上锈了的棕红色还保留了部分红漆，常握的地方油漆早已掉光，棕黑色的把手质感温润，门禁处没有被暴力拆卸的痕迹，似乎也不怕歹人强行闯入。
看来这个据点还常有人来。
姬泽灵搭上扶手向左一拉，门就开了。
一路走来，整条街都黑漆漆的，就零星几处铁门缝里散出了些许灯光。
敢挂上招引客人的霓虹牌匾、大大方方不锁门的，目前就这一家。
“叮！”
推拉门被拉开大半，拨动吊在门口风铃。
唐远宁闻声而来，他一袭黑色风衣，内里是暗蓝色的作战服，精干利落，浑身文雅的劲儿洗了个干净。
“星海理发店”的门脸很窄，呈长方形布局，入口是一处待客厅，一只木桩模样的机器人立在门口，举着一张地图。
仔细看会发现这是D129乌塔的布局图，上面被人用红、蓝两个颜色标注了陆路和水系分布。
机器人都锈蚀成破铜烂铁了，只有这张地图保养得最好，正反面被玻璃板保护起来。
小客厅内的桌上很干净，上面有洗净的水果和一只灰不溜秋鼓鼓囊囊的小背包。
背包是姬泽灵从家乡带走的那只。跟着她兜兜转转回到家乡，上面“宁少一亩地，不出乌塔线”的标语磨损得只剩“出乌塔”三个字了。
现在里面则装满了姬泽灵从别墅里挑选好的战斗装。
两人进门，唐远宁依次打了声招呼，视线再次回到姬泽灵身上。
田岐随手拿起桌上的苹果，继续往内探索房间，留给两人说话的空间。
“有没有受伤？”
姬泽灵摘下棒球帽，长发披散而下，露出了一张脏兮兮的鹅蛋脸，“没事，就是有点刺挠”她摸向后颈，抓挠地手一顿，一阵湿润。
白炽灯下，是一抹半凝固的血渍。
窗户玻璃炸裂时她背对着窗且离得最近，整片后背全在玻璃渣的溅射范围，现在整个人背面又疼又痒。
姬泽灵：“大意了，当时就应该拉人垫个背。”
唐远宁很快从“染发剂”抽屉里拿出了一堆瓶瓶罐罐。
“洗发剂、护发素、弹力素……定型水？”姬泽灵看见瓶子外包装上的字样，神情疑惑，“我不需要……”。
“都是一些消毒止血的药，装在这种瓶子里才容易保存下来。你放心，瓶子都清洗过。”
再凑齐绷带剪刀和一条崭新的白毛巾，唐远宁将东西都放进了一只塑料篮子里，和背包一起递出去，“洗浴室在左转第三间，有热水，外套给我就行，里面没有挂衣服的地方。”
姬泽灵乖巧点头，龇牙咧嘴地脱下厚棉袄，露出一身金灿灿的晚礼服。
长款礼服的下摆被割得参差不齐，她脚踩一双单薄的布鞋，小腿□□在外冻得通红。
“这时候的热水真能救我狗命，谢了！”姬泽灵抓过他给的篮子就往里小跑着进去。长发落在肩前，背后全是炸伤，纵横交错，竟比墙上挂的D128星水系图还要稠密。
反观田岐，活蹦乱跳没有任何不妥。
“你别这样看着我啊。”姬泽灵走后，田岐探出头，手里握着他从橱柜摸出半瓶酒，嘴里还叼着啃了一半的苹果。
他打开软木塞嗅过后小尝一口，而后又灌了一大口，转身坐在转椅上，挪到唐远宁面前，“我跟你说，你家小丫头才让我开了眼。”
“刚启动机甲就摔了个大马趴，爬起来足足爬了五秒。”
“五秒啊！够她死十几次了！”
“她读的是机甲设计专业，不会开机甲也正常。”唐远宁从工具台下又拎出两只背包，递给了他最大的那只。
“话是这么说，明明不会开还敢直接上战场，她是真虎。”
田岐掂量了一下背包的分量，打开，惊喜地吹了声口哨。
“哟，都是好东西。这装备，够我杀上三天三夜了。”田岐拉上背包链，抱在怀里，加上了半句，“前提是先看好你家丫头，别让她瞎搞。”
待田岐将装备清点完毕、收好，唐远宁和他说起了正事。
“星港被封后，我一直再找送她出去的办法，你知道‘永磁天梯’吗？”
田岐瞠目结舌，，“兄弟，这个技术可不稳定，当时几个开发星建了永磁天梯想往外小规模运输物资，全都出事故了，你说这个干啥？”
“但如果只运输机甲呢？”唐远宁给他讲原理，“所有故障的起因都是被运输的物品燃点低，承受不了电梯里的高温。”
“但如果在天梯里的这段时间，人在机甲的保护下……”
“等等！”田岐惊站起，扔掉手里的果核，正经道，“你先冷静，设施改造这些东西不是你拍拍脑袋就能成的。”
“永磁天梯？”洗澡上完药后，姬泽灵肩上搭着毛巾，一边擦干头发，一边往客厅走，刚来就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聊这个做什么？咱们这儿有吗？”
“有，在老酒厂有废弃的永磁天梯。”
姬泽灵放下发尾，站在灯下若有所思。
“永磁天梯的技术原理我有接触过，问题在于温度控制，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不用去挤星港了。”
“天啊！”田岐捂脸猛灌两口老酒，“颠公颠婆要命了，先说好，老子可不跟你们上天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