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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理想燃烧梦热烈  现实骨感醒迷蒙

    节气已经到了大暑,前两天一直下大雨,河水暴涨,加上大坝泄洪闸开了,富水河面看上去比往日不知宽了多少倍,浑黄的河水打着漩儿往下游急速流去。

    “阿贵——”富河村渡口北岸有人在扯起嗓子喊,“把船划过来!”

    船在南岸,划船的老艘公孙有武没在船上,这北岸的人等得急了,他们看到高高的天马岭之上,有一个佝偻的身影在晃荡。那是赖天阳的堂兄赖天贵,村里人都叫他阿贵。

    “水太大了,我不敢划——”阿贵说的其实也是实话,他本来是个残疾人,虽说,平日他敢单人划船,但今日非比往常。

    北岸的人越聚越多了,这时,南岸来了几个年轻的后生。船终于划了过来。

    上官致远随着人群上了渡船,他低着头,生怕有人询问他高考成绩。

    高考分数上官致远已经知道了,这和他预期的差不多。听袁克南老师说,这分数能上湖北广播电视大学,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电大,省电大在咸安地区和地区下辖的各县都设有分校。听到这句话上官致远心里很难过,因为他压根儿就没考虑上电大,也没填电大的志愿。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上官致远觉得这是命运使然。

    回来的时候,上官致远没有等天阳和小牛就走了。

    米琼、赖天阳还有黎小牛在校园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见到上官致远的人影。

    上官致远哪里也不想去,也没有地方可去。最后,他跑到铁路桥底下,在那里呆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天亮了,他才步履蹒跚地从县城返回。

    船起锚了,晃晃悠悠地向南岸的富河村驶去。

    “咦,这不是上官致远吗?”渡船上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他。

    上官致远没有抬眼,听出这是孟家庄老孟头的声音。老孟头用蛇皮袋拎着行李,显然是从外面回来的,听说二儿子孟峰考上了大学,在武汉打零工的他就赶了回来。

    赖天阳的话应验了,老孟家硬生生就出了两个大学生。

    “考得怎么样,致远?”老孟头见上官致远耷拉着脑袋,半天没有吭声又问了第二句,其实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今天的河面显得格外的宽,河水湍急,船没能在渡口往日的位置,而是漂移到了渡口下首。人群陆续都上了岸,上官致远抬起头来回复了老孟头一句:“叔,我没考上。”

    “哦——”老孟头接着道,“有空去找孟峰玩。”

    “我前两天就去过你家……”上官致远道,“是和赖天阳一起去的。”

    “天阳应该考上了吧?”上了岸,老孟头似乎还想跟上官致远唠上两句。

    天马岭上,阿贵看到了上官致远,他是富河村最热衷于传播消息的人。孙有文发布的新闻有很多得益于他的传播。

    老孟头把行李放在渡口南岸的大樟树底下荫凉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我不是很清楚,应该考上了吧。”上官致远真的不是很清楚,他此刻已经无暇去关注别人了。昨天晚上在铁路桥底下没有睡好,虽然夏夜的风很大,吹着很凉爽,但过往的火车很是吵人,蚊虫也很多。这会儿,上官致远只想回去睡上一觉。

    “是啊,应该会考上。”老孟头心想,都读了六年了,还不考上,癞支书脸往哪搁?这癞痢头平日可没少欺负我老孟家,现在两个儿子总算出息了。老孟头想到这里长吁了一口气。

    上官致远耐着性子,陪着老孟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老孟头抽了几袋水烟后,自言自语道:“这个孙有武,前些年还有点精神头,现在越来越懒了……”

    富河村渡口南岸,一条大路直通钟家寨、孟家庄,另一条路通向天马岭和孙家湾。老孟头背上行李沿大路回孟家庄了。

    夏日的蝉噪声特别刺耳,多年以后,上官致远还记得这个难忘的夏季。还有游荡在天马岭上阿贵,似乎他在那里有意等着上官致远,想探听一下考试的情况。

    “阿贵,天这么热,怎么不回去?”看到烈日下的阿贵晒得汗水直冒,上官致远示意他回家。

    “我弟弟天阳昨天就回来,在家里睡觉呢。”阿贵虽然腿脚不是很灵便,但他此刻目光如炬,盯着上官致远的脸道,“考上了没有,你怎么今天才到家?”

    “没!”过了好一会儿,上官致远才挤出一字来。

    从天马岭下来,老远就能看到赖家老屋,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上官致远低着头沿大路朝自己的老屋疾走而去。跟在身后阿贵趔趄着走向赖家老屋,门口聚集的人已经在议论纷纷了。

    十天后,赖天阳到了上官致远的家里。从赖家老屋走到上官致远家原本也就五分钟的时间,据赖天阳自己说,他硬是拐了一个大弯:先爬到屋后的小山包,在山顶抽了一根烟,再下山一溜烟到了上官致远家。赖天阳明显看上去没有先前那样鲜活而精神了。

    赖天阳一进门就告诉上官致远:“小牛和孟峰分别考上省警校和咸安师专;我分数比你高不了多少,考上了个电大;还有,米琼考上了武汉音乐学院,她曾问起过你。”

    “其实,你在县城上大学也好,起码能和易弦待在一起。”上官致远说。

    “两个人待在一起好是好,可非我所愿啊!”赖天阳叹了一口气说,“看来这女人就不能沾,沾了你就晦气!”

    “我就闹不明白了,你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每个月月考,总是那么出彩,为什么一到高考就出状况?”上官致远其实就是数学考得太差了,解析几何他一直觉得还行,可就是代数不理想。

    “你是数学没考好,我的问题就在语文,你那天分析得对,把恋爱谈到了高考作文上,这格调是太低了,上不了档次,估计被评了三类四类。”赖天阳说。

    “你第四志愿怎么就填了个富川电大,你就这么不看好自己?我填志愿的时候,压根儿就没考虑县电大。”上官致远说。

    “怎么说呢,我也是这几年高考总考砸,胆子变小了。这第四志愿是兜底的,你总得把自己兜住啊。”赖天阳说,“我第一志愿直接填的武大,可分数上不去,有什么用,我算是想明白了,当初就不应该读文科。”

    “你说得也是,我当初要是也填了电大,好歹也有张录取通知单。”上官致远道。

    “哦,致远,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回来的时候跟上官干事一辆车的,他问了一下你考试的分数,我就说你分数过了电大线。他就说,这次电大师资班可能还有名额。”赖天阳说。

    “到底啥意思?我听不明白。”上官致远说。

    “我觉得他的意思就是说,即便没有填志愿,但你分数已经够线,加上电大还有名额,这就有操作空间。”赖天阳说。

    赖天阳走后,上官致远便在家里独自垂泪。这时,门外传来小狗的叫声,那只可爱的小黄狗跑了进来,它似乎跟上官致远亲近了一些,在他脚下作亲昵状。随后,叔叔孙有福进来了。

    “致远,你家里原先种的那几分田,我帮你种着,本来打算你考上大学成为一个公家人,现在你没考上,命中注定得种田,今天你去薅一下草吧!”孙有福说。

    听了这番话,上官致远默不作声,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老这样待在家里不行……你总得养活自己!”孙有福继续说。

    这时,上官致远顺势躺在了床上,并蒙上了被子。

    “你不要这样装死!现在装死有什么用?你早干嘛去了?你几个月不回来,原以为你是读书用功,谁知你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哥真是白养你了,临死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孙有福见上官致远蒙上了被子气不打一处来,说完就甩门走了。

    上官致远听完这番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不由夺眶而出,失声痛哭起来。暑假一个多月来所有的压抑和悲伤,似乎要在此刻让疯狂流泄的泪水带走。是啊,迷蒙的醒不如热烈的梦,一场痛哭胜过心如槁木哀乐两忘。

    上官致远的痛哭声,路过这里的老艄公孙有武刚好听到,于是他跑来劝慰上官致远,但是进了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时,他在里屋看到了上官里仁的遗像,于是叹息说:“上官老师,你咋就走得这么早,你要是在,这孩子好歹有个主心骨,这考学不成,读了十几年书总还有别的法子嘛!”

    听到老艄公的声音,上官致远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在床上坐了起来。

    “孩子别哭坏了身子,这世上的路有千万条,你可要转过弯来……我寻思着你父亲原先是在学校里教书的,现在他不在了,是不是去跟根正说一声,让你下半年去教书,这子承父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艄公边说边替上官致远擦眼泪。

    “待在家里教书能有什么出息,我父亲不是教了一辈子民办,到头来还不是平头百姓一个吗。”上官致远此时心里想的是外面的精彩世界,眼瞧着自己的同学都一个个去了大城市上学,他怎么甘心待在这闭塞的乡村呢。

    “万丈高楼平地起,你别看不起我们村小学,那可是块风水宝地,在这里教书出去的已有好几个局级干部了。咱不说远的,就说和你爸同事的钟高才,现在是教委副主任了,原先不是像你父亲一样的民办老师,可现在人家都坐上小轿车了……”老艄公耐心地开导上官致远。

    但是不管老艄公怎样劝说,上官致远都没有去学校教书的打算,其实像这种年龄的年轻人大都是有点豪情满怀,他们大都不甘于命运的安排。上官致远虽然高考屡战屡败,但他还不想向命运低头。或许泪水是他软弱的表现,但他的心中依然奔涌着生命的热流!

    第二天的一大早,上官致远起了个大早,他戴上草帽,赤着脚,把裤脚高高地卷起,这完全是一副下田干活的打扮。

    上官致远经过了失去亲人的痛苦,还有饱尝高考失败的苦果,尽管内心里充满了失落、迷茫、惭愧和忧伤,但他还是得站起来。

    要下田去,村口赖天阳家的经销店是个必经之路。由于河水的阻隔,富河村交通闭塞,村民上街不是很方便,赖支书家经销店的生意一直很兴隆。在这里除了可以买到各种生活用品外,还可以买到化肥、农药和种子等农用物资……这里顺理成章地成了本村的“经济中心”。经济是催生一切的土壤,自然这里又成了村里各种信息的传播中心。今天,这里像往常一样集结了一大群人,他们都在议论着时下富河村最热门的话题——高考。上官致远老远就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于是也侧耳听着。

    “那孟家庄的老孟头家真是有风水,他大儿子刚考上医科大学没几年,第二个儿子又上了师专。”这是本村“新闻发布会”的核心人物孙有文老先生。

    “听说上官老师的孩子又没有考上……”

    “哎,听说阳辛街黎老板的儿子,上了警察学校,现在就穿上警服了,有人还看到他发了一把枪。”

    “这黎大牛可比以前更牛了。听说他儿子毕业出来就是派出所所长。”

    “哪能那么快,毕业后是见习警官,懂吗?”孙有文给那胡扯瞎吹的人纠正道。

    “咱湾子没风水,听说就赖支书的儿子考上了个什么电视大学,八成出来是修电视的吧……”

    “那赖支书的儿子上的是修电视的学校,那不是白读了吗,这赖天阳高中可是读了六七年啊……”

    孙有文坐在一旁听着这些损人的话,又有点沉不住气了:这种话说出来不是太没见识了吗?他刚想纠正,这时一个熟悉的光亮脑袋在眼前晃了一下,是赖根正在杂货铺的侧门出来了。

    “赖支书,儿子考上了,我可等着喝喜酒啊……”孙有文道,“对了,儿子上的啥大学,你给大家说说吧,免得别人乱讲!”

    “唉,不争气 ,没法说……读了五六年,还没读出富川县。”赖支书接过一个村民递过来的一根白沙烟,端个位子坐下来说,“是个啥子大学,我都不好意思说,也说不上来,就让孙老先生说吧。”

    孙有文听了支书的话很是受用,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嗯,我是天阳的蒙师,这孩子呢,十年寒窗还是不负众望,他的通知单我看过,上面是‘湖北省广播电视大学’,他读的是师资班,将来是教书的,教书的知道吗!”

    孙有文其实也看到了通知单上“富川分校”几个字,但他不知怎的,就是没有说出来。

    “啊,弄了半天是教书的,还是老先生懂得多……”有人附和道。

    正在大家说着的时候,上官致远走近了,他低着头只是默默地走着,明显地感到众人的视线在随着自己在转移,并且这会儿大家都没有了声音。上官致远加快了脚步,但刚一过赖家老屋,后面的声音又热闹起来。

    “唉,我们孙家出个公家人咋这么难……”又是孙有文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孙有义的儿子不是今年也参加高考吗,怎么没有人说起他啊。”有人问。

    “说起他,都去坐牢去了,还上什么大学啊……”孙有文老先生道。

    “那孙中第这辈子完了……”声音显得很是惋惜。

    “还是孙有文老先生教子有方,你家的老七可是咱村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个公家人。”一个村民讨好地说。

    “惭愧啊惭愧,我七个儿子,虽说是老鼠尾巴打一拳,可我那老七却不是大学生啊,当然这铁饭碗算是端稳了。”孙有文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说话意味深长而圆滑世故。

    上官致远虽说脚步快,但是这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只能朝他的目的地走去……

    来到了田里,上官致远没有片刻的犹豫,下了田就耘了起来。耘田这活儿,上官致远小时候没少干,父亲活着总是对他说田靠三遍耘,这农活能促使水稻茁壮生长,保障稻子全面丰收。这耘田本来就是手脚并用的,扶苗、除草、松泥、拔稗和均匀肥料等。

    上官致远看到稻苗已经分蘖,这应该是耘的二遍田。长在稻苗间的杂草,最多的要数“三棱秆”、“玉菜”和“地毛”什么的,而最顽固的当属夹在稻苗丛中的稗草,尽管你仔细再仔细,总还有“漏网”的。

    时间已是晌午了,太阳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山坳里没有一丝风,而田里的水晒得发烫。这是一个被叫着塘尾的地方,上官致远在这里耘田已是一上午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说,嗓子已是干得冒烟了,他走上田埂,摇了摇那已是没有一点水的水壶,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他感到累极了。这时,上官致远看到脚上皮肤发黄并开始破皮了,怪不得刚才浸在水里生疼的。上官致远知道这丘田被洒了石灰,因为山区的田土壤往往是酸性的,要洒石灰中和。

    上官致远揩了一把汗,揉了揉被汗水浸淫得有点疼痛的眼睛,只得又返回到田里。而那成群结队的蚂蟥又来侵扰他,那滑溜溜的蚂蟥追债似的往腿上爬,弄不死,扔不掉,搞得上官致远心烦意乱。上官致远小时候最怕蚂蟥了,有一次父亲在田里干活,他站在田埂上玩。不知什么时候上官致远把脚伸到水田搅了几下,最后被几只蚂蟥叮上了,上官致远吓得哇哇大哭。上官里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跑了过来,见是蚂蟥,于是连忙帮上官致远给抓了下来。想到父亲,还他留的那封遗书,想到自己高考的结果,上官致远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六月天,孩子脸。一会儿,天上乌云四合,雨点很快就洒了下来。上官致远急忙拔腿往回跑,风挟着雨点向人袭来,身上的汗水已成了盐霜,冰冷的雨点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还起鸡皮疙瘩。上官致远跑出山坳,见雨越下越大,于是钻到一条小溪的桥底下。

    这座桥是个石拱桥,桥底下都是鹅卵石,上官致远坐在上面洗干净了自己的双脚,打算等雨小了回家。

    一会儿,太阳又出来了,热辣辣的,让人实在舍不得这桥底下的清凉。

    记得在儿时,他和孙中第经常来这桥底下玩,有时玩得忘记回家,让大人一顿好找。

    可孙中第此刻还在监狱里服刑,如果不是想到他,上官致远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悲催的人。

    自打记事起,上官致远就只知道,剧团一出门唱戏,那就是他和孙中第最快乐的时候。父亲和孙有义在台上演绎夫妻,上官致远则和孙中第在台下忘情戏耍。

    童年的时光总是快乐的,并且显得是那样的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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