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董冬冬带晏冬在这座她从小长到大的城市里转了个遍。
他走过每条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路，与曾经那个编着麻花辫挎着书包一蹦一跳的小姑娘在不同的时空重合。
也吃了她最爱的奶酪馅饼羊肉烧麦，骑了骆驼，参加了蒙古年祭。
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听着喇嘛诵经。
经文翩浮，双手叠捧，圣水被喇嘛倒入掌中，他们一同饮下。
她说，祭火仪式上的圣水，可以除病除灾、健康吉祥。
董冬冬总愿意把这样的好意头送给他。
晏冬走到客厅落地窗前，看着月亮，感受着内心对这片陌生土地生出的喜爱和归属。
电话响起，在临挂断的最后一秒才接通电话。
这是他的工作手机，能打给他的就那些人。
“先生，老宅那边已经来了三个电话了，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申杰把这两天的情况汇报了过来。
“告诉他们年前我会回去。”
点燃了一支烟，放在唇边，缓缓吐出烟雾。
和董冬冬在一起的时候，他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
“还有，您二叔想派手下的一个科研团队过来，说是调研指导。”
晏家想要在A市建立一个医疗研究基地，连通他们目前已有的制药车间，对这片领域进一步开拓。
不同于家族其他领域的产业，这个工程非常受他爷爷重视，直接派了他过来。
“不用理会他。”他淡淡道。
“晏节前几天去彼葭公馆找过您，他还直接打电话到了我这里。”
“他有什么事？”
晏冬走到吧台，倒了杯酒，轻轻晃动，看着金黄色的液体在里面流转。
“应该也是想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吧。”
拖到了现在，有些事情他确实需要回去处理。
房间里的灯光华丽而幽暗，他安静的坐着，不辨喜怒。
晚上，晏冬没有睡意，耗到了四五点，清醒的被淹没于漆黑中，他无端有些难受。
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就是觉得全身都很不舒服。
他给董冬冬发了条信息，睡了吗。
这个点她肯定在熟睡，这是一句废话。
叹了口气，知道不会收到回复，他还是看着手机屏幕。
黑夜里，他的手机明明灭灭。
突然，一条信息发了过来：人这么晚还不睡，搞不好是会猝死的。
其实董冬冬早早的就洗洗睡了，不过可能是睡前喝了一大杯牛奶，她刚好起来上了个厕所。
睡眼朦胧的躺回被窝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想着谁会大半夜给她发信息，就拿起来看了看，没想到是晏冬。
“怎么还醒着？”
他又给她发来了信息。
嘶！这人！发短信问她睡没睡，知道她没睡又问她怎么还醒着，真是莫名其妙。
她刚想回个信息斥责他一下，手突然顿住了。
都这么晚了，他给她发信息，是不是睡不着？
晏冬半响没收到回复，以为她只是赶巧醒了一下，现在又睡了过去。
结果很久后又收到了短信。
“真是难伺候啊！”
他以为她半梦半醒着，握着手机笑了，“行了，不折腾你了，睡吧。”
董冬冬打来了电话。
“睡不了了，我已经快到你门口了。”
她知道晏冬可能失眠后，立马套上衣服，开车过来了。
心里有点着急，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她只开了四十分钟。
他没反应过来，外面的灯透过门缝亮了起来，董冬冬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他的房间。
听筒里的声音和现实重叠。
“晏冬，我来了。”
扑面而来的光亮有些刺眼，他瞳孔微缩。
她脸颊泛红，微微喘气，几缕发丝从帽子里跑了出来，羽绒服内只穿着粉色的睡衣。
全身带着冷气，却又透着温暖。
她坐到床边，笑道：“年轻人的狂热，你是不是有点吃不消。”
他脸色有些冷，闭上眼，想克制一下情绪：“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外面又黑又冷，你怎么过来的？”
“我开车过来的。”她满不在乎。
这座城市她熟悉的很，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路上有冰晚上开车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他实在生气，语气控制不住有些冲。
这么快她就赶了过来，可见路上开的有多急，到了夜间路上还有货运的卡车，晏冬掌心有些发冷。
董冬冬抱住他，知道他在担心。
“别生气。”
晏冬一下子就心软了，有些心疼，可又实在后怕。
怕她不管不顾，怕她……对他太好。
“为什么过来？”
他抚摸她的长发，饮鸩止渴。
有多少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也就那么过来了，人被在意着的时候，就是格外娇气。
一直以来他都是别人的依靠，从没想过会有人踏夜而来为他安枕。
“感觉晏公主被困小黑屋，英雄救美来了呗。”
晏冬拉开被子，“上来。”
“啊？”她张大了嘴，“这不合适吧？”
他敲了敲她的头，嘴角上扬：“只是睡觉，我就说你想的美吧。”
在彼葭公馆过夜那次，他就和她说过想的美。
董冬冬习惯侧卧，背对着晏冬，安静的躺着。
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想与她靠近。
“干嘛？”她有些痒，咯咯笑了。
“我想看着你。”
他的眼睛如黑曜石般，带着能置人于死地的诱惑。
她叹气，转了过来，“再不睡就天亮了。”
鼻尖是她清新的洗发水味，晏冬搂着她，慢慢入睡。
董冬冬睁开眼的时候，晏冬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晏冬，你这样有朝一日身体真的会垮的。”她认真道。
比她睡的晚还比她起得早，这样每天耗费的心力得不到充分弥补是真的很伤身。
他眼底迷雾散开，不太开心的样子：“我明天就要走了。”
“那你昨晚还不好好休息，这样今天还能有精神多玩一天。”
晏冬在董冬冬身上蹭了蹭，小声重复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明白了，”她猛地拉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快起床！”
不是，她明白什么了？晏冬不太明白。
两个人分别洗漱完，她从客房的卫生间走过来，问：“昨天晚上直接穿睡衣来的，今天怎么办啊？”
晏冬扫了一眼：“没事，我让人送套衣服过来。”
在酒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董冬冬带上墨镜开着越野车，晏冬坐在副驾上。
车上挂着她小时候的照片，小姑娘穿着洁白的蒙古袍，一头小辫子，在雪地里笑的灿烂。
“我想要这个可以吗？”他看着照片挂饰。
“你还怪贪心，这可是我爸的镇车之宝。”
道路结冰有些严重，但她车技很好，开的确实是很稳，没怎么打滑。
“贪心的话就不止要这个了。”昨天晚上他可是守了规矩的。
“拿去吧。”也算给他留个纪念。
得到允许，他伸手解了下来，扬了扬照片，神采奕奕：“我的了。”
车开到红石崖，雪地起伏，地上有牛羊群的脚印。
向远处看去，天空一层一层的，蓝紫混杂，美的像幅画。
几棵树仿佛几朵绒花一样扎入雪中，枝干是不同于胡杨的娇美。
不知是与苍茫相比的柔弱，还是苍茫之中的温柔。
雪原牧场上有马群经过，它们打量着陌生人却不带半分好奇。
董冬冬摸了摸它的鬃毛，质朴的触感与圈养起来供有钱人玩乐的马不同。
长长的睫毛下眼睛宁静而又明亮，它在草原上长大，也是这里的主人。
她捧起一把最纯净的雪，抛到天上。
雪花落下，在空中飞舞，就像重新拥有了生命。
又或许它们一直都有生命，只是安静的守在地上，与耀日和明月一样，护着这片大地，孕育着来年的生机。
“再过几个月，这里就会是一望无际绵延起伏的绿色了。”
雪花洒了一身，她没有抖去。
“可惜起的太晚，不然就可以看看日出了，我特别喜欢看日出。”
“下次吧。”晏冬也掬了把雪，“下次我们再一起来。”
“晏冬，我走不进你的世界的。”
董冬冬张开双臂，拥抱着会刺痛她的风，微笑着向前跑了几步。
她笑的很轻，有看开、有释怀、有妥协，就是不知道，是否有一丝悲伤。
他步子迈得很大，但也很稳，走到她的身边。
“上次在胡杨林，你叫我，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你还记得吗？”
他怕她冷，还是替她拍了拍头上的雪。
“我去过很多美丽的地方，有中国的也有外国的，但真没什么让我心动。”
冰岛的钻石海滩，苏格兰的天空岛瀑布，德国的艾布湖，玻利维亚的乌尤尼盐沼。
这些地方无一不美的令人惊叹。
他也站在芬兰的森林里看过绚烂的极光。
北欧人有个古老的传说，如果一个人看到一道极光，那么许的愿望就会实现。
他呢，当时连脑子都懒得动，抬头就那么随意的看了看。
只有和董冬冬一起去过的地方，在他的记忆里泛着温暖和煦的微光，生动而迷人。
是他对她的感情为这些地方填了色。
世人迷恋天南海北的爱情，贪图绝无仅有的浪漫，探寻举世无双的瑰丽。
总是幻想尽头的风景，试图构造出一个美不胜收的终点来弥补路途中的遗憾。
晏冬早就看到了他的终点，那甚至都不用他在过程中做出什么选择。
“我的世界没什么值得来的，我想去你的世界。”
一个能装得下董冬冬的世界。
一步一步，总能过去的。
两个人看着天边的云彩，有风经过，碰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些刺痛。
“那我就等在这里，说一句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