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嘉途集团的季度宴会在方沁苑举办,方沁苑位于阳城郊区十公里外,四周萧条荒芜,几乎没有任何建筑物,放眼望去只有这座被四米高墙围起来的庄园。

    鹿之喃用五万块钱,买通一名在宴会上负责布餐的服务人员,成功得到了个服务生职位。

    按理说方家在自己家举办宴会,一般不会聘用外来人员,但这次因为跟Y国周晟阳的合作,来的人颇多,虽然那位周晟阳不来,但场面还是要做好,导致就算鹿之喃混进来,也不会被其他原有的工作人员拆穿。

    景誋这一走到现在几乎过了半个月,这期间两人只通过电话联系,每次说不了几句,鹿之喃就支支吾吾自己有事,要么上课要么写作业,敷衍两句就挂了。

    鹿之喃的腿也在这段时间彻底恢复,本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只要不剧烈跑跳,平常日常走路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穿着工作人员统一制服的鹿之喃,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兢兢业业的当服务员,她不下药把这些权贵毒死在方家,就已经是她圣人心肠,不想连累其他无辜之人的女菩萨了。

    鹿之喃穿过宴会后门,趁其他人没空注意到她这边的时候,开门就溜了出去。

    沿着小路走了许久,鹿之喃都没看到除了草树之外的东西,说实话,鹿之喃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家,这哪儿是人住的家啊,方曼茹那女人怕不是退休后要洗手做山寨老贼。

    在她犹豫要不要放把火先给老贼尝尝甜头的时候,鹿之喃瞧见不远处有个院子,小院不大,正中间有一座小房子,房子没有楼层,红砖绿瓦砌成朴素的平房,跟方才宴会那边的穷奢极侈像是两个世界。

    周边没有任何人把守,里面也不像有任何人居住的样子,秉着事出反常必有妖,鹿之喃当下就决定去瞧瞧。

    小院甚至连门都没有,她慢慢靠过去,步子没有迈得太大,这种心思歹毒之人的家里,鹿之喃甚至觉得,这里看什么都像毒物。

    女孩谨慎的把门推开一条小缝,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异样后,才走进去。

    房间里没什么布置,空旷且简陋,两室一厅,客厅里除了一张单人沙发外,没有任何其他家具。

    她推开其中一间房门,门框上安有静音乳胶滑轨,没有发出半分响动。

    鹿之喃站在门口,这次没有立刻进去,门里面跟客厅相比,萧条的也不逞多让,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个男人。

    男人瘦的几乎有些脱相,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指骨节凸起,眼眶凹陷,身上的皮肤通体惨白,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如果不是被子有轻微的呼吸起伏,更像是早就死了半月有余。

    山寨老贼没有夫人,倒是被她找到山寨老贼的人夫。

    眼睛看不见的盲人,往往耳朵会异常灵敏,就算是门口处站着的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呼吸也放得极轻,但还是被他的耳朵捕捉到。

    男人的头动了动,但偏过的方向不是门口,而是靠近墙面的另一边,像是很不待见来人的模样。

    鹿之喃站在门口处问他:“方曼茹是你什么人。”

    听到陌生的声音,男人的头这才转过来,但还是闭着眼睛,开口说话的声音很难听,像是拿着铁钉滑在陈旧的木板上,低沉沙哑,艰难的吐出三个字,问:“你是谁?”

    鹿之喃又问了一遍,“你跟方曼茹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男人说。

    鹿之喃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住在方家庄园里,特意辟出院子供他居住,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她换了种问法,“方嘉泽,你跟他也没有关系?”

    这次床上的男人没有开口否认,放在身体两侧被子上,瘦到只剩皮肉的手掌微微颤抖,像是身体某处痛症发作的模样,轻微喘息。

    至此,鹿之喃心里也彻底清楚他是谁,女孩走进去,站在男人床边,目光审视般从上至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凑近后,鹿之喃能很清晰看到,面前男人是真的很瘦,两侧脸颊凹陷,颧骨有些轻微突出,但依稀能从轮廓和高挺的鼻梁辨出,他之前原本应该是很清冽秀气的样貌。

    他始终没有睁开眼,鹿之喃像是恍然大悟,开口说出的话毫不留情,不掩饰任何其中讽刺,说:“你瞎了。”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男人能听出她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敌意,不过他也无所谓,自己本就是苟延残喘的烂人一个,跟死人没什么分别,他只好奇,眼前声音听起来年岁不大的陌生女孩是谁。

    他这几十年里,浑噩度日,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更不用说是好奇,他只盼望着早点死,最好能有人来立刻收了自己这条烂命。

    “你到底是谁。”他问。

    鹿之喃不退不让,“我先问的你。”

    “你说的对,我是个瞎子。”他甚至不愿意称呼自己为盲人。

    鹿之喃没兴趣跟他玩你问一句我问一句的游戏,她接着问:“你叫什么。”

    男人也没有计较在问题上的得与失,纵使对方并没有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他回:“易清霖。”

    易清霖,鹿之喃在心里沉默的念了遍这个名字。

    她看着眼下毫无生机的男人,这就是她从未见过面,生物学上的父亲。

    只是相比较于他的名字,她更想知道,生她爱她育她的母亲,到底叫什么名字。

    “除了方曼茹。”鹿之喃说话的语气停顿,像是有些紧张,喉咙轻微滚动,生理性的吞咽,口水划过的瞬间,食管有些灼烧般的钝痛,直至心脏处。

    “除了方曼茹,你还交往过什么女人。”随后她又补充,“不用交往,只是发生关系的,也算。”

    鹿之喃说这句话,仿佛是自己拿着带有倒刺的刀尖,对自己心脏毫不留情的贯穿。

    这句话不止侮辱了她自己,对早已归于浮沉之中的母亲,又何尝不是种变相羞辱。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脸上的表情是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的落寞,他说:“没有。”

    呵。

    鹿之喃觉得自己长这么大,没有比现在更觉得讽刺的时刻。

    她很想现在就把面前的人从床上拎起来,问他,如果没有,那她又是什么东西。

    敢做不敢认,又在这装出副生无可恋,一心求死的模样,瞎都瞎了,惺惺作态给谁看。

    瞎子看不见自己伪善的嘴脸,令人作恶的从来都不是眼盲,而是眼盲心也瞎。

    “你真令人恶心。”鹿之喃说。

    男人沉默,对面前女孩说的话表示认同,他确实也觉得自己很恶心。

    易清霖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能感受到女孩对自己的厌恶,甚至憎恨,但他不知道这些从何而来,又问一遍方才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你不配知道我是谁。”鹿之喃垂眸睨着他,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从兜里翻出便签纸,写下一串数字,扔给他。

    轻飘飘稀薄的纸张飘荡摇曳在空中,缓慢滑落,鹿之喃不会给他放到床上,像是没有触碰,就算近距离,也会沾染上令她厌恶的东西似的。

    “哪天想起来就联系我。”鹿之喃说:“虽然你是个瞎子,但总会找到其他办法,你确实废物,努力活着和努力去死都没做到,但有些事,还是要用你那愚蠢的脑子好好想想。”

    说完,鹿之喃转身就走,对身后的男人没有半分留恋,亦或者可怜。

    易清霖感受到女孩要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感觉有些心慌,居然有些不受控制的想伸出手拽住她,让她不要走。

    他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

    但可能是卧床太久,男人的身体很虚弱,身体刚起身就不受控制的往床下栽倒,随着扑通一声闷响,易清霖摔下床。

    空气中仿佛还留存着方才那女孩的味道。

    但他知道,女孩走了,没有再回头看过自己一眼。

    易清霖想起她刚才说的话,男人双手撑在地板上,努力直起自己的身体,他的眼睛看不见,只能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用瘦骨嶙峋,剧烈颤抖的手向前爬着摸索。

    找了许久,他才在另一侧靠近窗户的床尾处,找到那张不足三寸,滑动在空中半刻,轻飘飘落在地上的便签纸张。

    跪在地上的男人胸口剧烈起伏,他已经数年没有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人了。

    手掌心里轻到没有丝毫重量的便签纸,此刻仿佛有万斤重。

    易清霖不敢太用力,怕弄破,弄皱,他也不知道女孩用的什么笔,会不会被他手里的汗水打湿,弄花。

    他甚至有一瞬的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在女孩开口问他的时候说真话。

    可他真的有资格提那个人的名字吗?

    他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生命中,不过是年少时期的一个错误,或者甚至是耻辱。

    鹿之喃走出院子,靠坐在不远处,树下的石头上平复情绪,她知道易清霖摔到了,也知道他想叫住自己。

    可她无法做到回头,无法做到怜悯。

    如果易清霖可怜,那她的母亲又何尝不是更可怜呢。

    怜悯他,这种想法何其可笑。

    妈妈那些年又被谁真正怜悯过。

    鹿之喃甚至在方才见到那人的时,亲眼瞧见他如今这般苟延残喘的模样,心里还有片刻庆幸。

    鹿之喃没呆太久,整理好思绪后,准备走回宴会厅,途中路路过一栋小楼,看起来应该是方沁苑的主楼,她这次走的是另一个方向,来时并没有见到过这里。

    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因为她本来要找的就是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幸运,主楼今天居然也没什么人,鹿之喃只在厨房见到一个中年妇女,关着门在里头面对烤箱坐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在面壁思过似的。

    鹿之喃顺着楼梯走向三楼,一般主人家的卧室和书房都在三楼。

    她刚走到二楼,就听到楼上传来钝器击打的声音,鹿之喃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慢慢走上去。

    书房果然在三楼,门没有敞开,中间开了一指长的缝隙,鹿之喃侧身靠在墙上,蹲下身体,从下面顺着缝隙往里看。

    他看到方曼茹正拿着半米长,手指粗细的铁棍,往趴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打。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儿子,方嘉泽。

    方嘉泽穿着黑色衬衫,后背处的布料几近撕裂,露出些许刺目猩红的皮肉,深颜色的衣服让人看不出他有没有流血,但从男人身旁的棕红色木质地板上,那些点点血迹,就能看出来方嘉泽应该伤的不轻。

    如果是在几个月之前看到这个画面,鹿之喃绝对会合理怀疑,方嘉泽并不是方曼茹的亲生儿子。

    但很可惜,鹿之喃知道,他们二人确实是亲生母子。

    因为如果不是,她自己就不会跟方嘉泽有血缘关系。

    她早在知晓方曼茹之后,就做了她自己和方嘉泽的DNA,资料上显示,确实存在亲缘关系。

    所以鹿之喃也能确定,方嘉泽的父亲,就是她的父亲,因为总不能方曼茹才是她妈。

    众所周知,爹也许会错,妈错起来却不容易。

    如果方曼茹是她妈,那她最先杀的人,就是自己,是就算拿那种可能打比喻,都会觉得恶心晦气。

    蹲在地上的鹿之喃,猝不及防的跟书房内趴在地上的方嘉泽对上视线。

    男人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拳头垂落在身体两侧,隐忍但又丝毫不想反抗的模样,看起来应该是经常被这样对待。

    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还在铆足劲用尽全力往男人背上抽打,仿佛今天立刻就要打死他,地上的不是亲生儿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鹿之喃被发现后,也没有惊慌失措,她收回探出的头站起身,默默转身离开。

    女孩的左脚刚要踩住下楼的台阶,又在空中停住收回,往更深处的里侧走。

    她推开一扇门,看样子应该是方曼茹的主卧,鹿之喃找到卫生间走进去,从随身携带的小背包里掏出自己提前制作好的泡沫盒子,盒子打开后,里面逐渐渗出袅袅白烟。

    鹿之喃先是把马桶的出水阀关上,按下冲水键清空里面的余水,再随手从架子上拽下一条毛巾扔进去,拿洗手台上,方曼茹的牙刷,一点一点往里捅,直至把马桶彻底堵上。

    做完一切后,最后把泡沫箱子里的东西倒进去,盖上盖子。

    女孩如法炮制,去了数个房间,重复以上动作。

    随后慢慢悠悠的走出去,她知道这栋房子附近没有摄像头,坏人向来不会给自己的住处,留下被旁人捏住把柄的可能。

    鹿之喃出去后没走远,半靠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等着,随手从旁边揪起一根不知道叫什么的小草,叼在嘴里,甚是悠闲快哉,鼻子里甚至还哼起月最新发表的歌曲。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鹿之喃抬起手,闭上一只眼,掌心比作手枪的姿势,直指向不远处的房子。

    开始倒数

    5,4,3,2,1….

    嘭!

    女孩听到预料中的响声,颇为心满意足的对着爆炸的方向,说了句。

    “Bingo!”

    鹿之喃把自己能找到,那栋房子里的所有马桶都炸了,她脑海里已经能想象到,现在那里面该有多臭,并且自己走之前,在二楼正对着三楼书房的天花板,故意弄出响声,引导方曼茹下楼查看。

    如果她真的去了,那女人现在的身上,应该都是混着黄褐色汁水的shit。

    干完坏事的小鹿崽子没有过多留恋战场,潇洒的转身走回宴会,那背影就写着几个大字。

    英雄不问出处,功藏身与名。

    鹿之喃从后门熟练的弯腰溜进去,好在所有人都在前厅忙,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消失那么久。

    女孩站在后厨,在现在溜走还是去宴会上转一圈,这两个想法之间来回横跳。

    最后还是决定,来都来了,不如就去看看,也能大概知道方家都同谁比较交好。

    但很快她就后悔了。

    鹿之喃刚端着一盘小蛋糕,装作服务生日常补餐的样子走进去,就敏感的察觉到自己后背上落着几道视线。

    她慢慢转身,就看到明理正站在,距离她左边不远处,穿着一身香槟色吊带晚礼裙,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那眼神像是在问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视线不止一个,鹿之喃的脖子,有些僵硬的向右转,又看到此时本应该在出差的景誋,也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

    穿着藏蓝色手工西服的男人,懒散的靠在距离酒保最近的吧台旁,景誋的手里正捏着一个大口径的杯子,杯子里是沉棕色的透明酒液。

    那边的灯光比正厅昏暗许多,男人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双在暗处棕绿色的眸子,盯的鹿之喃感觉如芒刺背。

    男人在问她,这就是你要上的晚自习?

    鹿之喃呆站在原地,感受着这两道视线,觉得自己今天彻底玩完了。

    可能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景誋捏的仿佛不是杯子,是她的脖子。

    明理手里提的不是手包,是她的小命。

    这时,不知道谁又在宴会上惊呼一声。

    “方家主楼那边炸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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