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当庭

    十年光阴,须臾而过。

    东宫,太子正在处理政务,高保融脚步匆匆进来,递上一份折子。

    “可是前线军报?”太子一边着急接过,一边询问。

    “非也,这是刚截获的密报。”高保融当年科举入仕,又随军历练,历经州县,在每个职位上都表现优异,这样的年轻俊才,前程远大。李胜金非常欣赏他,把他提拔到东宫,担任詹府少詹士,对他的政治前途做出明确安排。

    “哦……”这么说,太子瞬间兴趣大减,百无聊赖打开信封,果然里面是一封名为请安实为告状的折子,落款也只是一个微末言官。折子里说,太子监国期间,连南汉派使节来求和的事情都自己做主,没有禀告陛下。当然,他原话说的很委婉。

    太子撇嘴,“这么直的勾,不会有人上当吧?”

    高保融正色道:“殿下安危,不可轻忽。”

    太子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高保融虽大他一轮,可在平日相处中,太子认为他是大哥哥一样稳重能干的能臣,因此并不避讳:“爹放了那么多次饵,怎么次次都有人咬啊!咱家与别家不同。”

    天家无情、天家无父子……诸如此类的话,已经是常识。大唐从玄武门开头的帝位争夺战,这些年兄弟父子轮番上演的惨剧,尤其因为割据,皇帝多了,演出的精彩程度更是翻番。但是,这与李胜金父子无关。

    咱家与别家不同!太子说这话可谓底气十足。

    李胜金不止一次在正式、非正式场合强调太子的地位,给东宫配置了比拟朝廷的衙署,文官比照朝廷三省六部设置,武官比照皇帝亲军设置,新都之中,唯二能掌握兵权的就是皇帝和太子。都城之中掌控军队,这是把性命都交托在太子手上的信任啊。

    尤其太子十五岁之后,开始参政,李胜金慢慢把处理政务的权力朝东宫移交。比如这次李胜金领军北伐,收复中原,就是太子监国。

    太子所有兄弟都是一母同胞,他常年代行父职管教弟弟,两个弟弟也服从大哥管教。外朝百官对太子也是俯首帖耳,从不敢炸翅。

    就这样饱受偏爱的太子,怎么还是有官员看不清情况,屡屡搞这些小动作呢?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些人恐怕也没想一次成功,但多试几次,总能让陛下慢慢疑心。”旁边,钱寿之如此猜测。

    太子摆摆手,“行了,看你的书吧。”

    钱寿之看着太子嫌弃、高保融无语,讪讪道:“我猜得不对啊~”

    “爹总说你们钱家人聪明,我看你的聪明在读书上,政事是一窍不通啊。乖,玩去吧!”太子拍拍他胳膊,让他边上呆着去。

    高保融赞成点点头,他也是归降之人,自觉与钱寿之同病相怜,可一交往才知着是个纯粹人,做学问一丝不苟,但搞政治嘛……一窍不通。

    太子在宫中歇息,一时没有合适衣服换洗,陛下不遣人到后宫取用,反而直接把自己的龙袍给太子穿;有官员不服太子处置,官司打到御前,陛下直说以后天下是太子的,他怎么说就怎么办;有奸细密报太子私藏兵甲意欲谋反,陛下直接表示何必谋反,他退位当上皇……如此种种不一而足,陛下如此反复表态,高保融不觉得有傻子看不清。

    反过来说,陛下对太子信重到这个地步,怎么还有人锲而不舍呢?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太子也想不通:“这些年,死了这么多人,再蠢的人也回过味儿来了,怎么还有人咬勾。现在我都习惯了,每次不想人来我面前叽叽歪歪,就放出我僭越的消息去,总有人告密,还都是意想不到的人。高卿,你说,孤这个太子作得不得人心吗?”

    “殿下不可妄自菲薄,这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过妄图浑水摸鱼、攫取利益罢了。”世上最大的功劳就是拥立之功、追随潜龙,太多人从这上头得了好处,就不愿放弃捷径。与其辛苦做事升官,不如放手一搏。

    太子叹息,“还有人的利益没顾及,才让他们铤而走险。”

    高保融刚要劝太子不要求全责备,却听太子道:“那些无止尽的欲望,孤可满足不了。”

    “殿下,什么欲望?”正在扒算盘珠子的钱寿之接话。

    “账算明白了?”

    钱寿之撇嘴,“就这些简单账本,我算盘都不用,心算就出来了。”

    “果真寸有所短、尺有所长,你对数字这么敏感,转去新学,更能大展拳脚。”

    “好啊,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舍不得殿下。”钱寿之兴高采烈,在太子这位上司面前好不拘谨。

    高保融有时都感慨,不怪蠢鱼多,实在是李家父子与常人不同。只看钱寿之这种傻子在东宫如鱼得水,就只太子殿下待人宽和、从不苛责。

    有人觉得太子宽和,有人的认识却截然相反。

    “太子手段越来越成熟狠辣,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还是一处大屋之中,这次聚会的人与十年前相比,少了很多。

    “再等一等,陛下北伐的紧要关头,总要把这段时间过了……”

    “等,等,我们还能等多久,当年坐在这里的人,死的死、贬的贬,再等下去,我们也不必谋大事,洗干净脖子等死吧!”有人愤愤不平开口。

    “就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能再等了。”瞬间,附和的人尽数开口,屋中一时吵嚷起来。

    “天下一统在即,谁不想做强国的臣民呢?”一个冷静的声音传来,直白说出了这些年他们摇摆不定的原因。

    自古以来,但凡一方势力,总想着一统天下。其实,藩王已经割据一方,享受不缺,为何就是要这个一统的名头?大概是骨子里的渴望,大丈夫生在世间,就该建立不世功业。资质次一等的人,便渴望明君贤臣的佳话,希望辅佐贤德君王,施展才华、调理国家,以此青史留名。再次一等,希望天下太平、国家强盛,自己被国家带飞,做□□的上民,俯视内藩、外藩百族。

    这些拧巴人,渴望国家一统,又害怕这个国家伤害自己的利益,因此纠结数年,未能功成。

    “太子清查田亩人口,我等数年经营,黄巢当年过境都保下家业,如今却要付诸东流吗?诸位,该下决心了。”隐在黑暗中的人催促。

    “我等追随起事,为的也不过家族儿孙,国朝如此政策,我等儿孙又能依仗什么呢?陛下心意不可转圜,身边又护卫森严无法下手,唯一的机会是太子。”

    “的确,只有太子继承了陛下的道统,两位王爷却是当世大家教出的学生,不是天上圣人。”

    “殿下芝兰玉树,却是兰芝当庭,不得不除。”

    听他们说话,对“陛下、太子”充满敬意,可这微薄的敬意,却抵不过自家利益。

    “那便定了?”

    “定了!”

    “你我谋誓,书于文稿,谁也别想中途告密!”上首那人充怀中掏出一卷布帛,不管屋中人是亢奋,是猜疑,还是惧怕,事已至此,必须把所有人都拉上船。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