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雪：“圣上此言差矣，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志向了？臣女从小与弟弟若倾一起研修学问，自问有所成，奈何女儿之身不能入仕。然臣女成年后既不愿依附父母，也不愿婚嫁之后依附丈夫。至于婚嫁之事，顺其自然。”

    圣上闻言，思索了一会，问道：“你与若倾二人的学问谁更胜一筹？”

    沈如雪也不打算谦虚，道：“不敢期瞒圣上，弟弟若倾虽少年成名，然父亲常常感慨臣女之才不再弟弟之下，只可惜是女儿身。”

    圣上有些不大相信，临时起意，打算考验一番，便道：“你上前来，朕有话问你。”说罢，从书案右侧抽出一份奏章，打开，示意沈如雪上前查阅。

    沈如雪走上前，看到是来自边关的奏章，上言每到秋收之时，胡人屡屡南下劫掠，百姓苦不堪言，边关人口流失，边城日渐破败，太守希望引民入边城，一来增加人口，二来希望拨款增加镇守士兵人数，修缮城防。

    圣上见沈如雪已经阅毕，问道：“你有何良策？”

    沈如雪的目光扫了圣上一眼，只思索片刻，道：“太守所言甚是，引民入边城可增加人口，拨款增加士兵人数，修缮城防，可以抵御胡人入侵。”

    圣上：“边城众多，若是朕批准了太守的请求，其他守地的官员也提同样的请求，该当如何？国库里的钱财当用在刀刃之上，若是遇到问题只会求助朕，那要地方官员有何用？更何况以前也有引民入边城的政策，只是效果甚微。”

    沈如雪思索了一会：“边城地广人稀，又往往处于交通要塞，若要引民，可在当地出三道政策。第一，重新规划边城可耕种的土地，愿意入边城籍的流民，可分领土地，按年份渐减税赋，居住越长者减税幅度越大，有生育者，无论男女均可到府衙领取奖励。第二，维护边塞通道，由府衙派兵保障通行商旅的人员和货物安全，允许边塞的胡人在指定的期间进城交易货物，收取费用以资军费，愿意长居的胡人在缴纳一定费用之后，可以享受汉人待遇，但需遵守汉人律法。第三，将府衙因人口增长以及贸易往来新增的收入用于扩充守军，以及修缮城防。若是起初资金不足的，可以征用民兵在秋收后守卫边防，守卫者可抵部分赋税，守卫有功者，按军功奖励。”

    圣上听了沈如雪的话，不由刮目想看，又问道：“若是放任边城分领土地，扩充守军，又增长军费开支，岂不是会增加太守的权利，长久以往，恐怕会脱离掌控，生了异心。”

    沈如雪：“针对这些忧虑，只需设立轮岗制度和严格的考核制度，即可避免门阀新贵的增长，京官与外官搭配，一官在一地的最长任命时间不得超过五年，且每一地的考核都影响升迁。父与子都任职的，不在一处，兄弟不在一处。”

    圣上又问道：“既然治理边关需要有能力的贤臣，那贤臣又不愿意去那苦寒之地，该当如何？”

    沈如雪：“可按照年龄、官职高低，以及往年政绩，筛选人才，也可从底层抽调有贤能者。只要圣上愿意许以前程，还怕没有前赴后继的人吗？”

    圣上闻言大悦：“沈道远真是生了个好女儿！”说罢，又从右侧书案上抽出一份奏章，示意沈如雪查阅。

    沈如雪也不露怯，仔细查看，上言：南边水患之后，当地流行疫病，无法控制，当地县衙上书求助，希望赈灾治病。

    沈如雪眉头皱起，问道：“圣上想要如何救？”

    圣上：“京城离疫区有百里之远，疫病不似其他灾情，可以通过拨款拨粮救助，这疫病毕竟会危及民众生命，若是不能及时制止扩散，恐怕十室九空，有如人间炼狱。”

    沈如雪：“臣女不懂医理，若不是亲临灾区，恐怕不能真正了解当地的情况，也不能制定适宜的政策……从奏章上看，疫情已经十分严重，当地府衙早已经不堪重负，需要圣上及时派人驰援。”

    圣上露出为难之色：“朕今日在朝堂上问过众臣，然而无人愿意前往……哎！”

    沈如雪：“臣女不才，愿意前往疫区，替圣上分忧。”

    圣上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如雪，问道：“你一介女流，如何治理疫区？”

    沈如雪回道：“若单单臣女一人，自然不行，臣女要带走太医院的部分御医，还要圣上组建一支军队以供我调遣，此行之前，臣女还需要筹募一定的款项，购买药材。”

    圣上：“你有多少把握？”

    沈如雪：“疫病不除，臣女誓不回京！”

    圣上见沈如雪态度坚决，便大声道：“赵远！”

    赵远等在殿外许久，听得沈如雪与圣上凯凯而谈，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突然被召见，心中一惊，连忙推门进去，回道：“圣上。”

    圣上：“传朕口谕，册封沈如雪为侍中之职，前往疫区赈灾，着其调拨金吾卫和太医院御医一同前往。”

    赵远有些不敢相信，脚下停滞，呆愣愣地望了沈如雪一眼，心想：这圣上怕不是糊涂了，竟然派一女子去疫区赈灾，还册封侍中之职，又给予调拨金吾卫和太医院之权。然而圣上金口一开，圣旨已下，沈如雪便实实在在地开了女子做官的先河。

    这边沈如雪还未回府，宫里的消息便第一时间传到了萧成岭的耳朵里。萧成岭不可置信地望着陆鹏，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陆鹏点了点头，回道：“这沈姑娘被圣上传进宫，起初还宣了方厚之觐见，后来圣上禀退众人，独留沈姑娘在养心殿，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之久。这后来，也不知道二人都说了什么，龙颜大悦，突然册封沈姑娘为侍中，着其前往疫区赈灾。”

    萧成岭眉头皱起，自语道：“沈如雪，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倒是颇有能耐！”接着又道：“那指婚的事……”

    陆鹏：“圣上只是在奏疏上批了已阅，并没有给其他答复。”

    萧成岭松了一口气，道：“画册的事，处理干净了？”

    陆鹏：“处理干净了。小季是殿下亲自培养送进宫的，到死也没有吐露半句，还反咬了太子一口。不过赵远那个老狐狸，偷偷给皇后娘娘报信，应该是皇后授意将偷换画册的事栽赃到淑妃娘娘的头上。”

    萧成岭轻轻嗯了一声：“好生安顿小季的家人。还好这次消息来得及时，若是父皇准了四弟或者大哥的指婚请求，一切就不可挽回了……”停顿了一会，接着道：“派人继续暗中盯着东宫和怀王府。”

    沈如雪回府之后，急急去书房寻沈道远，见到沈道远后便将今日被召入宫的始末一一说了。沈道远听闻自己的女儿要去疫区，脸上难掩担忧之色，道：“雪儿，这满朝文武都对疫区避之不及，你怎么还往上赶，万一沾染了瘟疫，你让为父如何是好？”

    沈如雪：“圣上册封我为侍中，从三品，又着我自由调配太医院和金吾卫，若是女儿能够安然回来，以后便可在朝堂之上与父亲并肩。”

    王道远：“雪儿一腔热忱，又有男儿之志，为父本该欣慰，只是这疫区赈灾，你有多少把握？”

    沈如雪回道：“女儿自有打算……我在圣上面前可立了誓言，疫病不除，誓不回京！”

    王道远拉着沈如雪在书案侧坐下，问道：“为父最是了解你，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计策？说来为父听听，为父也好做参谋。”

    沈如雪：“我打算分为五步，第一步：请四皇子、太子一同，在京城募集救灾善款，以三日为限，同时在太医院挑选名医，并在民间征召大夫，一起商讨购置药材；第二：调遣金吾卫一路护送御医、大夫，以及药材前往疫区，在疫区外搭建收容所，负责管理疫区治安；第三：对病患按照轻重缓急，不同症状分类管理，弄清楚疫病传染的途径，对疫区进行清扫，严格控制疫区的水源和食物；第四：对于死亡的尸体进行统一处理，每日登记死亡人数和新增感染的人数；第五：将健康的人，以及治愈的人安置在其他地方进行观察，直到整个疫区所有人都得到妥善安置。”

    沈道远闻言连连点头，不经赞叹道：“雪儿心思缜密，这样的政策若是能够实施，疫区整治定能成功。只是，你一介女流，纵使有圣上亲封的官职在身，恐怕要调动金吾卫还是没那么容易。毕竟不是人人都甘愿承担被传染的风险。”

    沈如雪回道：“父亲所言甚是，这些我也想到了，所以只让金吾卫负责疫区外围的治安，至于真正治病以及安顿病患的任务，还需要民间征召的大夫。”

    沈道远面露凝重之色：“这民间征召的大夫，恐怕也不一定会尽心尽力。”

    沈如雪：“其实疫区之内并不是所有人都被感染，若是朝廷放任疫情发展，恐怕整个城的百姓都会遭殃，所以调动京城资源前往疫区只是给予当地民众希望。真正出力的还需要是当地百姓，子照顾父，母照顾子，青年照顾老年和孩子，也可以是朋友，邻里之间相互照顾，或者病轻的照顾病重的。只要御医和大夫们能够找到对症的方药，其他的事，我自有办法解决。”

    沈道远见沈如雪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慢慢放下心来，拍了拍其肩膀道：“雪儿，你只管放手去做，为父等你安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