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殿中，长乐公主坐在凳子上和皇后扯闲篇，说宫外趣事，笑得花枝乱颤。

    杨笑雪手上端了一碗梨汤，对女儿道：“行了，说了大半个时辰，口干舌燥的，喝口梨汤润润。”

    长乐公主有些讪讪，但对自家亲娘，有什么可见外的，撒娇道：“娘，你就知道杵我~”

    “行了，进入正题吧，都铺垫这么久了。”杨笑雪已经是看在亲生的份上才让她聒噪这许久，自己多忙啊，今天尽听她说废话了。

    “女儿可是一片孝心，专程进宫彩衣娱亲，逗娘开心的。”长乐公主不承认自己有事才来烧香。

    “驸马有当大将军的爹，有你这公主的妻，也不缺什么，你儿女还年幼，不到结亲的时候……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事。”

    “娘，看你这话说的，驸马就这么上不得台面吗？他往日可是最孝顺你的。”长乐公主不服气了，她觉得自己驸马挺好的。

    杨笑雪叹息一声，养儿一百岁，忧到九十九啊，胜金觉得睿王和誉王养歪了，杨笑雪也认为把女儿养的太天真。“若论资质，他的确平平。他最大的优点有三，第一，爹好；第二，长得好；第三，脾气好。你父皇心善，从不拿女儿联姻、和亲，才让你由着性子选驸马。”

    “父皇敬重母后，才对女儿爱屋及乌。”长乐公主清楚，大多数公主在皇室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运气好的嫁入勋贵重臣之家，成为皇帝恩宠臣下的招牌，运气不好和亲异国老死他乡，自己这公主身份也不瓷实，因此常常告诫自己平常心过日子，从不掺和大事。但是，母亲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长乐公主坐到母亲身边，挽着她的手小声道：“娘，自家母女，你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我在宫外都听说了，近些日子，父皇对你颇多苛责。”以往父皇对母亲可是重话都不说一句了，最近尝尝听说父皇责骂母后。

    杨笑雪挑眉，“从哪儿听来的胡话。”

    长乐公主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母亲，可是以她的道行，什么也看不出来，泄气道：“娘，你要是受了委屈，就去我公主府疏散几日，或者去报国寺、伏龙观，嗯……盼归台也行。”

    盼归台是陛下为壮年夭折太子而建，取盼望他早日归来的含义，如今正在修建中。

    “不要听那些市井谣言，乖乖过你的日子。”

    听着母后这样滴水不漏的话，长乐公主可不满意，摇着她的手臂撒娇：“娘，你就和我说实话吧！”

    “实话告诉你，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不是个聪明人，那就跟着聪明人走。你公爹去劝陛下了吗？你公爹暗示你来安慰我了？你公爹找朝臣商议劝谏帝后和睦了？”

    长乐公主讪讪，她今早要进来的时候，公爹还说让她彩衣娱亲，不要说无关的事情，如今她才明白过来公爹的暗示。

    杨笑雪知道近段时间她会很忙，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当初嫁你入修国公府，一是你自己中意，二是修国公要报恩。当年，你父皇龙困浅滩，你公爹忠心不二，本是必死之路，你生父感念他的忠心，放了他，才有后来的一切。你生父是极聪明极仁义的人，可惜短寿；你公爹是极聪明、极有运道的，以后你听他的话，不要胡乱行事。”

    “娘，出什么事了，我怎么感觉你这话怪怪的。”

    “你的性子只适合小富即安，你当不了李唐公主那样搅弄风云的人物，做个安享富贵的公主就很好。这话说得够明白吗？”

    长乐公主屏住呼吸，本能感觉风雨欲来，但是以她的智慧，又实在想不清楚其中有何玄机。

    长乐公主提着一颗心出宫，走出宫门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不是来劝慰母亲的吗，怎么反倒让母亲教训一顿，父皇苛责母亲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宫中，杨笑雪把自己批好的折子送到垂拱殿，一本一本读给胜金听。随着年纪增长，胜金伤病缠身，尤其右手不太能使力。少年时为周荣挡刀的旧伤，被这些年风雨战阵摧残，冷得骨头痛。

    胜金翻看完杨笑雪的批复，言辞犀利指出其中不足，杨笑雪不仅认真听着，还拿纸笔记下来。

    “这是什么？”杨笑雪拿纸笔的时候，看到胜金的桌案上有一叠稿纸，“你旧伤发作，还是少劳累的好。”

    说到日常生活，胜金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写一点儿家训，总要给孩子们留点儿什么吧。”

    杨笑雪沉默起来，她最近常常沉默，死亡不是常人能笑着面对的话题。

    倒是身处局中的胜金看得开，无所谓笑道：“行了，早晚的事，你的生辰快到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哦，什么大礼？”杨笑雪奋力调动起精神，打趣问道。

    “新修的《户婚律》。女子养到十二岁比照男子一半授田，婚后在出嫁地对等调换；女户税收与寻常人家相同，不收重税，劳役许以钱赎；有爵人家嫡子降等袭爵，庶子降三等；官员内帷不休，列入考核降等理由……”胜金随意举了一些例子，他才意识到为什么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部法律是《婚姻法》，等他也站到这个位置就发现处理鸡毛蒜皮、狗血八卦，就是处理政务了。

    杨笑雪起身，郑重一礼，果真是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