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从上到下都忙碌起来，筹措出兵所需，在王府正堂之中，却安静举行着册封世子的仪式。没有辉煌的礼乐，没有众多的宾客，出席的十多人，俱都神情肃穆。

    大胖小小一个人，穿着繁复的世子正装，向胜金行礼。胜金一身戎装，抬手免礼，周围观礼的人一半正装、一半戎装，穿戎装的人在仪式结束之后，将与胜金一起出征。

    胜金把装有印玺的盒子双手递给大胖，“王府就交给你了。”

    “是，父王。”大胖稳稳拖住盒子，像之前演练过的那样，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郑重而紧张的应下。

    众人转向大胖的方向，恭身行礼：“参见世子。”

    大胖用小奶音喊：“免礼。”

    如此，这简陋的仪式便算正式完成了。

    胜金揉揉大胖虚虚挽起的小揪揪，他太小、头发太软，连个发髻都挽不起来。“大胖乖，在家听你娘和陈叔、韩爷爷的话。”

    “笨笨爹，你可要快些回来。”

    “知道啦。”胜金轻轻捏了下大胖的脸颊，真软啊~

    胜金目光扫过送行的众人，抬手，“出发。”

    甲胄的碰撞声响起，众人簇拥着胜金出了王府，上马，疾驰出城。

    “赵将军接到消息第一日就赶赴前线，带领将士们先行出击，如今战况顺利，已下黄州。”偏将汇报前线情况。

    “他素有疾风将军之名，擅长以快打快，如今战线推进到哪里了？”

    “已在蕲州城下。”

    “这么快？接近步兵行军的速度了。”胜金惊讶极了，即便刚接到消息就出发，也不至于打的这么快。

    “我南平繁华，名声遍传，辐射周边，黄州军猝不及防，抵抗微乎其微，又有民心所向，所到之处，刀切豆腐一样顺滑。”

    “都是阿赢的功劳。”胜金感慨，这几年休养生息没有耽搁，软实力吸引来人心，有时候比刀兵还要好用，“把消息穿回去，后续治理，还要阿赢和王妃费心。”

    “周将军，你急行军去接替赵将军，换防他的前锋军。现在，慢着来，等后勤补给上来，再作决战。”胜金看过战报，这样的闪电战术只能攻其不备，现在已经失效，如今先锋军守在蕲州城下，该换打法了。

    周芽抱拳出列，自去整队出发。有他出马，蕲州可谓手到擒来。

    胜金带领中军在后头慢慢走，他的队伍中不仅仅有将帅兵士，还带着先前培养出的亲民官。如今先在军中作文书、后勤工作，攻下地盘之后，都是要放出去作一地主官的，这些新进官员之中，最耀眼的当属高保融。

    “主公，营盘已安置妥当，前线发来的战报已作梳理，请您过目。”高保融捧着一摞文书进来，轻轻放在临时支起的桌案上。

    “嗯，百姓如何，可有大规模反抗？”胜金一边低头批阅，一边问他。

    “大军军纪严明，秋毫不犯，百姓自然安乐。”反过来说，那些被处决的既得利益者，因有大军压阵，他们的反抗也激不起半点水花。

    “好，让后面再送些亲民官过来，看前线这个架势，战线推进速度还是太快，治理跟不上啊。”等当上主公，才发现缺钱、缺人，真的缺。

    “周将军所下之地，定然安稳无忧，不愧是主公一手教养长大。”高保融轻拍一记马屁。

    “哈哈，老四性格沉稳到古板，的确擅长压着速度打攻城战，他打下的地盘，不可能有大规模反叛军活着。念恩擅长走偏锋，我都怕他哪天玩脱了，把自己赔进去。”胜金一目十行扫过战报，都是之前计划好的，并无出乎预料之处。

    胜金退开面前文书，起身出了帅帐，看向外面的天空。

    空中全是黑云，仿佛地上连绵帐篷的倒影。

    “不论什么风格，他们还能上战场亲手杀敌，我却只能枯坐帐中，过个嘴瘾了。”地位上升到一定程度，能干的实事越来越少，务虚的工作越来越多。道统的巩固维系、人才的选拔培养、官员的甄别任用，这些都是软的。回想过往，亲手杀敌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说是亲征，可绝不会有亲自动手的机会，话说回来，要是敌军都冲到中军营帐，那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高保融不理解这样的感慨，还是安慰道：“主公运筹帷幄，大军如指臂使。”

    “是啊，要不是立了世子，我还不能出来呢。”胜金想起大胖的胖脸蛋，心就软乎乎的，他还能亲征，大胖是没机会了，他只会随着地盘越来越大，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居所会更繁华，可人也困在四方天里。下次出征要不要带上他？胜金摸着下巴想，不然大胖也太可怜了。

    “主公，落雨了，不若进帐休息。”高保融及时提醒，细细密密的雨丝已经慢慢落下来了。

    “刚好，趁着雨不大，我去看看将士们安顿下来没有。”胜金这个讨人嫌的带着高保融和三五个亲兵在营中巡视一圈，搞得人人紧张。

    军士当着他的面严肃正经，等他走了之后，那些从未见过主帅的小兵兴奋地掐着身旁人嘟囔“我见过王爷了，我居然见着王爷了。”

    旁边人一边打他，一边裂开嘴傻笑，“撒手！掐你自个！”

    最后巡视到军需营，老声常谈叮嘱他们一定保障供应，这才回帅帐。

    高保融跟着学，心想自己日后做了亲民官，也要如此经常到最前线的地方去。那些被主帅拉着手关心穿的暖不暖的士兵，被主帅拍着胳膊夸好汉子的小将，心中的敬重、温暖难以言表，唯有誓死以报。若是中间遇上一二被克扣、被为难事情，主帅亲自为你主持公道，怎么能不感激涕零、用性命回报。

    高保融心里琢磨着偷师，胜金却问：“你也算王族，如今只在我身边做个小官，心中可甘愿？”

    按理来说，高保融应该立刻跪倒表忠心，可高保融毕竟跟在胜金身边有些日子了，知道他性格，大方一笑：“主公切莫玩笑。高氏不过占据荆南一地，当个土财主罢了。若这也算王族，那天下岂不遍地都是王族了。再则，不怕主公笑话，我在兄弟中排行十三，即便荆南苟延残喘，也轮不到我十三郎啊。”

    “你是个实在人。”胜金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这世道遍地王族啊，若不收拾，天下就要被蛀得千疮百孔啦。”

    胜金想起上辈子，有人争论宋到底算不算大一统王朝，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收拾山河，再拖下去，就要与北方的游牧民族分南北而治了。

    高保融没有说话，他知道主公并不需要他的回答。高保融有自知之明，高家绝无一统天下之能，自己的长才在治理地方。如今主公心无芥蒂，拔擢人才，他自当报答这知遇之恩。

    回帅帐擦干头发，前线最新战报又送到了。

    “终于来了。”胜金轻声喟叹。

    高保融偷眼瞧去，战报上写着：“战事相持，贼军先锋大将周荣率军狙击。”

    周荣，好几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兄弟相残的局面，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