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如雪身着侍中的官服，随父一同上朝，自进宫之后，路遇多位父亲的好友，政敌，或真诚，或调侃，都对王道远有此女而恭维几句。沈如雪束发带冠，身姿挺拔，不着粉黛，活脱脱一个面目清秀，又带英气的少年郎。

    进入朝堂之后，沈如雪因官阶的缘故，距离父亲沈道远的站位较远。毕竟是初次上朝，沈如雪不敢有所僭越，低调地站在众臣之后，然而朝堂上，那些直接的，间接的目光总是落在沈如雪的身上，看得人十分不自在。正当气氛有些难熬之时，太子萧承祐进入殿内，待与群臣招呼过后，便直直往沈如雪的方向来。沈如雪赶忙对着太子行了礼，恭敬道：“太子殿下。”

    萧承祐脸上挂着淡淡地笑，等走近了一些，才道：“如雪，我们竟然有一日能够同朝为官，真是有生之年，大幸！看来你我之前的约定有望实现了。”

    沈如雪自然明白萧承祐所指，他是在提以前的君臣约定，便回道：“君子重诺，微臣定当竭力。”说话间，沈如雪听到有人轻咳了一声，循声望去，见到了萧成岭正望着自己，便对着萧成岭行了一礼，道：“二皇子殿下。”

    萧成岭的目光中有些复杂的意味，然而只是微微点头，便向殿前走去，并不再理会沈如雪。

    沈如雪猜不透萧成岭心中所想，不由眉头微皱，正思索间，听得一声嘹亮的声音“圣上驾到！”众层赶忙排列齐整，等候。

    圣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群臣：“众卿家平生。”说罢，在群臣中寻找沈如雪的身影，但看到沈如雪身着官服站在队列中，不由微微一笑，道：“朕破例提拔沈尚书之女沈如雪为侍中，着其赴疫区赈灾，众爱卿一定以为朕昏聩，泱泱大国难道寻不出一男子能够胜任？而要一介女流去赈灾！”

    听闻圣上所言，底下开始窃窃私语，然而谁都不敢率先出来指摘，生怕一说话，便会被调配往疫区。

    圣上示意赵远上前：“你来念念沈如雪昨日上表的《防疫十策》，也好让底下的人心服口服！”

    赵远领命，将《防疫十策》的折子打开，一一宣告，当听得初始要募集赈灾款时，底下的人还在鄙夷，然而越听下去，才发现这些政策环环相扣，不仅十分合理地调动了人力、物力，还尽可能的就地取材，以疫区自身为主带动民众抗疫，甚至在任务分配时考虑了京官和地方官员，考虑了当地民众，士绅，心中也不由暗佩。

    等到赵远将折子上的策略念完，底下已经鸦雀无声。圣上见此，问道：“众卿觉得这《防疫十策》可还行？”

    沈道远本来想上前评判，但是考虑到父女身份，应该避嫌，便欲言又止，正当此时，太傅上前一步，道：“回禀圣上，老臣认为这《防疫十策》切实可行，若能够在疫区实施，则瘟疫定能成功祛除。”

    谢允位居丞相之位，见太傅出面，恐怕群臣会附议，便道：“这《防疫十策》听着可行，但是沈如雪一介女流，如何能够调配这么多人力和物力，臣担心……”

    圣上笑了笑：“谢爱卿所言极是，这沈如雪连夜给朕要了一份金吾卫和太医院的调遣名单，并给设立了职责权属。朕觉得这些人选可行，赵远！你替朕念一念！”

    谢允没想到短短一夜，沈如雪竟然可以做那么布局安排，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下去，显然圣上的意思很明确，这是要给沈如雪做靠山，在朝堂上坐实她的权力。

    等赵远将名单念完，萧成岭率先听出了不对，上前道：“这从太医院调遣的都是年轻的新晋御医，太医院院判和副院判均不在列，这是为何？还有金吾卫，所挑选的均是寒门出生的子弟，且抽调的人员分管的内容均不相同。”

    圣上望着萧成岭脸上颇为满意：“承岭心细如尘，这些问题，如雪，你解答一下！”

    沈如雪从队列中出来：“太医院院判和副院判经验老道，医术高超，本是最佳人选，但是疫区距离京城遥远，且需风餐露宿，臣担心年长御医们的身体吃不消。更何况御医的第一职责是看顾宫中之人的健康，不能顾此失彼。臣已经让院判和副院判整理自古以来防疫的药方，并根据药方筹备药材。”

    圣上闻言连连点头道：“此等安排甚好！”

    沈如雪接着道：“金吾卫负责京城治安，最擅长管制复杂的情况。此次抽调寒门子弟，一来是这些人建功之心迫切，相较于富贵出生的人，更会尽职尽责，也更不惧生死。此次疫病蔓延较快，病情凶险，死亡人数众多，臣希望找到真正愿意与臣并肩作战之人，方能带领民众共渡难关。”

    圣上对着萧成岭道：“承岭，这些答案你可满意？”

    萧成岭思索了一会，道：“那募集赈灾款项呢？短短几日，你如何筹措巨款？若是筹集的银两不够，你是不是打算调用国库？”

    沈如雪回道：“既然二皇子提到了募集赈灾款项，臣希望这朝堂上的同僚能够以身作则，给天下百姓做个表率！”

    圣上看出沈如雪当朝发难，当着自己的面逼迫群臣捐款，不由心中感佩，心想：如雪啊如雪，你倒真是会寻找时机，这样确实给朕的国库省了不少。

    太子一路沉默，听到此处，心中也是明了，便在行动上给与沈如雪支持，带头道：“儿臣愿缩减东宫开支，捐出一年俸禄，并额外捐赠一万两。”说罢，侧目望向沈如雪。

    沈如雪赶忙回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道：“臣替万千百姓谢太子殿下！”

    沈道远见此，也上前一步：“老臣也愿意捐出一年俸禄，并额外捐五千两！”

    萧成岭看着太子又转而去看沈如雪，心想：好你个沈如雪，竟然利用本王。但见沈如雪一副得意的表情，又十分无奈，转身道：“儿臣愿意捐赠一万两。”

    沈如雪闻言，对着萧成岭微微一笑，又对着萧成岭行了一礼。

    沈如雪今日募集款项十分顺利，便在朝堂上确定三日后调配人马前往疫区。下朝之后，沈如雪本来与沈道远一起准备出宫，然而半途被萧成岭叫住，沈道远便只好先行离去。

    萧成岭对着沈如雪讽刺道：“你今日在朝堂上可真是出尽风头，你也不怕树大招风！”

    沈如雪笑了笑：“我这是迫不得已，我刚刚上任，若是没有圣上做靠山，恐怕不仅调不动金吾卫，连太医院也管制不住。对了，今日还要多谢殿下替我解决了赈灾款。”

    萧成岭脸上满是不屑：“不必谢我！我是见你那《防疫十策》确实可行，才……”

    沈如雪打断道：“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若是没有殿下的话，我恐怕还要多费些周折。”

    萧成岭：“你本来打算如何？”

    沈如雪也不隐瞒，道：“我本来打算拉上太子和四皇子，以他们的面子去求京城的达官贵人捐款。”

    萧成岭眉头皱起：“所以，你一开始并不打算找我帮忙？为何？”

    沈如雪：“不为何。或许是因为殿下更在意利弊，我没有相应的筹码，不敢劳烦殿下。”

    萧成岭冷笑了一声：“那你被突然召进宫的时候，怎么让你的下人来我梁王府求救？你不是不想麻烦我吗？”

    沈如雪叹息一声：“那不是病急乱投医，没有办法。殿下那么聪明，消息又灵通，我想着殿下曾经说过的，在采选的事情上你会帮我的。”

    萧成岭语气中有些淡淡的怒意：“所以，你倒是很能算计，找我之前，也去怀王府通信了？你是打算一石二鸟，还是打算……”

    沈如雪见萧成岭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便转换话题道：“那你呢？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请求圣上指婚？你不知道，圣上那日问我，如何使得你们三位皇子都上书请求赐婚的，我脚都吓软了！我……我怎么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萧成岭闻言反而笑了，讽刺道：“还有事情能把你的脚吓软！那你怎么回答的？”

    沈如雪连连摆手：“不堪回首！我这突然被召见，也不知道圣上私下都查了什么，只能拣些不重要的如实回答。”

    萧成岭闻言也来了兴致，问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父皇拒绝了我们兄弟的请旨？又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给自己谋了一个侍中的职位？我还以为……”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道：“我还以为，你会成为我父皇的宠妃，以后，我见了你还得给你请安，哈哈哈……倒是我多虑了！”

    沈如雪被戳中痛处，不觉叹了一口气：“还别说，我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那日，迟迟等不到殿下和四皇子的救兵，圣上又将养心殿的门关上，独留我一人。我是抱着宁死不屈的心顽抗到底的，我和圣上说了我有男儿之志，不愿被困在闺阁之中，也不愿做任何人的附庸。”

    萧成岭把玩着扳指，似笑非笑：“就那么简单……父皇就放过你了！”

    沈如雪：“也没那么简单。圣上突然转念，问我和弟弟子晋两人中哪个更有才华。我这不是看见有逃脱的机会，便大言不惭，夸下海口，说我的才华不在若倾之下。这么一来，圣上便现场要考验我，连着让我对好几份奏章发表见解。圣上当时对南边水患引发的疫情很是头疼，我为了脱身，只能毛遂自荐，主动请缨去疫区赈灾。”

    萧成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是这样！你这次对疫区赈灾有多少把握？”

    沈如雪：“大概五六层把握，具体要去疫区才能知道。不过我若是被困在宫中，只怕圣上随时可能改变主意，所以这事再难，也得迎难而上。”说到此处，沈如雪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殿下在宫中耳目众多，可知圣上为何对我产生兴趣？我总觉得圣上是受人挑唆才起了召见我之意。”

    萧成岭被这么一问，有些犹豫，道：“你真想知道？”

    沈如雪点点头：“我起码要知道我的敌人是谁？也让我知道百密一疏的疏忽到底在哪里？这样我才能……”

    萧成岭：“不足为惧！你只需知道这件事已过，日后不会再生关联。”

    沈如雪见萧成岭有所隐瞒，反而佐证了自己的想法：“所以，那个人是新封的谢昭仪，对吗？”

    萧成岭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继而又立刻掩饰下来：“你猜到了？”

    沈如雪：“只是排除法而已，这宫里面，淑妃娘娘、皇后娘娘都不想我入宫，殿下和四皇子又在暗中帮助我，这太子更不可能了。至于其他的人，但凡与我一起参加采选的应该都不希望我入选，所以，就只剩下一人有嫌疑了。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何害我？”

    萧成岭自然知道此间的隐秘，只是不好说明，便道：“我也不知。不过，我觉得做人不要太过聪明，以免招来不必要的祸害。”

    沈如雪将目光投注在萧成岭的身上，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对于太聪明的人，你会怎么办？”

    萧成岭淡淡道：“能为我所用的，留。不能为我所有用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