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烟见状，轻笑着，想说些什么，萧许川却立刻上前，抱住了她，两坛酒得亏程烟提着够稳。
萧许川抱得很轻，仿佛生怕弄疼了她，但却能感受到他轻微发颤。
程烟见状笑了更明显，抬起一只手抱着萧许川。
程烟刚欲说些什么，却感受到自己肩上有些泛湿的感觉，程烟神色一僵，萧许川竟然落泪了……
程烟不知该如何再说话，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场大梦，醒来之时，只看见萧许川趴在自己边上，睡得很深，眉心紧蹙，眼下泛青，一看就许久不曾歇息。
程烟起身手脚却并不僵硬，她只当自己也许睡得时间不久，她边穿着鞋子，边打量着这四周景象，很陌生，不知是在何处找来的府邸，装饰风格也同皇城差距极大，程烟将自己身上的被褥盖在萧许川身上，便轻手轻脚出了门，在外所见景象却超乎自己所想。
春和景明，繁花似锦，层层叠叠，与蔚蓝色天空交相辉映，灰喜鹊和小麻雀从树梢飞落，在花树间跳跃。
清风吹过，树叶泛着沙沙响，白梅尚未尽数开，但已有许多点缀着枝头，经风一吹，些许轻轻飘落。
程烟望着陌生的一切，自己好似见过，但却很陌生，她忽然反应过来，这里似乎是江南，那个听过许多遍，但一次都不曾来过的江南。
程烟收拾了下，发觉这边倒是有些暖和，她不知是自己昏迷太久，还是江南不凉，所以才让人觉得暖和。
她出门买了江南的莺鸣酒，早前就听闻过，江南莺鸣酒味道甚好，此刻不买更待何时。
回来却见萧许川已然醒来，本想偷偷自己解决的酒，也暴露无遗，她紧急之下想好了个借口说是买来埋着的，并没打算如今喝。
但不曾想萧许川会抱着自己落泪，莫非自己当真睡了很久，还是，这中间又生了何事。
自己莫非忘了什么吗？
程烟手抓着萧许川的衣服，她好似确实忘了些什么，她慢慢想起来了，想起自己在皇宫呆了许久，想起自己于一场大火中跌倒，想起她于一片黑暗中日复一日看着偶然降落的月光。
程烟眼中光亮慢慢消散，程烟对于真实的时间没有感知，但是她经了一场大梦，梦中，她见到了许多人，许多她许久未曾见过的人，也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她早已忘记的事。
程烟半晌才出声说道“萧许川”
萧许川应着“嗯，我在”
程烟听着萧许川的声音，眼中带着光亮，嘴角清浅带笑，与儿时的声音不同，她更喜欢了。
“你可以抱紧些”程烟其实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萧许川闻言倒是不曾想到程烟会这般说，一愣，随即眼里带着笑，他笑出声。
程烟感受着耳边萧许川因着笑，而不稳的气息，耳朵发着痒“你笑什么？”
“得偿所愿”萧许川抱的紧了些，他应答着。
程烟听着这四个字，她脸上笑意渐深。
“我睡了很久吗？”程烟耳尖因着环境的变化，发着红，有些烫，程烟感知着异常的温度问着。
萧许川头埋在程烟的肩颈之间，他语气温和地说着“一月”，他的话音间轻描淡写，仿佛这一月弹指一挥间。
萧许川没说，这一月里程烟反复发热，还会有潜藏的内力消散，使得周身散发寒气，司礼也束手无措，按理这药不至于发热多次，但程烟却扎扎实实地经历了好几场，直到近几日才稍微缓和，而当时的萧许川不仅要稳定局势，辅佐萧隶，还要整顿军营，同时要顾着随时可能陷入危险的程烟。
程烟几乎一瞬间便听出了萧许川不曾提及的另一面，她知晓他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些事，程烟微微抿唇，在脑海中思索片刻，寻了个新鲜的话题“嗯……我买了莺鸣酒”
萧许川闻言稍稍松开程烟，目光落在程烟手提着的莺鸣酒，他眉头微蹙，商量着说“先不喝好吗？”
程烟闻言，心知自己此刻谈判胜出的概率很高，但还是抿着唇答应着“嗯……好吧，先埋起来”
萧许川满意地笑着“嗯”
如今程烟算得上大病初愈这酒虽也算滋补，但绝不能现在就喝。
两人去院中梅树下挖了个坑，将莺鸣酒置入其中。
萧许川将温着的水拿出来给程烟倒了些，让她先喝点水，恢复一下。
程烟看着萧许川忙里忙外，莫名觉得萧许川开始把自己当个瓷娃娃一样了，她全程被安置在这院子里的椅子上，椅子还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的和床榻一般。
程烟不知如何去说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想着自己同萧许川中的是一种毒，自己的都能解开，甚至没有什么后遗症，除了能清晰地感觉自己武功大不如前以外，萧许川的毒应当也解开了，那他应该知晓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
程烟看着自己能够应用自如，聚力无碍的手，心里默默想着，许是什么因缘际会吧，等安定些，再问问萧许川吧。
程烟打量着府宅内外，好似只有自己和萧许川，萧许川竟然连陆鸣都不曾带上，程烟心中不知缘由，只当萧许川或许想着等自己醒了，两个人游江南吧。
她去买莺鸣酒的时候，在酒肆中听闻了如今大致的情况，萧暝死于那场大火了，如今的皇帝是萧隶，只是她还在琢磨事情大概是如何发展的时候，不曾想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程烟看着那梅树下，想起自己酒肆中听来的话……
“话说许川先生领兵围城，不伤任何百姓，甚至不曾伤害皇宫中人，那场大火也是那先帝放的，人人皆以为他为帝位，却不曾想他一手牵着幼帝登基，请辞摄政王之职，只替程姑娘暂代帝师之职。”
“这许川先生如何能代程姑娘？这说到底不还是在谋权？”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程姑娘为了天下大义，孤身一人入皇宫作人质，牵制先帝，付出极大代价，暂时无法任职，幼帝年岁尚小，帝师之位必不可少，许川先生同程姑娘早就是一家人了，自然是由许川先生来代程姑娘。”
“这程姑娘又是谁？”
“程姑娘是名满武林的刀帮的当家，也是当年程杖尚书一家的遗孤。”
“这么看来，程家当年真是被冤枉的。”
“唉，谁说不是呢，多可惜啊，那一家子忠魂，满门忠烈啊。”
程烟说不清自己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心中的想法，那时的她刚醒，记忆还有些混乱，当听到人人皆言程家满门忠魂的时候，她一时竟觉得这一辈子空荡荡的。
她想要手刃仇人，想要还程家清白之名，当一切都实现了的时候，她发觉，皆是人言，不会有人真正在乎当年那道圣旨是谁下的，不会有人会真正因为当年声势浩大的程家功高震主意图谋反的言论负责，如今世人许会慨叹程家之冤，可数十年后，或者说若干年后，便不会再有人记得。
程烟一时觉得所有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虚无缥缈，她不知自己所求十余年的，是为了什么，当一切实现，她又该去向何方。
程烟坐于桌案之前，在热闹纷杂的酒肆之中，淹没于茫茫人海。
这时，她打的酒封装好了，小二给她送来。
“客官，您的莺鸣酒好嘞。”
今日生意很好，小二额头沁出薄汗，面上是笑容，发自真心，并不像虚假的堆砌出来的笑。
“好，谢啦。”程烟接过酒，却还沉浸在那要淹没自己的情绪之中。
小二看着程烟拿着酒若有所思，又说道“客官可是外地的？”
“啊”程烟被打断思绪，看向小二“算吧。”
小二闻言了然点点头“来我们这地的，几乎都会打上两坛，我看您面生，便作此一问。”
程烟有些尴尬地笑着点头。
小二看出程烟面色未僵硬，他说道“方才打扰客官了，您慢用，我先去别的桌看看，您有需要随时喊我。”
程烟点点头，忽而又问道“这莺鸣……是哪个？”
小二闻言解释道“这酒得名于传说黄莺鸟喝了这酒都绕梁高兴地鸣叫。”
程烟闻言点点头，笑着道谢。
话罢，程烟提着酒往外走去，她看着路边络绎不绝的行人，此起彼伏的吆喝，起起落落的黄莺，她手中拎着的瓷瓶相撞发出声响，她忽然便意识到，沈娘从前常劝她的，活在当下的意义了。
她所求的大仇得报，所求的沉冤昭雪，便是希望天下尚有公正，希望人间清平，也希望程家人的夙愿得以实现，海晏河清之景常现人间，这样，程家的满门忠魂才能有所归宿。
如今，万象更新，虽百废待兴，但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之景，便在眼前。
程烟心中的暖意驱散那些遮住她双眼的情绪，她慢慢地，走向人间。
萧许川收拾地差不多，程烟看了看他又抱出的一床被褥，忙收回思绪，喊住他。
“哎哎哎，萧许川，你拿什么呢？”程烟心觉，今日也不算冷啊，为何要这么多被褥。
“屋子里就一床被褥。”萧许川解释着。
程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屋内，又看向萧许川，说出自己的疑惑“一床不够了吗？我觉得足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