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茶会

    湖边绿柳成荫、微风习习,杨笑雪在树下置的桌椅,一把华盖撑开遮阳,等着今日客人登门。

    “啊哟哟,我来迟了,阿雪等着急了吧。”未曾见人,先听得一阵爽朗大笑,“瞧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曹娇娥大笑着绕过回廊,手中还拉着一位身量纤细、面带红霞的年轻女子。

    “小雅妹妹过来坐,别理那个破落户,她惯常没个正行。”杨笑雪站起来,招呼曹娇娥、舒雅落座。

    舒雅是周芽新娶的妻子,他们两人刚成婚不到一月,舒雅为人温柔腼腆,还是头一次参加嫂嫂们的私人聚会,有些拘谨。自家郎君与主公虽有结义之情,但君臣有别,舒雅不敢直接坐下。

    “好啊,当着我的面就敢编排我。今儿你可是大大得罪了我,若不奉上好吃、好喝的,且看我怎么报复!”曹娇娥却是很不见外,把拘谨的舒雅按在椅子上,自己旋到旁边坐下,“你尝尝这点心,名唤荷花酥,是他男人想出来哄她开心的。多吃,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舒雅低头看向浅绿色盘子里四朵荷花一样的糕点,荷花酥名副其实,回想一路走来王府布局景致,再看着满湖荷花、沿岸垂柳,他们在花香、微风中吃茶点。由此可见,王妃是怎样一个雅致人儿。至于荷花酥是主公想出来的,这……舒雅不知怎么夸,只能跳过,“阿雪姐姐当真风雅。”

    “瞧见没,小雅夸我呢,你也学着点儿。”杨笑雪埋汰曹娇娥一句,并未过多解释。

    这当真是胜金弄出来的,他是盛世富贵养出的性子,很乐意张罗一些精致吃食、漂亮摆件,杨笑雪是没这根筋的。在胜金心里,生活里总是要鲜花芳草点缀,不是刻意追求,而是自然而然,下意识认为生活本身就是这模样。

    “大哥别说二哥,咱可不是什么精细人儿。”曹娇娥一口一个荷花酥,豪迈大气,拿手帕擦干净手指,才笑着对舒雅道:“小雅,你知道我家那个为什么娶我吗?”

    “这……自然是不知的。”

    “那我可要传授你秘诀啦!”曹娇娥一笑,“当初我在学堂外头摆摊卖汤饼,老陈常去吃,他年纪不大,穿着灰扑扑的袍子,我自然以为他是学堂的学生。他最爱吃我做的炖鸡面,当时大军刚进城不久,我出门摆摊也是迫于生计,鸡是金贵东西,可不好弄。有一回他来吃面,没有炖鸡面了,问我怎么回事儿,才知我养的鸡吃完了,城里是买不到的。”

    “他馋我这一口吃的,牵线搭桥帮我买了十只小鸡仔,你说说,堂堂陈大人,十只鸡仔居然送不起。我养了鸡,继续做炖鸡面供养老母弟妹。后来主公在城外开起了养鸡舍,我才专心做汤饼生意。城里安稳,没有青皮流氓捣乱,一年时间,我就租了间小铺子,日子也过起来了。”

    “我在学堂外摆摊子,若是遇上学子愿意教我认字,我便少收、不收他们钱,老陈常来,慢慢他叫我认字读书,熟悉起来。他觉得我手艺好、人上进,就往我家里提亲去了。等人到了我才知道,天爷啊,我以为的穷书生居然是大官人。”

    曹娇娥双臂张开,狠狠拍在大腿上,又抓着舒雅问:“妹子,你说,换成是你,你惊讶不?”

    “惊讶!”

    “可不就是!我当时就傻了,和我娘说齐大非偶,这人不能嫁,谁知道高门大户多少歪歪绕,我一个卖汤饼的小女郎,可摆弄不过来。家里忍痛拒绝了媒人,老陈找到铺子里。我说:你如今是大人物,日后前程远大,我只是个普通人,做不来高门夫人,祝大人日后娶名门世家贵女,绵延子嗣、兴旺家族。你猜他怎么说?”

    舒雅也听得入神,捧哏道:“怎么说?”

    “他说,他自己就是奴仆出身,没有家族。以前是做厨子的,擅长炖肉,日后的志向也是做厨子,执宰天下。他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好,我做的炖鸡面多好吃啊。日后成婚了,夫妻两个一起下厨房,岂不美哉。”

    舒雅听得展颜,笑道:“哥哥嫂嫂夫妻情深,真好啊,真好。”

    曹娇娥昂起头,十分骄傲的模样,“我进门了才发现,待嫁时候担心的那些都不是问题。他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生,真娶个世家女,人家吃□□细,他嫌弃不如炖肉解馋,人家弹琴,他说听着像快断气了,这日子怎么过?”

    舒雅明白过来,今日两位嫂嫂举办这次小宴,是为了安抚她。舒雅与周芽新婚,心中忐忑,可周芽沉默寡言、公务又忙,她不好打搅,总在心里琢磨事情,可能让两位嫂嫂看出来了。

    舒雅起身行了一礼,“多谢两位嫂嫂关怀,我知道的。”

    “坐,坐,说好不许多礼。”杨笑雪拉着她坐下,好奇问道:“你和老四是怎么回事儿?那天他回来,直愣愣说要娶你,我们都一头雾水。”

    舒雅低着头,红晕慢慢从脸颊蔓延到耳根,想起当日的事情来。

    那天,舒雅被反剪手臂绑着送上轿子,二叔要把她送到家庙去。说是家庙,不过是做苦活的庄子,去待个一两年就被磋磨死了。幸而小弟追上来,打了奴才,拉上她就跑。

    二叔领人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骂:“死丫头!想想你姐姐为了名声,撞柱而死;你哥哥为了复仇,冒死开了城门;如今你被退亲羞辱,怎么还敢苟活在世上。”

    舒雅心里有许多话要骂,但当时跑得太急了,抽不出空,直到他们被追得走投无路,冲撞了一路行军的队伍。

    舒雅看着一位高大魁梧的将军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他没有说话,眼睛像利刃一样剐得皮肉生疼。身旁亲兵喝问:“什么人胆敢冲撞我家将军?”

    “误会,误会,将军恕罪,下官乃是四门馆博士舒某,我家侄儿正是冒死为大王开城门的舒恒啊!”

    舒雅怒目而视,二叔惯常是这样的,以往武昌节度使当权,他就把姐姐挂在嘴边上,对着武昌节度使说她不识好歹,谄媚得了一个微末官职;对着同情舒家的故交说姐姐有祖宗风骨,博得故交们同情帮扶;如今他又把哥哥挂在嘴边,牺牲都是他们大房,好处却全被二房享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亲兵指着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姐弟。

    “将军恕罪,这两个是我家的不孝子,有辱门楣,正要拿回去处置呢。”舒二叔点头哈腰,谄媚非常。

    一旦被抓回去,肯定没活路,自己死了,弟弟又怎么办?横竖都是死,舒雅心头发狠,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对着骑在马上的将军道:“不是的!他说谎!我要杀我。将军,我是舒家大房的女儿,我哥哥、姐姐都死了,二叔借口退婚,要逼死我。”

    “放肆!放肆!家丑怎可外扬!”舒二叔暴跳如雷,想不到舒雅会当众揭穿,连忙补救:“将军明鉴,我们舒家世代官宦,男无犯科,女无二嫁,我这也是维护舒家的名声。”

    两姐弟年幼,叔叔是有权利管教他们的,亲兵对周芽拱手,轻声唤了一声将军,请示他该怎么办。

    从两队人马撞上到现在,周芽一言不发,舒雅险些以为这将军是个哑巴。

    “被退婚,要死吗?”

    舒雅抬头,傻傻望着,半响才道:“不死,我不想死。”

    舒雅看清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清澈的眼睛,像树梢上未化的雪。舒雅急忙剖白起来:“我不想死,张家忘恩负义,见我兄长亡故,就想退亲再攀高门。二叔收了张家重礼,逼死我、再逼死小弟,就能独占大房家业。恶人还活着,我凭什么死?”

    “很好。”周芽撂下这两个字,打马走了。

    舒雅愣愣跟着亲兵去处理剩下的事情,去衙门报案清查事实后,衙门断了张、舒两家退亲,断了大房、二房分家。舒雅至今都稀里糊涂,不知怎么就嫁给了人人高攀不上的金龟婿。

    舒雅讲完,杨笑雪轻拍她的手背,笑道:“这还不明白吗?老四欣赏你啊。”

    “同为舒家人,有你哥哥、姐姐那样的铮铮铁骨,也有你二叔那种软骨头。小雅,你才是真正的舒家人。”

    “可……可我也没一死保全名声。”

    “哈!名声可不是这么来的。”杨笑雪嗤笑,“你若真不分青红皂白死了,才是亲者痛、仇者快!老四是个爽快人,他说很好,那就是真的很好。你安安心心住着,他说来不说虚话。把你弟弟接到府里来养着,他做姐夫的,养着妻弟分所应当。等孩子长大了,喜欢从军就跟着姐夫,喜欢读书就去学堂,你好好教养他,日后继承你兄姊的遗志,做一个铁骨铮铮的大丈夫。”

    “多谢!”舒雅起身刚要行礼,又想起之前的嘱咐,坐回椅子上不住道谢。

    “不谢,不谢,都是一家人。别看老四是个锯嘴葫芦,心里记挂你呢,是他主动让我安抚安抚你,他一年说话不超过十句,为了你就用了五句的份额,下半年该修闭口禅啦。”杨笑雪尽力安慰新弟妹,她也极为欣赏温家兄弟姊妹。

    “来,咱们举杯,贺家里又多一个妹妹,一切尽在酒中。”曹娇娥笑眯眯举起酒杯。

    另外两人也举杯欲饮用,曹娇娥却突然凑到杨笑雪跟前嗅嗅,“糖水?难道……”她的视线滑到杨笑雪的肚子上。

    杨笑雪点头承认,“有好消息了。”

    未满三个月,不能大肆宣扬,曹娇娥、舒雅两人都笑逐颜开,为她高兴。正在此时,李胜金拿着一封信,风一样刮过来,“好消息!好消息!徐知诰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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