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见状，心中都有些惊讶，只是思及程烟的脉象，又想着，这姑娘从前受的苦，早就比这药苦上千百倍了，医者垂着眸说道“姑娘好生照顾自己。”
“有劳了。”程烟应着。
医者行了礼便退了下去，程烟让所有留着的下人都下去了，如今的她只想一个人好好歇歇。
程烟走到院中，枯树尚在，只是那坛中树枝已尽数清走。
程烟轻笑，如今仅仅几步，自己都觉得很是疲累了，罢了。
程烟坐在摇椅上，摇椅轻晃悠着，她闭眼晒着仿佛经年未曾见过的太阳。
程烟晒着太阳，有些昏昏沉沉，却怎么都无法安生休息，又始终难以凝聚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程烟察觉一些动静，睁眼，才意识到自己又在这昏昏沉沉中睡着了，程烟未看见人，便侧眸看去。
程烟看见一只小小的萧隶站在自己身侧，手里拿着比人还大的被褥，萧隶踮着脚，试图把手中的被褥盖在自己身上，又似乎不想弄出动静，表情坚毅又小心翼翼。
程烟见状微微笑了，这是多日来，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程烟抬手接过被褥，放在自己身上，又抬手轻摸了摸萧隶的头。
她轻声说着“隶儿怎么来了？”
程烟话音中明显的虚弱。
萧隶一瞬不瞬地看着程烟，认认真真地说着“隶儿方才下了课，听宫人说姐姐已经完全醒了，就来找姐姐了。”
程烟听着，倒是听出了些别的意思，想来那几日自己昏昏沉沉，时醒时昏的，萧隶也有派人过来探消息，方才会有“完全醒了”这一说法。
萧隶回答完程烟的问题，又状做认真地说着“姐姐在此处睡，会着凉的”
程烟看着萧隶这副严肃的模样，脸上笑意更深，倒是个可爱的小团子。
程烟将被褥放在椅子上，站起身，说道“好，姐姐下回注意，最近学堂可还好玩？”
程烟扯开了话题，以免萧隶注意力过多在这一件事上集中。
只是自己这扯开话题的模样，倒是也有些像萧许川了……每每说至重要之事，他总扯开话题……
“夫子年纪大，可严肃了，姐姐，我所熟悉的宫人都不见了”萧隶牵着程烟的衣袖。
程烟低眸看着萧隶，自己倒是忘了，这事对萧隶还是会有些影响。
程烟蹲下身，她牵起萧隶的小手，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她认真地看着萧隶，安抚着他。
“隶儿不怕，他们去别的殿中执勤，都好好的，姐姐保证”
萧隶听着程烟的话，大大的眼睛泛起泪光，自小，旁的人从不会同他说这些，他每每说起这些，旁人只会说他是太子殿下，这些人不值得他关心，总会说他应当更好地完成夫子交代的课业。
姐姐……果然是不一样的！萧隶在心中默默想着。
从前他跟着萧远，去见萧许川，便曾听到萧远问萧许川，为何会是程姑娘。
萧隶一直记得萧许川的原话“旁人同她如何比较，她永远不同，永远独一无二。”
“我相信姐姐”萧隶面上一扫担忧，他带着泪光的眼睛弯起，面上笑的很甜。
程烟见惯了人的情绪变化，但小孩子向来不会藏匿自己的情绪，程烟看出萧隶的情绪，他虽是太子，可在这般深宫之中，不知又受了多少委屈，而自然不会有旁人去听他的委屈与难受，更不会有人同他真心分享喜悦。
程烟心中不忍，她温声说着“隶儿日后若有新鲜的事，都可同姐姐说，不论开心或是不开心的，可好？”
萧隶听着这话，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当真！？”
程烟点头“自然当真”
萧隶扑上前抱着程烟。
力道并不大，却险些让程烟跌倒在地。
程烟一手撑在地上，一手虚抱着萧隶，才勉强稳住身形。
萧隶连忙松开，绕着程烟走了一圈，检查着程烟“姐姐没事吧！抱歉。”
他话音歉意明显，自己只是跌了下，竟让他便这般自责，程烟连忙拍拍手，拍掉手上的灰，抬手抱着萧隶，说道“姐姐无事，姐姐能有什么事，你不必这般自责。”
萧隶抬手抱着程烟，却不似方才那般用力，轻飘飘地，分外小心。
“隶儿以后和姐姐学本事好不好？”程烟想起自己答应萧暝的话，也正好就此转移萧隶的注意力。
萧隶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好！”
程烟被萧隶的喜悦感染，脸上也带着了笑。
寒冬的天，外边多少有些寒凉，还时不时有些穿堂风。
程烟想将萧隶带入殿中坐着，刚直起身欲抬步进殿，萧隶却轻拉了拉程烟的手。
程烟察觉他的不愿，程烟低眸看去。
萧隶很低声地说着“哥哥……”
院中很安静，纵然萧隶的声音的确很小，程烟也听了清楚，她瞬间明白萧隶的欲言又止是何意。
程烟重新蹲了下来，笑着询问“隶儿方才说学堂有什么好玩的事？”
萧隶闻声稍眨了眨眼，便反应过来，认真地看着程烟，低声说着“夫子今日可严肃了，夫子今日在课上问我，九曲在何地，隶儿说在九个弯的地方，夫子当时便叹气摸着自己的胡子，夫子的胡子像画本上山羊的须。”
程烟听着这话，想起萧许川的祖父当年封地应当就在九曲，萧隶的意思莫非是想告诉自己，萧许川如今在九曲？而夫子叹气，莫非是想说，萧许川如今的势力逐渐强盛，已经引起朝堂的注意了？
“那隶儿如今可知道九曲在何地了？”程烟不太确定年纪尚小的萧隶是否真的会这般同自己传话，她再一次试探着。
“九曲在皇城以西，离咱们这好远，那里情况不同，但是或许，比咱们这好些，有更好玩的”萧隶一瞬不瞬地看着程烟，眼神严肃认真。
程烟听懂了萧隶的话外音，心中放心许多，只是心中也颇有些心疼，这吃人的皇宫，让这般小的孩子，也有了这么多的心思。
“好，隶儿真聪明，隶儿日后定然也能去九曲玩”程烟笑着说，九曲一切安好便好。
只是若他在九曲，倒是不知接下来是何打算了，九曲应当有着最多的军火部署，莫非是想强攻？
萧隶看了眼殿门口，除了守卫并无旁人，萧隶又低声说道“夫子今日还讲了很多地方”
程烟听着保持着温和的笑，她接着萧隶的话询问着“那隶儿和姐姐说说，夫子今日都说了哪些地方，可好？”
萧隶认真地回想着，一个地名一个地名地往外说着“九曲，青州……锦州，北地”
程烟一个个听着，除去最初拿下的城池，如今短短几日，竟然多了四个城池，萧许川那身体本就虚弱，这番行动下来，大概率便是在消耗自己的身体。
程烟眉头轻轻皱起，九曲是总属，位于皇城以西，青州在皇城以南，锦州也在皇城以南，锦州富庶，军需粮饷想来是不缺的，而北地，应当是个难关，他莫非是强攻下来的？若是行包围之势，怕是只剩东边了，而皇城东边，最为关键的便是连州，只此一城。
“隶儿真聪明，日后好生学，这都有大用，学会的，都将帮助隶儿做到想做之事，天下社稷，便是这州郡的民生所组成。”
萧隶用力点头“好！隶儿记下了！隶儿日后下了课便来找姐姐，但姐姐可别再这般睡着了”
程烟笑着应下“好，姐姐答应隶儿”
程烟又思及萧许川这般大动作的后果，她又说起“隶儿可否帮姐姐一个忙？”
萧隶点头道“姐姐但说无妨。”
程烟说道“姐姐有一封信想要托隶儿寄给姐姐在九个弯的地方的故人，明日隶儿来找姐姐学本事时，姐姐给你，然后你照姐姐说的做可好？”
萧隶知晓程烟的意思，认真说道“好，隶儿一定做到”
程烟笑着摸了摸萧隶的头“那便多谢隶儿了。”
萧隶可爱地笑着“姐姐不必同隶儿言谢，姐姐的事就是隶儿的事。”
程烟方才恢复，此时同萧隶交谈了这么久，已是强撑，如今话题结束，程烟困意上涌。
萧隶察觉程烟的疲惫，主动说着让程烟好好休息，便牵着程烟去休息。
程烟的确有些无法集中精力了，她也没推辞，跟着萧隶进了殿内，然后沾床就着。
程烟入睡很快，却很明显地睡得并不安稳。
萧隶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的程烟，暗暗坚定着自己要快快长大，才不会什么都要姐姐做主，要姐姐帮忙和操心。
萧隶轻手轻脚离开启明殿，去尚药局寻了医者，交代医者给程烟开些安神的方子，便回了太子殿，拿起夫子交代要看的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程烟一觉睡醒便入夜了，宫人拿来晚膳，晚膳并无什么稀奇，程烟用完晚膳，正准备差人给自己那点笔墨来，还未出声便见宫人拿上来了一盅草药味很浓的汤药。
程烟闻着那股子药味，有些难耐，询问着“这是……？”
宫人老实应答着“太子殿下特地交代，姑娘劳心费神，让尚药局备些安神的汤药给姑娘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