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得讨厌

    “还是有很多人借宗亲、同乡的名义收介绍费、人头钱吗?”胜金问。

    “是啊,屡禁不止。”姚信拱手作答,面露为难,“明公,何必非要禁绝呢?其实那些人被告知被骗之后,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而认为理所应当。他们大多只敢每人收一文、两文的介绍钱,并不出格。我们惩处也不严重,了不得退钱、枷号半天了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官府非要管,倒落得两头埋怨。”

    “不是这样的道理。中人每介绍一个人来,官府会给一文钱的抽成,一件事不能收两份钱。这件事必须管,让外乡人来孝感的第一天就清楚,官府的管理是事无巨细的。连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官府都管,那其他大事还用说吗?”胜金耐心解释。姚家是孝感本地户之一,非常配合胜金施政,胜金也很愿意把当地人吸纳进来。

    实在是管理人才太少了。这年头,识字都是“大才”,想要把胜金想象中的精细管理落到实处,什么人都要拉出来用。至于不理解自己的理念,那就多讲几遍,不会做事,那就多交几遍。能走到胜金跟前的,都不是什么“清澈愚蠢”的性格,毕竟这是炒老板拿命赌的时代。

    姚信点头口称明白,还是问:“下头人也抱怨不好管,有些时候被敲诈的还帮着隐瞒呢。”

    “多准备些草绳,下次在抓到私收人头钱的,捆了双手,让他拿着小旗子自己宣扬自己的过错,一直等抓到下一个人才能顶替他。”胜金笑着给他们出了个主意。

    “草绳如何捆得住人?还不如罚钱、劳役震慑。”另一个新进跟在胜金身边的年轻人顾常芳建议用重刑。

    “些许小错,哪里用得上重罚。如此丢人又耗时,被抓几回,这些人就知道轻重了。”胜金摆摆手,这就是和上辈子交警抓到骑电动车不带头盔一样,小惩大诫、教育为主。

    “至于草绳捆不住?捆住他们的是衙门的律法和信誉啊。”

    “明公高明,下官佩服。”姚信、顾常芳齐声感叹,胜金摆摆手,这种恭维上官的风气,不管怎么纠正,还是纠正不过来。今天事情多,胜金也没心情再老调重弹,干脆说起下一件事。

    “这个月通过考试的管事有多少?”胜金问道。

    陈赢递上名单:“这个月五个。”

    胜金接过扫了一眼,道:“还是少。外乡人来得越来越多,管事的人少,就无法约束。不能保证安全,不管烧砖瓦,还是养鸡鸭,都没办法好好做事。人才,还是缺。”

    “现在识字的人太少,咱们加急教出来的都是半吊子,不敢派他们独当一面,需要时间。”陈赢陈述客观困难:“况且,还有些师父,教徒弟总是留一手。”

    “嗯,这样的情况多吗?”

    “不算少。”因有许多人在,陈赢没有说得太明白,毕竟让师父带徒弟是胜金一手推行的,怕当庭说出来伤主官的脸面,因此陈赢建议,“是不是缓一缓,等准备好了,再派出来干活。”

    “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学了四书还有五经,学了律令还有兵法,永远准备不好。一边干,一边学,学得好,自有他们的位置,学不好,哼!”胜金摆摆手,对众人道:“晚饭之前敲钟,叫所有人到我这里来开个会。”

    胜金习惯性说完,然后苦笑一下,他终于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了。

    最后再强调一下安全和人才,今天的小会就算结束了。陈赢习惯性没走,等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陈赢才接着说起需要保密的问题:“划给军营的地秋收了,产量也统计上来了,比种得好的农家要差一些。”

    胜金接过汇总,皱眉:“不应该啊,种子是挑过的优质种,地是老农指导的,成片的地大家一起种,军士也听指挥,怎么还不如农家?”

    陈赢仿佛早知他要如此问,“我也好奇,主要是从节度使府带出来的士兵,以往大多不种田,没有经验。分给他们的田离水源比较远,今年稻子灌浆的那几天旱了,追水没跟上。老农上门指导,不是自家的地,种的也不认真。”

    “是我没有考虑到。”胜金反省,这些不是令行禁止的子弟兵,大锅饭积极性不高的问题,他早有预料。“老二,你看怎么办?当初我想把地分给各家,但我们带出来这批人,大多都是单身汉,地分下去只能自己种。要是把人都放去种地了,纪律就没办法保证了。”

    “咱们初来乍到,兵士任务重,不能放去单独种地,只能屯田,如今大大小小几十场冲突下来,威信已经立下,分地的时机到了。如今军中本就是操训半天、屯田半天,比天下绝大多数的兵士操练都勤快,大哥不用太担心。”

    “好,听你的。和老三说一声,找个日子分田。还有,给军屯的地建水车,你和铁锤说一声,我之前给她的图纸,应该造出来了。”

    “行。”陈赢飞快在本子上记下重点,“老三最近打得上头,周边都让他犁了一遍,许出去的奖励险些跟不上。大哥和他说说,比打那么快,我这边跟不上!”

    胜金苦笑摇头:“行行行,我和他说,他天天精力充沛得用不完,我得给他找个事情干。”

    陈赢又和胜金说起其他事情,想要管理好一个县,尤其是想要细致管理,那每天要忙的事情可太多了。两兄弟一直说到小吏来提醒,才看到天色将晚,来开会的人已经在门外等候。

    胜金叫人进来,一一问过今天的事务,常规询问之后,与他们好好谈心。

    “我知道,好些人还是老一套,总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句老话,当然是有道理的。不过世易时移,不是所有道理哪里都能用。假如你是个木匠,一个县城就那么一百户人家打家具要找你,且一家打了家具,至少二十年不会再打,自然要藏一手。但如今,咱们这里有一万户人家要打家具,就是累死老师傅也打不过来啊。不教些徒弟出来,我就要去别的地方请能人了。”

    “我有心提拔你们做将军,可也不能是个光杆将军,底下校尉、旅帅得有吧?你不教,等自己带兵上阵的时候,不懂战阵,自己人踩踏起来就要死一批。人才,是教出来的,也是练出来的,别怕有人超过你。师徒情谊、手足同袍,还有我看着,难道我会让大家吃亏。”

    “一路走来,我的信誉如何?”

    众人交口称赞,跟着胜金的,不说人人升官发财,但个个平安。

    “既然如此,你们就不要想着藏私,都把人教出来。我对你们的期望,可不是一辈子在小县城当小吏。”胜金这话说的别有深意,众人都感觉自己受了鼓舞。

    不同的人说同样的话,效果是截然不同的。这话放在别人嘴里是吹牛,从胜金口中说出,众人都信,这事儿已经有八分准了。

    苦口婆心和手底下中层官吏谈过,胜金赶在吃饭的钟声敲响前让众人散了,总算没让自己变得太讨厌。

    桌上摊开的纸上,胜金提笔蘸墨,写下几个词:安全、人才、教育。

    想要士兵有战斗力,必须供给足够的粮食,让他们有力气每天训练,必须给他们安家置办产业,让他们有信念保卫家园。想要速成培养人才,拼音和简体字是两大杀器,只是胜金不确定要不要拿出来。如果改变了历史,他还能回去吗?

    如今局势刚刚稳定下来,胜金已经派人去蜀中打探消息,如果这世上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佛教和道教是两个必须求助的地方。如今的道门在北方盛行,道门领袖束瀛子杜光庭在青城山修道,同时兼任蜀国的户部侍郎。佛教在南方盛行,高僧大德太多,没有谁能称一句佛门魁首。

    不过,休复大师、木平和尚、文益法师这些高僧大德的名字,也时常被信众提起,胜金盘算着,应该亲自送杨夫人一行回吴国,到时候,也能问一问,自己还能不能回家。

    说起杨夫人,胜金叫住给自己送饭的仆从,让他去叫管家过来。

    “杨夫人、九公子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杨夫人在院子里参禅礼佛,除了每日去主院陪老夫人说话,并不外出交际。九公子先前总往军中去,后来与三爷起了冲突,就再没去过。总是在外头闲逛,但也不去盐矿、金矿之类禁地。”管家姓木,是节度使府出来的老人,之前为了保护盐矿受了伤,胜金就留他在府中做管家。

    木管家三十多岁的年纪,从军十余年,父母妻女已经死在年初叛乱中,如今只有一个七岁的小儿子,正在衙门办的学堂里读书。

    看在吴国的面子上,胜金好好养着杨夫人,保证她吃饱穿暖,但绝没有出去交际的银子。养着九公子也是看在故去节度使的情分上,当时觉得节度使府规矩混乱,处处欺凌,如今走到外头乱世一瞧,才知道节度使府居然已经是矮个子里的将军。

    如今孝感在胜金的建设下变化日新月异,有盐、砖、瓦之类拳头产品,又有军队稳定安全,保证粮食丰收,还意外在云梦县找到的金矿。财政状况蒸蒸日上,胜金也不介意把杨夫人和九公子养起来,只要他们不出幺蛾子。

    木管家补充道:“九公子对杨夫人行母子大礼,出去闲逛的时候,总能找人攀谈一二,得几个闲钱,也愿意给杨夫人带些外头新鲜玩意儿。”

    胜金用眼神询问,得到老金肯定的回复。好吧,这两个人又不是真的母子,这礼崩乐坏的乱世,胜金又不是卫道士。

    “随他们去吧。”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