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冬看着一大清早就在衣帽间折腾的董冬冬，她已经来来回回换了三四套衣服了。
“需要这么郑重吗？”
董冬冬在镜子前晃啊晃，带上了耳环和项链，这才高兴地点点头，“还是挺漂亮的嘛。”
晏冬对她的忽视颇为不满，拉过收拾好准备出去的女孩，董冬冬被迫坐在了他的腿上。
“这可不是淑女应该有的姿态。”她反抗道。
前些天夜里，她玩闹的过分了，晏冬说什么来着。
淑女可不能这样。
晏冬在她的逗弄下心头一颤，面上有些挂不住，“荒唐！”
董冬冬可不怕他，不仅不怕，她还故意使劲按了按他前襟露出的红印子。
他手一松，人就滑鱼般溜了出去。
董冬冬坐公交赶到植物园的时候，芮婷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走快几步：“芮学姐！”
芮婷挎上董冬冬的胳膊，熟的就像两人是亲姐妹般，她虽是A市本地人，嗓门却很大，人也很热情，
“你可算来了，吃早饭没，我给你带了两个菜包。”
“谢谢芮学姐啊，我已经吃过了。”
何止是吃过，她的早饭已经快从胃里顶到嗓子眼了，晏冬怕外面的饭不好，硬是在餐桌上按着她吃了不少。
“那就行，咱先走一圈熟悉一下，你这也算是个体力活，不吃饱可不行。”
芮婷拉着董冬冬沿着游客路线走，时不时地指给她看。
“你看，这一片是月季园。”
各种品种的月季花铺天盖地长势喜人，有许多颜色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董冬冬正在惊叹月季培育技术的成熟，一个人走到了她的身边，视线在花和她的身上流连。
“好看吧。”那人得意地开口问道。
她面孔稚嫩，眼底却如深不可测的井，让人扎进去便难以出来。
青涩又老成，如此有些难以看出来她的年龄。
董冬冬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笑着应和道：“很好看，这个养护的过程中你应该废了不少心思吧？”
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姑娘身上穿着带有园地标志的工装，靴底有一层新鲜的湿泥，还沾着几片草叶。
往旁边一站就能闻见她身上不小的水汽和花瓣味，这种味道没由得让董冬冬很是喜欢。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她摇头晃脑地念道。
“这不是说梅花的吗？”董冬冬疑惑道。
“燕昭昭，你连这诗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拿出来显摆。”
芮婷笑个不停，“冬冬可是能从外省考上A大的高材生，人家比我懂得都多。”
那位叫燕昭昭的姑娘也不恼，她摇摇头坚持道：“说的就是月季，一朵不知飘到何处的月季......”
董冬冬听不懂她的话，茫然的看向芮婷。
芮婷凑到她耳边解释道：“燕昭昭这人吧怪得很，在我来之前她就在这里了，没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哎哎哎，这还当着我的面呢，你俩就说起小话来了。”
燕昭昭叉腰斥责，神态天真，此时又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抱歉啊......”董冬冬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有点不好意思。
燕昭昭捏起一片粘在裤腿上的花瓣，“在月季方面我也算是个专家了。”
天子之托，不得不从。
该死的赵暄，该死的她居然成了该死的赵暄的该死的狗。
哦不对，赵暄已经不知道死了，都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骨头渣子混黄土估计都能被老鼠当酸枣面吃干净了吧。
她忽然气恼的耸了耸鼻子，扔掉手中的花瓣。
芮婷不想和燕昭昭这一神经兮兮的女的打交道，拉着董冬冬向里走。
“咱们园里经常和中小学啊企业啊合作，你的工作不重，但挺重要的。”
“不过你要小心有的人素质特别低，还有一些熊孩子，在里头乱摘乱踩的，制止他们的分寸你要自己拿捏。”
“我负责珍稀植物研究的，名字唬人，待遇老差劲了，园长那厮天天和我吹未来都能给我们研究所的编制，实际上人家当他是个屁，酒桌上的男人和床上的男人没区别，他一四十的老男人多喝几杯就和初夜的大姑娘似的找不着北。”
芮婷说话一点也不避讳，只是略微把音量往下压了压。
“搞科研的人也市侩的很，人家对我们有多清高，对资本就有多弯腰，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前途堪忧啊，不过你不用担心，”她拍了拍董冬冬的肩，“姐在前面开疆拓土，你跟在后头就成，有我一个桥洞睡就有你一块板砖拿，别担心。”
虽然董冬冬在短短一上午就从睡在A市最有权势的地段变成了手持板砖的桥洞守护者，但她心里甜滋滋的，遇到芮婷是她走运了。
“谢谢你啊芮姐。”董冬冬真心感激她。
“这有什么，你不嫌我混得差就好，对了冬冬，你有没有考虑进修一下园林绿化？”
芮婷试探着小心开口，怕戳到她的伤心处。
园林绿化？这她到没有考虑过。
但她知道很多同学都会在半路去学这个，毕竟她的专业最适合的就是在学术道路上研究学习。
学术圈子不是人人都混的了的，况且她被恶意从象牙塔丢下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对此抱有什么滤镜。
象牙塔？蛀牙吧。
“你好好想想，园林绿化的就业面更广。”芮婷劝道。
董冬冬点点头，知道芮婷是真心相待才会冒着得罪她的风险说这些。
芮婷带着她熟悉了综合事务组、安保组、票务组、旅游营销组等可能会和她有工作往来的办公室。
董冬冬被这些职能部门以及不同职位的人脸搞得头晕眼花，“想不到植物园看起来冷冷清清的，里面的人事也这么复杂。”
“可不是，”一圈走下来芮婷也头晕眼花，“我工作的地方不在这里，一会儿我就走了，你好好的，遇到问题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就行。”
“从今天起，咱俩就是A大在这里的势力了。”
芮婷冲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接了个电话，骂骂咧咧地走了。
董冬冬坐在办公室里，翻了翻桌子上的宣传手册和近期的引导工作安排。
今天倒是没什么任务，她拿出包里晏冬买的《洛阳牡丹记》看了起来。
“小董。”
综合事务组办公室主任靠近她，笑眯眯道：“在看《牡丹亭》啊。”
董冬冬不动声色地瞄了眼封面，将书压在桌面上扣住那几个字，“怎么了，崔主任？”
“没什么，看你这么年轻，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我们这的工作节奏。”
除了她以外这里还有两个女同事，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背对着她一抖一抖很有节奏。
两个人坐在一起正比着织毛衣。
这个和她奶奶平时喜欢去的老年活动中心没什么区别的地方居然还有工作节奏？
难不成这里是披着植物园皮的毛衣制造厂？她看书耽搁了生产进度？
董冬冬干巴巴的笑道：“还好，大家......大家都挺好相处的。”
如果那两个织毛衣狂魔大姐肯抬头看她一眼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你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直接来问我就行，年轻人不要不好意思。”
董冬冬点头，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尴尬了一会后，崔主任张了好几次嘴，终于出声道：“这......这《牡丹亭》挺出名的，我也听说过，里面讲了什么？”
放过她吧！放过牡丹亭吧！
董冬冬内心哀嚎。
但作为一名应当安分守己的员工，还是第一天工作的她能说什么？
董冬冬抬头，扯出一抹求知的微笑：
“我还真有个问题想问您。”
崔主任激动得浑身颤抖，用充满关怀的目光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问......”
“嗯？”
“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尽管问。”
“毛线是在哪里买的？”
“......”
你有病啊！崔主任紧紧闭嘴才能堵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董冬冬十分无辜，如果可以，她也想为办公室业绩贡献上自己的绵薄之力。
两台没有感情的织毛衣机器解开诅咒般同时向后扭头，赏给了未来的劳模一个眼神。
董冬冬老实巴交地回望过去，“或许我可以用自己的钱买？”
不是，那不然呢，你还指望着公家出钱吗？
两个大姐有点跟不上小年轻的脑回路。
第一天上班就想着白嫖，这简直是！这简直是和她们当年一模一样！
崔主任忍无可忍地开口道：“她们是在给孩子织！”
“那也没关系，我可以给男朋友织啊。”董冬冬小声嘟囔着。
崔主任实在受不了她的胡言乱语，黑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俩大姐仿佛在主任走后才意识到办公室还有个新人存在，又听到她说想织毛衣，很快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小姐妹阵营。
就这样，董冬冬成功加入织毛衣大军，化身成新一代织毛衣机。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晏冬打电话提出想要接董冬冬下班，她罕见地没有拒绝。
她一向讨厌在公共场合和他有什么牵扯，怎么这次这么爽快？
晏冬还在车里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董冬冬已经拉开车门进来了。
“工作顺利吗？”
一天的时间，董冬冬的眼神沧桑了不少，“一言难尽。”
“和同事们相处的怎么样？”，晏冬摸了摸她的头。
“呃......挺好的。”
三个人织的你追我赶，两个同事大姐不分伯仲，董冬冬学得快奋起直追，崔主任没有再对她说一句话，认定她仨是一丘之貉。
想起那个场景，董冬冬不敢看晏冬的眼睛。
晏冬没多想，只当她初入社会还不适应，“慢慢地就会好了。”
对，慢慢的她会越织越快，早晚成就新一代手工领军人物。
董冬冬在心里流泪。
“今天有学到什么吗？”
晏冬耐心地询问她工作的点滴，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快。
“有......”董冬冬难堪地闭上了眼，“我学会了织毛衣。”
“什么？”
晏冬一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