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婿

    新都,韩府。

    今日韩府张灯结彩、花木堆叠,连下仆都穿上崭新衣裳,只因这是主人的大婚之礼。

    韩书楼终于要成亲了,他是结义兄弟姊妹中年纪最小的,受到众多哥哥、姐姐疼爱与照顾,如今他成婚,标志着当年出生寒微的一群少年,终于走入大有所为的青年时代。

    如今韩府的当家人是韩叔,他手握道统解释权,是大黎治学第一人。自古以来,能保送人做官的学问,才是好学问。李胜金摆明车马,他要精通新学的人才,在考试的指挥棒下,新学被想来大黎做官的人奉为圭臬。随着大黎国力日益强盛,韩叔在士林的威望也一日高过一日。

    如今知道韩叔和韩书楼并非父子的人都不多了,这些年两人一直住在一起,韩书楼又总称呼“阿父”,不管是师父的父,还是父亲的父,无人细究,都一样。

    韩叔这样的地位、韩书楼这样的身份,这场婚礼自然办得热热闹闹、宾客云集。马车几乎堵住整条街,能入内喝酒的都是四品以上大员。其他小官,在门口放下礼单,领一份回礼,便觉荣幸,羡慕的看着那些有资格入内赴宴的上官。

    被人艳羡着的上官,对这场婚礼却有一肚子牢骚要发,有个中年官员拿袖子遮住嘴唇,小声嘀咕:“韩师如此地位,他的独子怎么取这样的新妇?娼优一样的人物,岂配正妻之位。果真出身微贱,发迹了也上不得台面。”

    韩书楼的新婚妻子鲁蜜,原是犯官家眷,按照律法,将被打入教坊司。教坊司是朝廷的官署,名义上是以礼乐教化百官、百姓,实际早以沦为官妓之所。定都南昌之后,杨笑雪作为皇后,废黜了教坊司,犯罪的妇人全部关入纺织院,织布、缫丝、绣花,做工抵罪。罪罚相等,被株连、罪轻者,很快就出狱,并切有了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

    但是,朝廷没有礼乐也不成样子,杨笑雪选取擅长乐器、歌舞的女子入宫,成立司乐局。主业是在朝廷重要大典上奏乐、歌舞,副业是演出。如果哪个官员能让胜金赐下司乐局去府上演出一次,那就说明他很得圣心,女官登门成为一时风尚。

    每月初一、十五,在城中杏花苑的戏台上,司乐局还会排演剧目,教百姓跳踏歌这种简单舞曲,舞乐娱民、戏曲导人向善。这时候,最精彩的娱乐不过乐器演奏、弹唱小调,胜金拿出戏剧这种大杀器,哪有不风靡的。鲁蜜便是最受欢迎的演员,在外头受万人追捧。

    鲁蜜在表演艺术上只能用天才来形容,她弹得一手好琵琶,歌声悠扬婉转,演戏更是身段、唱腔、扮相无一不好。这样的人在胜金那个年代,绝对是国宝级的艺术家,在这里,胜金也不忍心她沦落污泥。

    此事出力最多的是杨笑雪,她不愿见官员犯错,却羞辱女眷,执意废黜教坊司。古娘子对鲁蜜这样的人更是充满同情怜爱,如今古娘子贵为太后,庇护一个小女子岂不轻而易举。杨笑雪却更有远见,等鲁蜜的戏剧广泛演出,引发大量追捧之后,直接把司乐局并入礼部,鲁蜜也有了九品官身。

    真是神来之笔。

    鲁蜜和鲁蜜代表的司乐女官,如今是清清白白的尊贵官身,如此才有后续韩书楼求娶。即便如此,在守旧派看来,鲁蜜的出身也是不光彩的,让人看不起的。

    算了吧,在这些守旧派眼里,古娘子曾经为舞姬,看不起;胜金曾是奴仆,看不起;杨笑雪做过陪嫁滕妾,看不起,整个大黎皇家、高官、勋贵,就没有他们看得起的。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啦。旁人还以为你讽刺今上与太后呢!”

    那人也知自己的话惹人联想,还是忍不住,“亏得今上不好女色,若是他把这琵琶女收入后宫,岂不大妙。”

    这样一来,胜金身边有了缺口,美人宠妾能送进去了,杨笑雪这个女人也必须缩回后宫,不能再插手朝政,朝廷推行的新学更是露出破绽,能被他们同化!

    说实在的,胜金罪让守旧派痛恨的就是他不合群,他不与“自古以来”“惯例”“约定俗成”妥协,他有自己一套理论,伤害他们利益的理论,让人不得不遵循的理论。

    “说这些不可能的做什么,今上与几个结义兄弟感情深厚,依我之见,不逊于桃园结义。这琵琶女既然做了韩家妇,就没有被今上收入后宫的机会。”

    “岂不闻周荣叛主,不到盖棺定论,谁说得准。”那官员一甩袍袖,“想想我等家中妻室,要与此等娼优打躬作揖,我就恨得紧。”

    “罢了罢了,想想杨贵妃,不也是能歌善舞,无数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哼!贵妃再贵,不过妃妾尔,怎能与正妻相提并论。”

    “那你想想郑樱桃,她也是家妓出身,做了皇后。”

    被连着怼了两回的官员脸色愤慨:“今上是要做明君,怎能用这两个妖女做配!”

    “你说你,好也是你,歹也是你,究竟要怎样?”

    是啊,守旧派自己也拧巴。李胜金眼看着是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且早早显示出圣君的姿态,他们也终于上了这艘大船,前程一片大好,按理说是该欢喜。可李胜金偏偏主意太正,通过科举选拔人才,官营作坊带来源源不断的财货,军队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还要推行新道统,简直不给他们这些家族活路。世家大族好不容易在乱世中苟存,怎们甘心就这样被扫入尘埃。

    守旧派心声:爱他能干,恨他能干。

    这人正要说什么,听到前面传来响动,不一会儿,人群如摩西分海一般从两边散开,他们看到高高举起的华盖,知道是帝王出行。

    韩叔本来在里面待客,听到动静连忙出来迎接,韩书楼鲁蜜夫妻紧随其后,小夫妻刚刚拜完堂。

    “韩叔,我和阿雪不请自来,讨杯喜酒。”胜金和杨笑雪相携而来,已经称帝的他还是原来的模样,连胡须都没有蓄起来,仿佛哪家小郎君,看得来参加婚宴的小娘子们双眼放光。

    “臣荣幸之至,陛下请——”

    胜金被迎到主位上,受了小夫妻一拜,笑道:“成家立业,就是大人了。小七、弟妹,祝你们夫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多谢大哥。”小夫妻齐齐行礼。

    杨笑雪拉着鲁蜜的手,轻轻拍了拍,“苦尽甘来,你们好好过日子,要是他敢对你不好,只管来找嫂子。”

    鲁蜜曾受教于古娘子,与杨笑雪十分熟稔,笑道:“多谢嫂嫂。”

    胜金和杨笑雪送上祝福,自觉告辞,不打扰新人。

    众人整整齐齐送大黎最尊贵的夫妻上了马车,婚宴才重新热闹起来。众人对韩书楼的地位又有了新认知,君臣名分已定,还能兄弟相称,难道大黎真要出一世兄友弟恭的明君贤臣吗?

    马车驶入宽阔的正街,胜金掀起帘子,看着内城灯火通明的景象,笑道:“真想下去走走。”

    “有何不可?”杨笑雪拉着他手就要下去。

    “不啦,你怀着身孕,可不能陪我胡闹。生老二的时候不能陪在你身边,已是对不住你,如今正该补偿回来。”胜金觑见禁军统领重新平静下来的脸,心想,如今他也到了被人明里暗里拦着劝谏“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时候啦。

    杨笑雪顺着把他的手放在腹部,“谈何对不住,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阿赢、老四、小七,他们不也很好?”

    “上行下效,还是你最好!”杨笑雪斩钉截铁。

    “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多谢娘子!”胜金装模作样作揖,逗乐马车内外。

    杨笑雪把头轻轻靠在胜金肩膀,语气轻柔得仿佛一张丝绸:“你就是最好的,不止关爱我和孩子,还包容我的小心思。”

    杨笑雪说的是她插手朝政的事情,比如司乐局从内廷女官到朝廷命官的转变,比如让皇家开设的工坊吸引女工,比如允许女子科考,虽然现在好多女子科考只是当成扬名手段,把科举名次当成抬高身价的嫁妆,可愿意做官的,胜金同样公平给与官位。

    “天子是国父,皇后是国母,母亲想要女儿过什么样子的日子,父亲出力理所应当。有时候我是看不到女子困境的,一切都要靠你。”胜金轻笑,世上没什么感同身受,他上辈子看到保养前列腺的推文全部收藏,可如何挑选卫生巾是一律跳过的。权利靠自己争取,靠领头羊带领,甚至靠流血牺牲。

    “这就够了。”杨笑雪做梦都不敢想,自己的夫君能这样好。他的确不会主动做什么,可他公平、包容,他推行的道统说话算数,真的付出与收获相等,罪过与惩罚相当,他给世上所有人公平的机会。

    杨笑雪翻看史书,便观当世,没有人比得上他。

    而这样好的人,是我的夫婿。杨笑雪再次勾起唇角,我的夫婿,我的!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