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二叔

    江陵城。

    大胖手中拿着毛笔,在朱砂里蘸了一圈,均匀地涂在刚刚拼好的拼图上,“爹已经打下唐国了。”

    “嗯,已下金陵城,江都那边也派人投降。”杨笑雪放下折子,走过来看他涂的地方,确定没涂错,才笑道:“今年生辰,你爹说能回来陪你过。”

    大胖懂事地说:“爹在外头有要紧事,连弟弟出生、周岁都没回来,我过生日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特意回来。”

    “你过生日,就是大事。去年给你寄了好多礼物,他还是担心你受委屈。”杨笑雪想摸摸儿子的头,发现他今天带冠了,于是摸了摸他的后脖子,爱怜地拍拍他的小肩膀。胜金带兵出征,必须有继承人留守后方,小小年纪的大胖,在同龄人梳童子髻的时候,他已经戴冠,像个大人一样参与军政大事。

    大胖心里也想爹爹,忍了忍,没忍住,抱着杨笑雪撒娇,问:“爹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等唐国基本稳定吧。”杨笑雪把文书递给他。

    大胖看过之后,忧虑道:“唐国原就在攻打闽国,闽国正逢内乱,宗室对战、权臣弑君,既然拿下唐国,为什么不连闽国业一并拿下呢?父皇肯定会这么做的。”

    大胖从自己的拼图匣子里,拿出了之前拼好、粘牢的舆图,一幅一幅摆出来。

    第一幅是大唐舆图,中原王朝以唐为国号,庄宗皇帝素有威望,虽死尤能震慑天下。大胖放下这幅舆图,“这时候,爹在安州节度使府做仆役。”

    第二幅是大晋舆图,中原王朝以晋为国号,开国皇帝石敬瑭对契丹割地、称臣、称儿,幽云十六州从此不归中原王朝所有,石敬瑭更有“儿皇帝”之称。大胖放下这幅舆图,指着中间一小块不起眼的红色,“这时候,爹爹攻下荆州,被大晋奉为南平王。”

    在很多地方的舆图里,甚至南平这个地方,只以荆州李氏代称。因为天下还有很多这样的小势力,比如李茂贞、留守光、李仁福等等,他们统辖着无关紧要的几州之地,等着逐鹿天下的明主出现,早日投奔,换个前程。

    第三幅舆图是南平舆图,南平终于有底蕴、有人才、有底气,绘制自己的舆图。中原王朝又一次改朝换代,现在是刘知远建立的大汉。

    大胖张开小手,代表南平的红色,他一个巴掌已经盖不住了。周边还有浅红色,那是被南平辐射、影响的地方。“这时候,爹爹、娘亲、陈叔,大家一起经营南平。”

    此次时刻,大胖握着边缘,把自己刚刚涂好朱砂的舆图放过来,排在他们后面,这是第四幅舆图。

    左上角标着“南平疆域图”四字。这幅舆图包含天下所有势力,颜色驳杂,各种小字写得密密麻麻。与第一幅对比,第四幅舆图中红色占据大部分,南平能与中原王朝的大汉平分秋色。现在的南平,是曾经的荆州全境、大汉的南部、楚国的北部、唐国的全境。吴越钱氏、闽国王氏的势力一再收缩,已经成为红色阴影下,靠海的两块小拼图。

    大胖转头,圆溜溜的眼睛随着年纪开始拉长,越来越像胜金的模样,“娘,爹爹若是能一战拿下闽国和吴越,我们南平便占据长江流域所有重要城镇,可以称帝了。”

    杨笑雪缓缓露出微笑,看着大胖和胜金如出一辙的丹凤眼,“是啊,等打下东南边,你就要从世子变成太子啦。”

    “哼,等打下南边,太子就去做县令吧。”正在这时,陈赢从外头进来,冷哼一声,把手中文书递给大胖,压得毫无准备的他手一沉,险些把文书掉地上。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他就知道问我要人、要粮、要兵器,我是神仙吗?我能大变活人吗?他把我劈成两半,我也没有人给他!要是再不停下,我就死给他看!”陈赢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前,开始发疯。

    杨笑雪熟练地哄人,“二弟,二弟,先坐,我都知道,他们前线的武夫只管往前打,哪知道我们后方的苦。你看,我也顶着两个黑眼圈,这些日子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皮肤都粗糙了,熬夜熬的。”

    “二叔,喝茶。”大胖端着茶盏过来。

    “太子殿下斟茶,哪里敢当。”陈赢阴阳怪气,还是把茶接过来,掀开盖碗一瞧,叹道:“再多枸杞,也补不回我掉的头发,阿娇天天在家给我做芝麻丸子,我这头发还是大把大把的掉,平时都要戴官帽遮着,其实里面都秃了。”

    大胖同情的看着二叔,忍痛割爱道:“我可以晚些做太子,二叔可以多睡觉的。”

    陈赢没好气瞪他一眼,“又不是你说了能算的。”大胖名叫大胖,其实身材匀称,甚至比一般富贵人家小孩更瘦些,他也跟着学习处理政务,他的功课比寻常县令的政务还多。

    “我这就给胜金写信,让他悠着些。现在打下来,不能好好治理消化,过几年、十几年又有人反叛,岂不是功亏一篑。反复走那些失败过的老路有何意思?”杨笑雪一边安抚一边把早就写好的信递给陈赢,“你看,他上次就答应了,一定量力而行。”

    “不行!给我立字据!他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陈赢把信纸拍在桌上,“你知道现在韩书楼查贪腐的力度多大吗?今年七品以上的官员,落马两百一十九个,两百一十九个!他又要人能干、又要人清廉,他拿百官当神仙吗?拿我当神仙吗?我就是神仙也变不出这么多人!”

    “是,是,是,立字据。我让他立字据,保证,保证,绝对不打下更多地盘了,绝不给你再加负担。”杨笑雪指天誓日地保证,绝对把“立字据”三个字写成大号的,加黑、加粗。

    等把陈赢哄走,母子两对视一眼,捂嘴偷笑。

    此时,又有传令兵捧了信匣过来。

    杨笑雪核验无误,从腰间荷包里取出钥匙,打开检查了封漆完整,才道:“你先去歇着。”

    大胖挤在杨笑雪脑袋旁,母子俩看完信齐齐叹息。大胖道:“可怜的二叔。”

    信上说,李胜金已经攻下闽国全境,吴越钱氏投降,请求接收。

    大胖跳下椅子,只当自己没见过这封信,“我要再画一副拼图,好忙的。”

    杨笑雪合拢信纸,只当自己没见过这封信,“我要处理政务,好忙的。”

    至于陈赢,唉,这是家信,陈赢那边迟早会接到军报,就不用他们操心啦。

    这边大胖还想着当太子了,那边已经有人准备给世子的太子之路撒钉子。

    “如何,此次送上的佛宝,王上可欢喜?”一间大屋门窗紧闭,却不点灯,只能影影绰绰看见坐了好多人,看他们的坐姿,也是达官显贵出身,否则不能有这样的仪态。

    其中一个黑影摇摇头,“未呈到御前,直接送库房了。”

    “唉,这可如何是好?”其他人开始叹息起来。

    “王鹏飞送了美人他没收,那可是与万安娘娘相提并论的绝色美人啊!”

    “送美人的哪里少了,环肥燕瘦、丰肌玉骨各式各样的美人都有,他说夫妻一心,谁又真信呢?陈家还送了两个美貌少年郎,一个柔若春水,一个气度高洁,都被退回来了。”

    “听说他早年在安州节度使门下修道,送上的道家法宝也没讨得欢心。”

    “江都旧人传出的消息,他与杨氏早年在江都崇寿寺定情,与高僧论佛法不落下风,难道他喜好的其实是佛家?”

    “谣传,谣传,一来就整饬僧道,不像是要倚重哪一家的模样。”

    “可他也不是正统儒门出身啊,听闻那是个饱读诗书的,虽没传出什么佳作名篇,可观其言谈举止,不像一般胡儿!”

    李胜金的生品、过往、喜好、亲眷、言行,被摊在太阳底下,被所有人翻来覆去揣测、研究,每个人都想从中找到秘密,为自己打造终南捷径。

    这些人,聚在这间黑黢黢的大屋里,猜测新王的喜好,揣度主上的心思。不是他们一心就奔着这些小道,而是这些年在闽国王氏的统治之下,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家都媚上逢迎,就你自己清高,那早晚一个死字。

    其中有人提出:“王上不是说了,绝不株连。吴越钱氏身为王族却受牵连,连国主都只是退位而已,听中枢传出的消息,有意封钱国主侯爵之位,其他钱氏宗族仍可入朝为官。连钱氏都能得重用,我等何必汲汲营营。”

    “哼!”有人冷笑一声,“钱氏在吴越是何等人望,百姓封‘海龙王’祭祀,香火不绝,王家在闽国可有这样的崇敬,真立庙了,不出三天就能让人把塑像砸了!我等当初附庸王氏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今日。”

    “行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想想如何办!”一个年老的声音喝止住众人,现在抱怨有用吗?关键是怎么办。

    屋子了安静了一会儿,角落里有个人小声道:“这位王上想做圣君,想想汉武、唐宗,自古以来的圣君,只会上在两件事上栽跟头,一曰长生,二曰太子。”

    “是极,是极,如今王上年轻,还不到求长生的年纪,太子……太子远在江陵,王上出征已有两年。父子两年未见啊,正是我等为王上分忧的时候。”

    “我手下有一妇人,自有雍容气度,又产育过男嗣,正好献给王上。”

    “太慢,太慢,我麾下有诸多孤儿,挑十几个年少有为的拜王上为义父,岂不舒心。”

    “还有一计,釜底抽薪,太子在江陵的不孝言行,只有我等禀告,王上岂能不知我等忠心?”

    “一起上,这时候,还计较先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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