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方沁苑主宅卧室里,方曼茹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洗漱一番喷上香水后,走出房门。

    方曼茹穿过花园,走到后宅小院里,推开房门,看到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易清霖,她走过去坐在床边,抬起手,爱怜般抚摸着男人面部凹陷到夸张,苍白的面庞。

    易清霖在感受到对方的触碰时,几乎是下意识偏头躲避,可女人不允许对方拒绝自己,强硬的捏着男人的下巴,把他的头转回来,面对自己。

    女人俯身贴近男人的耳侧,说:“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味道,为什么躲。”

    男人依旧沉默不语,方曼茹在他的耳朵落下一吻,继续说道:“你不会还在想她吧?”

    话音刚落,女人扯了扯嘴角,后又怕男人看不到自己在笑,随即笑出声,不知是在笑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还是自己。

    “今天宴会她也来了,不如我去告诉她好不好,告诉她,你跟她分手的原因根本不是不爱,而是瞎了,你是有苦衷的,让她原谅你。”

    易清霖觉得,方曼茹在自己耳边说出的话,仿佛恶魔低语,每个字都在他的身体里噬骨钻心,男人终于开口说话:“别告诉她。”

    女人松开对男人的钳制,坐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很是不屑,道:“也是,她早就结婚了,说不定根本记不得你是谁,何必告诉她呢。”

    方曼茹理了理男人额前,许久没有修剪过,略长的碎发,语气很是眷恋温柔,“世界上也就只有我,才会对你这么好,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都始终这么爱你。”

    “听说今天有个女孩进来了?”

    女人的态度转变极快,上一秒还在说着类似爱语的表白,下一秒就语气凌厉的质问男人。

    “只是个问路的。”易清霖说。

    方曼茹听见这话,也不知信没信,只是问他:“那你怎么不向她求救,让她带你走。”

    “我没什么可被救的。”

    听到这句意料之中的回答后,方曼茹的表情在男人看不见的情况下,逐渐浮现狰狞,神色沉迷般的在欣赏,男人这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觉得很有趣,这些年易清霖从不求救,在这几十平米的空间里,如狗一般的活着,起先最初男人的求死欲望很是强烈,不过都被她的营养针给救回来了。

    人人都说,瞎子的世界是虚无,什么都没有。

    易清霖的世界里,除了虚无,剩下的就是自以为是,为他人好的虚伪,和永无止境的欺骗。

    谁让他从不质疑真相究竟如何呢。

    天之骄子一旦自卑,比地上任人践踏的泥土还不如。

    他往后数十年漫长的余生里,注定只有那些,他自己不愿揭开的伤口与谎言。

    “你说的对。”方曼茹牵起男人的手抚摸,“我们是一家人,也很相爱,不然小嘉怎么会存在呢。”

    易清霖在听到那个孩子的名字时,手指有一瞬的轻颤,方嘉泽的存在,就是他永远的背叛,无论这个孩子是如何来的,都是他一生之中,永远无法泯灭和抹去的错误。

    方曼茹没有待太久,起身离开,她从不会在这里过夜,她知道易清霖不爱自己,如果被他知晓真相究竟如何,他会立刻毫不犹豫,想尽一切办法杀掉自己。

    回到主楼书房,方曼茹叫来助理,说:“去查今天去后院的女孩是谁。”她本就不信易清霖口中说出的话,也可以说,她从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十月怀胎生出的儿子。

    助理站在一旁,低着头应答:“是。”

    “出去吧。”女人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在助理转身要走的时候,又说:“等等,把潘熙朗叫过来。”

    隔天早饭时,景誋还是没给女孩做粥和青菜,主要是她上学前的时间本就不多,再做青菜她不吃,也没时间哄着她吃下去。

    鹿之喃拿着三明治吃,嘴巴里塞的鼓鼓的,边嚼边说:“今天不用来接我放学了,我回宿舍住。”

    景誋没直接拒绝,反而问她,说:“理由。”

    女孩咽下嘴里的食物,“空间啊,我需要自己的空间,就算是情侣,也没必要每天都在一起吧,况且宿舍里还有我好些东西呢。”

    男人目光神色绰绰的盯着她,说:“这还没在一起,你就要空间,以后你是不是还要跑到国外去。”

    鹿之喃成功被景誋这句话噎到,该说他是聪明呢,还是聪明呢。

    因为她本来的打算就是,等事情结束,跟明理一起定居国外。

    “没有啊。”女孩矢口否认,道:“我就是回去住几天,几天之后再回来。”

    景誋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但太久终归不好,虽然时间不长,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回家就能见到鹿之喃的日子,说:“一晚,不能再多了 。”

    鹿之喃颇有些无语的看着餐桌对面的男人,“四哥,你好黏人啊。”随后又语气老成的说道:“你已经二十八岁了,男人要独立。”

    世界上也就只有鹿之喃,才会觉得从小自己长大的景誋不独立,男人往女孩面前喝空的杯子里,重新倒满橙汁,对她这句话不置可否,并没有反对,反而颇为赞同。

    他点点头,说:“我确实黏人,且不独立,还爱吃醋,所以你要趁早做好心理准备。”

    男人一旦破罐子破摔不讲理起来,完全讲不通任何道理,鹿之喃没再去跟对方争论,一晚就一晚,时间挤挤总能够用,她一晚能干好多事呢。

    用过早饭后,景誋自己开车送她上学,鹿之喃的腿好了,没有任何必要再用司机。

    景誋车里的歌单都是鹿之喃喜欢听的音乐,一路上,男人的注意力都在副驾驶上跟着音乐哼唱的声音,往日觉得无聊,习以为常的路程,今天的感觉很是不同,他只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车速能再慢一点。

    但很可惜,车速如果再慢点的话,家里还需要上学的小姑娘,就要迟到被记旷课了。

    二十分钟后到达学校门口,男人掐好时间,剩下的二十分钟,就算她慢慢走,也能赶到教室上课。

    鹿之喃刚要拉开车门下车,只听咔哒一声,男人在主驾驶总控落锁,女孩满脸不解的回头看他。

    景誋感觉不放心,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嘱咐几句,说:“别乱吃东西。”

    女孩点头应下,“好的。”

    “出门看车,腿刚好别再被撞了。”

    鹿之喃月前本就是故意碰瓷,不过介于对方不知道,只是单纯关心自己,悉数应下,“好的。”

    “别干什么坏事。”景誋想了想,又补充,“干了也别被人抓到。”

    “好的。”鹿之喃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反驳道:“四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可从来不干坏事,三好学生奖状我有一大摞。”

    男人点点头,语气揶揄:“所以之前带伤打架被叫家长的是谁。”

    鹿之喃:“……”

    鹿之喃觉得,一点破事被人唠一辈子说的就是自己,不就是打个臭嘴男,至于一直说么。

    景誋想起新闻上很多大学生在宿舍出事的新闻,再次补充嘱咐,“别在宿舍开火,别给坏人开门。”

    “四哥,我在你眼里是智障吗?”鹿之喃语气诚恳的问男人。

    景誋笑而不语,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从跟鹿之喃生活开始,就忍不住操心,之前他还笑话过那些有孩子的朋友,觉得他们太过夸张。

    如今看来,那根本不是夸张,只是关心则乱,忍不住多啰嗦几句罢了。

    甚至他方才居然还有几个瞬间,突然觉得自己有喜当爹的错觉。

    男人按下开锁,放女孩出去上学,“去吧,慢点走路,离那些自行车平衡车远点。”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啰嗦一句更傻的,景誋知道自己那句话的重点在于平衡车,他觉得鹿之喃应该能听明白。

    鹿之喃表示听不明白,听不懂,她选择立刻下车,怕男人再说几句,她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傻子了。

    女孩在学校平静无波的度过整天,她本想约明理吃饭,但又怕见面后,对方抓着她问昨晚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明理解释,如果被明理知道,景誋亲了自己,她怕景誋无法成功见到明天的太阳,索性就作罢。

    就当自己从未放假过好了。

    下午四点,鹿之喃结束最后一门课程,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许久没有搭过话的陈乐乐坐到她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鹿之喃看到她有话说的样子,直接开口问:“有什么事。”

    “那个….”陈乐乐支支吾吾,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说。

    鹿之喃没有催促对方,再过三秒,她要是再不说那就别说了,她已经开始迫不及待飞奔回自己的宿舍,拥抱自己阔别已久的小床。

    “中午的时候我在学校后山林西湖见到方嘉泽了。”陈乐乐说。

    “所以呢。”鹿之喃不懂对方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个,方嘉泽在哪里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想着,虽然你们不是情侣,但可能是朋友吧,中午我在那看见他,刚才我朋友跟我发消息,说他还在那里,这都四五个小时了,要不你去看看他?”

    鹿之喃想也不想,直接说道:“我为什么要去看他,我们不是朋友。”

    陈乐乐没想到鹿之喃长着这么副乖巧模样,说出的话居然这么不近人情,她有些着急,“那虽然你们不是朋友,但好歹算认识吧,万一他要是想不开呢,正常人谁会在湖边坐一下午啊!”

    看鹿之喃还是没反应,她又苦口婆心劝道:“我知道你有老公,你老公还….但我真的只认识你一个,认识方嘉泽的人,你就去看看,没事当然最好,好歹大家都是同学。”

    直到最后,鹿之喃也没跟对方说自己究竟会不会去,只说考虑考虑,陈乐乐见她油盐不进,自知彼此的交情本就不深,也就作罢。

    实际上,鹿之喃刚出教学楼,就往学校后山林西湖方向去了。

    她找了许久,才在湖边两块大石碑中间找到低头坐在那里的方嘉泽,鹿之喃没说话,只是走到男人身边坐着。

    “你来这里干什么。”方嘉泽问她。

    闻言,鹿之喃才侧过头去看身边的方嘉泽,男人今天穿着黑色套头卫衣,神色状态完全看不出身上有伤的样子,她亲眼所见,方曼茹下手的力度并不轻,可以说是极重,她还挺聪明,知道打人不打脸。

    只是维护的脸面,不是方嘉泽的,是她自己的,不可被外人知晓的丑恶嘴脸。

    “看风景。”她说。

    方嘉泽看她没有主动提及自己看到的事,颇有些暖心,只是他本就不在乎是否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他更在乎的事另外一件事,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鹿之喃把忽悠景誋那套说辞照搬出来,“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兼职。”

    闻言,方嘉泽不禁蹙了蹙眉,听到鹿之喃说这句话,他居然会下意识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归于那些莫名想跟对方亲近的好感,说:“你很缺钱?”

    鹿之喃回头,看他是不是被景誋那男人附身了,怎么反应和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不缺。”她说:“只是帮朋友代工,她那天生病了。”

    鹿之喃不敢说自己缺钱,她怕方嘉泽会和景誋一样给自己转钱,拿景誋的钱无所谓,那是工资,就算不是工资,也有一半能拿的可能。

    但方嘉泽的绝对不行,方嘉泽的钱就是方曼茹的钱,山寨老贼的钱她可用不起,在鹿之喃眼里,堪比冥币。

    接下来就是沉默,两人都没再说话,共同看着眼前不远处,没有微风时,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蔚蓝湖面。

    “你怎么不问我。”方嘉泽说。

    “没什么可问的。”鹿之喃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起伏,“这世上,本就各人有各人的苦楚,谁也救不了谁,谁也无法真正感同身受,最后能靠的,终归只有自己。”

    方嘉泽坐在女孩旁边认真听完这段话,并且在心里反复咀嚼,随后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你说的对,终归只有自己。”

    鹿之喃和方嘉泽从下午一直坐到日落西山,天色渐暗,校园内的路灯逐渐泛起光亮,自那句话后,他们谁都没有再开口,默契的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宁静。

    方嘉泽察觉到时间不早了,率先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鹿之喃没拒绝,这一下午,她想通很多事,虽然方嘉泽身上流淌的全部血液,在她看来都无比肮脏恶臭,不是一半,是全部。

    那个拥有一半肮脏的,是她自己。

    既然讨厌不起来,那就索性不讨厌,至于接受与否,现在显然也不是能下定论的时候。

    两人的脚步不快,鹿之喃在前,方嘉泽在后,没有并肩,毕竟大学校园里,学生最喜闻乐见的就是八卦。

    半个小时后,他们才走到女生宿舍后楼,只要再过一个转角,她就到了。

    只是鹿之喃没想到,她刚走过去,就看到正对着宿舍楼路灯下,手里提着小背包,身穿西装站着的景誋。

    她几乎是立刻回头,想要阻止从拐角暗处走出来的方嘉泽,可惜注定没来得及。

    因为方嘉泽已经走出来了,且站在不远处的景誋也看到了。

    景誋看着不远处的女孩,几乎是快要被她气笑,刚放她出去一晚,就迫不及待跟男人在夜间漫步校园。

    三次,他来她学校三次,次次都撞见她跟方嘉泽在一起。

    这还是他看见的,那些他没来的时候呢?怕不是更多,可能多到数都数不清。

    景誋神色意味不明的看着还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走过来的女孩,沉沉开口。

    “喃喃,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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