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主院

    “你知道了?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的?”古娘子的追问一声比一声激烈,心险些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小声点儿!”胜金拍拍她的手,“阿娘,放宽心,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给老娘说实话,是不是偷看姊妹们洗澡了?”古娘子伸手就要拧他耳朵。

    “还用偷看吗?歌舞坊与外头多么格格不入,娘不知道吗?洗澡要一个个排队,不是一群人省着热水用;同辈进房要敲门,不许不告而入;练功再热,衣裳也不许撒开领口……旁人以为是歌舞坊多有为人姬妾、家妓的,要自矜避嫌,我却知道娘是不敢让我暴露身份。”

    古娘子叹息一声:“你也太大胆了!不许扯闲篇,说,什么时候知道的。”

    “记事起就知道了。”

    “那你还敢往夫人院子里凑。咱这院子里都是下等人,有朝一日事发,还能用情同兄妹来狡辩,在夫人院子里,那就是秽乱后宅。”古娘子慨叹:“你怎么敢啊!”

    胜金不答反问:“日后?娘打算让我怎么恢复身份?”

    古娘子答不出来,“你这死丫头,这不还在想吗?”

    胜金挑眉,提醒她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丫头”了。

    “从小你就焉儿坏,说吧,想怎么干?”

    胜金只说:“娘别问,我保证不冒险,你帮我把衣裳做了就是。我画了草图,明日再和你细说。娘也别晚上点灯熬油的,当心坏眼睛。”

    古娘子知道自己儿子,事情不到尘埃落定,他不会拿出来说嘴。就像要进夫人的院子里服侍一样,等主院的席面赏赐过来,她这个当娘的才知道。

    “老娘哪儿有灯油金贵!”古娘子嘴上不饶人,扯了料子,重重把门摔上。

    厢房传来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是睡在旁边大通铺的姊妹们翻身的动静。胜金靠在窗边听了一回儿,见始终无人起床,才悄声关上窗户。

    躺在床上,胜金来回想起刚来此世的震惊。

    我病好了?——我穿越了!

    我男穿女换性了?——亲妈让我男扮女装了!

    我在古代做王侯吗?——我来乱世做奴仆了!

    当日之震惊,让古娘子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费心费力保住的儿子是傻子,夜里偷偷哭了好多回。

    罢了,罢了,往事不必再提。

    一夜好眠,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胜金就收拾好往主院而去。

    这次没能见到夫人,刘妈妈挑剔得看了看胜金的打扮,青色上衣,青色下裤,肥肥大大,料子粗糙,裙子都没一条,只在腰间围了茶色的围腹。“外头农妇都比你装扮得好,哪里是节度使府上的气度?”

    胜金心说,外头农妇都快饿死了,哪能讲究衣裳,嘴上却道:“奴以往的衣裳都不合适,夫人赏的料子还在裁呢,过些日子才得新衣裳。”

    刘妈妈转怒为喜,舞姬的衣裳自然不适合穿来伺候夫人,还算她知道尊重,没打算踩着夫人去勾引节度使。“行了,那你这几日先熟悉熟悉院里的事情,在廊下听夫人召唤。我让小梅带带你。”

    “妈妈,胜金初来乍到,我给她讲讲院里的事情吧,也和她说说规矩。咱们杨家的规矩和节度使恐怕有些出入。”杨笑雪一掀帘子出来,笑眯眯道。“小梅要伺候夫人呢。”

    这可省了杨妈妈的事儿,立即笑道:“小娘愿意,那感情好!且去,且去,老身去厨房瞧瞧,那些人连个汤都炖不利索,夫人且等着呢。”

    小梅更是愿意,她才不要离了夫人身边,去教有可能取代自己位置的胜金呢!小娘自己都不受夫人待见,能教出什么花样来!

    杨妈妈风风火火地走了,杨笑雪笑盈盈上前来,“从这边走吧。”

    胜金也是一脸笑模样,“多谢小娘。”

    “节度使府敞阔,郎主大度,给我们夫人安排的院子高大宽敞,咱们都感激着。”开口照例是感恩的话,然后才进入正题:“夫人在左次间起居,右次间待客,左右两个梢间放日常用具,右边的尽间是小库房,左边的尽间是杨妈妈的屋子。”

    胜金点头,正院正房五开间,中间最大的明间,相当于寻常人家的堂屋,留着没动。夫人自己占了最好的三间屋子,小库房放值钱物件。杨妈妈在夫人心中,恐怕是半个长辈,才能住在这里。左右耳房都空着,留待日后用。

    杨笑雪带着胜金从前檐廊绕着西侧廊把正房看了个大概,然后顺着抄手游廊,把正院的建筑一一只给胜金看。

    除开正房,就是左右厢房了。左厢房是库房,但胜金当天见过运过来的嫁妆,应当填不满左厢房几间屋子。

    杨笑雪指着右厢房里离正房最远的一间道:“我就住在这里,你以后空了,可以找我说说话。”

    居然只分给杨笑雪一间房?胜金心里惊讶,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主院并不是只有一个院子,而是几个院子组合起来,才构成当家主母的地盘。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一汪池水、便植莲花,把主院与其他侧夫人、姬妾的院落隔开。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穿过垂花门楼,杨笑雪指了指这院中一排低矮房屋:“郎主体贴夫人不习惯北方饮食,设了小厨房。丫鬟婆子也都住在这边。”

    胜金看了厨房一眼,这里比起前面的房子就矮小许多,墙外隐隐飘来味道,茅房就在一墙之隔。

    “你这样子,倒不好去夫人面前伺候,我有几套旧衣裳,你若不嫌弃,就拿去穿吧。”杨笑雪示意胜金往她房里去。

    “不行,不行,怎能偏小娘的好东西。”看杨笑雪瘦瘦弱弱的模样,再看她的住处,明显也不富裕,如今衣料贵,衣裳也是贵重财产。

    杨笑雪灿烂一笑:“不妨事,走吧。衣裳是我离家时往大里置办的,别看你高我两个头,穿着正合适呢。”

    胜金只得再三谢过,去她房中换了衣裳。胜金才十二岁,身体根本没有发育,换外裳的功夫,趁机看到了杨笑雪的屋子布局。这房间被隔成两个,外间待客、里间休息。胜金在外间的屏风后换衣裳,这屏风刚从库房里翻出来,一股樟脑味道。

    穿上一条青色裙子遮丑,又得了一件白色上衣,胜金把换下的衣服包好,去廊下等着召唤。

    夫人自然不会马上召见胜金,只有杨家带来的人能近身伺候,远离故乡的少女,对家乡人很是依赖。胜金也不上赶着,没事儿就在廊下等着,顺手帮丫鬟婆子们搭把手,连洒扫的小丫头都能了聊几句,帮她扫落叶,没几天就把夫人院子里的仆从都认全了。

    这天,胜金正站在廊下,忽然听到夫人房中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胜金着急进去一看,夫人正扑在矮桌上哭泣。

    杨妈妈手足无措得站在原地,见胜金进来,脸上有些挂不住,呵斥道:“怎么不通禀就随意进来?哪家的规矩!”

    “妈妈恕罪,奴听到响动,担心夫人呢。”胜金陪着一张笑脸把杨妈妈拉出房间,小声道:“妈妈,夫人用饭用得不香已经好几天了,奴看在眼里也心疼。夫人想吃什么,妈妈和奴说说,说不得我有法子呢?”

    “你能有什么法子?”杨妈妈习惯性刺一句,才道:“你们府上肉食腥气太重,夫人用不惯。鱼也做不好,肉也做不好,菜心全是酱,吃不出半点清甜,让人怎么入口。”

    胜金出主意:“奴到时知道大厨房有刚从庄子运回来的新鲜货,我去淘换些,请妈妈指点着做。”

    杨妈妈撇嘴,“都是些笨手笨脚的,若不是厨娘不幸去了,哪里要这些粗笨人。”言下之意她不会做,也不会指点厨子。

    胜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杨妈妈没好气道:“怎么,你还不服气?”

    “不是,不是,奴哪儿敢啊!”胜金语气夸张,逗得杨妈妈露出笑模样,才道:“奴认识个帮厨的,倒是手脚麻利……”

    “只是个帮厨,都没掌过灶吧?”

    “妈妈有所不知,那帮厨是个孤儿,虽拜了师父,可他师兄正是师父的亲子,去年他琢磨出一道玉/乳/羹,大师傅呈上去,郎主都赞了一声好。”

    “那他还是个帮厨。”杨妈妈不信。

    “可不是嘛!真是前世的冤孽,他本事倒是有的。可惜,他也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恐怕做的不合夫人口味,还是算了吧,奴在去大厨房打探打探……”

    “那帮子人……”杨妈妈对北方的粗劣饮食不屑一顾,三代才知吃穿,节度使二十年前也不过是跟着庄宗陛下牵马的卒子,哪里有品位。“你说的玉/乳/羹是什么?别是豆腐起个好听名字来糊弄老身!”

    “岂敢!妈妈宽心,我这就去叫了人来试手艺,能让夫人吃上一口、半口,是他的造化。”

    杨妈妈拍板同意,不到一克钟时间,一个青瓷碗就端了上来,碗中洁白一片,拿勺子轻碰,还略有弹性。杨妈妈来了兴致,拿勺子舀了放进嘴里,温温热,有甜味,一抿就化。

    杨妈妈眉毛挑得老高:“是奶?”

    “正是。”胜金略靠近一些,做知心人状:“妈妈,奴私心揣测,您挑了奴来伺候,也有规劝夫人早日融入节度使府的意思。节度使是马背上建的功业,习惯吃用奶食、面食,夫人也可慢慢适应起来。这奶里还加了姜,有发汗的效果,也算是药膳了。”

    杨妈妈这才高兴起来:“算你有良心,夫人前几日受了惊吓,正该好好养养。行,叫那厨子再做一份呈上来。”

    “这东西不仅好吃,还好看呢,不如在夫人面前做,也博夫人一笑?”

    “就你鬼主意多!”杨妈妈伸出一根手指戳他脑门,默许了。

    胜金立刻去小厨房叫了陈二过来,“准备好没有?”

    “没有!我,我这腿打哆嗦,手也不听使唤……”陈二脸皱得跟包子褶一样,直打退堂鼓。

    “就几句话的事儿,记住了,多笑,记不住词就笑,夫人还听不懂官话,你只管吐字发声,脸上带笑,骂人她们都听不出来。”

    陈二听得笑起来:“你别逗我了,要不你替我去,反正法子也是你教我的……”

    “你难不成要做一辈子帮厨?”胜金怒目而视:“你要敢说一个是字,我转头就走。”

    陈二转身捧起托盘:“走!”

    胜金这才笑了,不就是表演个姜汁撞奶嘛,又不是表演现挤牛奶,害怕牛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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