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慕醒来的时候，额头上布满了密汗，青棕色的发丝黏在脸上，她像脱离水的鱼，苟延残喘。
归慕喘着粗气，胸口闷闷的，她拼命想要抓住，仿佛自己失去了什么可贵的东西，却又感觉自己从没拥有过。
归慕拉开窗帘，外面是一片黑色，浓黑的云层遮挡了视线。
黑色，如它名字一样让人绝望又窒息。
她冷漠地看了一眼便匆匆拉上。
归慕连家都没回，直接打车去了预约好的酒店，这次回上海她也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
到了酒店，归慕第一时间点燃了一支烟，看着落地窗下的车水马龙，归慕只觉头疼。
谈率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
“到了？”
“嗯。”
“在家？”
归慕直接报了酒店名字。
“怎么回上海了不回家？非要去酒店。”
归慕冷淡地说“都是睡的地方，没什么不一样的。”
她吐出一圈儿烟雾“反正也待不了多久。”
谈率正对着巨大的镜子，服务员帮他整理衣领，谈率松了松袖扣，“等会儿把房间号告诉我，我让人送礼服过来。”
原本是谈率带归慕去JADO挑选礼服参加明天的CHumn商场的剪彩活动，但归慕起飞时间晚，落地上海已经到了夜晚，归慕也不想折腾，她头疼得厉害。
归慕后颈靠在沙发上，软绵绵的，拖着沉重的脑袋，她揉摁着太阳穴，极轻地说“不要黑色。”
谈率在另一边挑眉，归慕对礼服一直没有任何要求，只要能穿就行，只要是黑色的就行，对此谈率也曾想劝，但归慕就算穿最简单的黑色礼服，未戴衬肤色的首饰，都能在一众珠光宝气中让人一眼锁定。
久而久之，谈率也便看惯了她穿黑色礼服的模样，今天，她竟然主动想要换一个颜色。
谈率一个手势让服务员退回原来的地方，他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归慕揉捏太阳穴的手指没停，“没事，明天我直接去酒店，我很累先休息了。”
谈率看了眼黑屏的手机，抬手松了松领带，算了，这种活动能让归慕亲自从西屿飞回上海属实是不易，她想休息便休息好了。
谈率招了招手唤一旁的店员，语气薄凉“换条领带。”
*****
盛世酒店，归慕穿着一席白色的礼服裙跟在谈率的旁边，CHumn商场的总负责人过来与他谈话，归慕今天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也懒得应付这些虚与委蛇，跟谈率说了一句便欠身离开了。
谈率看了眼她的背影，随即便与董总交谈明年的项目。
归慕特意挑了人少的地方，她也没由来地清闲。梁景兰打电话过来，归慕秀眉一皱，直接将她拉黑。
她钱也给了，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手指在通话界面上往下翻，终于出现了熟悉的名字。
自江大的那次分别，裴靳琸便再也没有发来一则微信，更别提电话……
这几天归慕一直强迫自己不要想到与他有关的回忆，所以她也屏蔽了一切与他有关的一切，但在西屿，马路上的车辆、车里的音响、公司会议室摆件的吉他都让裴靳琸每天往归慕脑里钻。
所以，她才答应谈率来上海参加CHumn的开业酒会。她不想再想起他了，无论是过去的裴靳琸还是现在的裴靳琸。
归慕闷声喝了一口酒，视线正好落在了酒会的礼台上，舞台上铺满了玫瑰花，LED灯轮番显示着“庆祝CHumn商城盛大开业”，舞台旁边，乳白色的花篮编织成罗马柱的形状，捧着娇艳欲滴的鲜花，蓝白相间的气球围绕其中。
头上一顶中世纪的水晶灯，波光澜澜。
明明是珠宫贝阙，却让归慕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天简陋的半圆形舞台……
一时间，心就像被人捏了一样，这种疼痛她无法忽视。
原来还是会不一样的。
“归慕。”
一阵声响唤醒了神游的她，归慕抬眼望向来者，还真是不速之客——夏织。
本来应该跟封沥在美国的人居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归慕谈谈地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她今天并没有心情跟她聊往事。
夏织身穿小礼裙走过来敬归慕酒，抬手之间，无名指的钻戒在灯光熠熠生辉，“第一次看你穿白色的裙子，真漂亮。”
归慕并没有要喝酒的意思，“多谢，”她扫了一眼她手上的钻戒和她精致的妆容。
夏织笑，鲜艳的口红变得更夺目，
“多亏你我跟封沥的结婚日程都提前了，我们在众人的祝福中举办了婚礼，今日特地过来感谢你的”她眯起眼，叹息“哎，只可惜你不在，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很恐惧婚姻吧。”
归慕皱着眉，不明白她这么说的意义。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织一脸嫌恶地把酒杯放在桌上，懒得再装下去，“归慕，你别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你应该感谢我当初只是在闪耀说你勾引封沥的事，”她冷着眼“而不是说你那可怜的童年。”
归慕心下一滞，表情骤然变冷，她握着酒杯的手指泛白。
夏织双手抱在怀中，归慕的表现取悦了她，她看着归慕美丽但惨白的脸，顿时觉得这张令人讨厌的脸沾点儿泪或许更好看，“真是可怜，没想到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归慕，居然也逃不出家暴的家庭。”
“你说说你，怎么学不会夹着尾巴做人。”夏织夸张地挤眉弄眼，“你爸应该也打过你吧，毕竟你妈都死了。”
归慕恶狠狠地盯着夏织，像一只凶猛的野兽，眼睛里透着嗜血的寒气，夏织心理没由来地一慌，没看见她期待的眼泪，迎接她的反而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
夏织脸都打偏了，脸上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张牙舞爪地叫道“你居然敢打我！”她伸手就要打回去。
归慕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力地往自己方向拉，夏织差点被惯性跌倒，归慕沉着气凑到她耳边，寒冰般的声音让夏织汗毛直立，“夏小姐，最好叫的大声一点，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被谁打了。”
夏织气得身体直抖，她天之骄子，从来没被人打过，第一次居然还是自己老公追求的对象，说出去不仅她的脸面都丢光了，还波及到夏家。
“归慕！你给我等着。”她咬牙切齿道。
归慕语气中全是同归于尽的决绝与疯狂“你的道德良知简直刷新了我的下限，家暴的人该死，像你这种拿家暴威胁别人的人更该死。”
归慕的下一句话让夏织不寒而栗“你私自挪用公司的钱填补债务的事我没告诉你爸，你才要烧高香。”
“你才应该感谢我，以后夹着尾巴做人。”
“你！你怎么会知道！”夏织太阳穴跳了一下，她感受到了令她喘不过气来的战栗，夏织不可思议地看着归慕。
“你没脑子不代表别人没脑子。”归慕觉得跟这种人有接触，脏了她的手，归慕在她慌乱的神色中甩开她的手。
“你这么恶毒的女人，一定恨死我了，你不告诉我爸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阴谋！”夏织突然想到什么，扑过来，“我告诉你，你别来纠缠封沥。”
归慕横开她的触碰，“夏小姐真是抬举我了，不告诉只是因为闪耀跟夏家还有点合作关系。至于你老公，你最好看紧他，他可不是什么长情的人。”
夏织尖叫“你给我住口！”
归慕冷眼旁观她的张牙舞爪，好心提醒“夏小姐，别总活在自己的梦里，该醒醒了。”
夏织顿时收了声，一只手捂着发胀的脸，双眼死死地瞪着归慕，要把她千刀万剐才狠心。
归慕皱拿起一旁的酒瓶，拨开塞子，紫红色的酒液倾倒在夏织放在桌上的酒杯里，叫住要走的夏织，“你还欠我一句对不起。”
夏织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可笑至极。”
归慕踩着高跟鞋，抬手帮她整理散乱在肩上的头发，不怒自威“说话。”
夏织脸色很难看，但她的把柄还在归慕手上，她不敢轻举妄动，夏织避开她的手，努努嘴，声音像蚊子声儿一样，“对不起。”
归慕不论她话里有几分诚意，开口就行，她将盛满酒的酒杯递到夏织的手里，莞尔一笑，“夏小姐，新婚愉快。”
夏织像泄了气的皮球，“那件事你要是跟我爸说的话，你死定了。”
“你放心，你的那些破事我没兴趣，“归慕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记得管好你的嘴巴。”
归慕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一样离开，留下狼狈的夏织。
拐角的洗手间，当目光落在镜子里的自己。。
是受害者的她却要因为加害者的行为而自卑、胆怯。
凭什么世人总是高高在上，有多少人伪善，又有多少人真正能做到感同身受。
归慕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自己，这张尖酸刻薄的嘴脸，留着归诚血液的身体让她恶心透了。
黑色是束缚，她应该穿黑色的裙子才对。
“归慕，回头。”
“如果你暂时无法相信自己，可以相信我。”
归慕怔怔地看着镜子，捏紧了自己的双手，手指扣着手背上的皮肉，她一把抹掉泪水，拿出手机看着熟悉的号码，手指却迟迟不敢按拨号键。
算了。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