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只见沈淮序与陆朝闻双双抬眼看着她,一位身着朱红色长衫,轩然霞举,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袍,芝兰玉树。

    宋蘅脑海里忽然闪过一行字,自古红蓝出CP啊。

    宋蘅晶亮如水的眼眸含着些许笑意,她一只手摆过头顶,连连道歉,“抱歉抱歉,走错了。”

    门还未完全推开,身后传来了沈淮序的声音,“先生还请留步。”

    沈淮序给陆朝闻续上了新茶,微热的气雾升起,挡住了沈淮序大半张面容。“陆大人可曾听说前些日子贡院门外有位算命极准的先生?”

    “自是听过。”陆朝闻转头看向门口那人,“就是这位?”

    虽不可置信,但也没太过惊讶。陆朝闻混迹朝堂许久,为人圆滑温和,自然也深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

    “正是。礼部程大人母亲的恶疾便是这位先生出手解的。陆大人今日运气好,不妨让这位先生算算?”

    宋蘅越听脸越黑,这沈淮序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陆朝闻掩住惊讶,问道,“先生,愿否?”

    宋蘅抿着嘴,调整了呼吸之后,面带微笑着转过身子,“自然是愿意的。”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她都信奉有钱不赚王八蛋的道理。

    “陆大人,伸左手,掌心朝上。”

    陆朝闻是前司天监监正宋朗的学生,不曾跟着习过周易,但也耳濡目染知道些卜卦星象。幼时得了先帝允许,宋朗曾为他算过一挂。说他命中大吉,有文曲星帮衬。

    后他果然在科考中拔得头筹,入了翰林院。

    “不知陆大人想看些什么?”

    “姻缘。”陆朝闻几乎是脱口而出。

    宋蘅满腹的话堵在了喉口,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在古代做恋爱脑呢?这小子。

    她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眼前的男人,清隽俊朗,唇红齿白,一双长眸深邃璀璨。这要是搁现代,不去南韩混个男团门面都浪费这张脸。

    宋蘅低下头,“这便是你的姻缘线,主线上众多细纹盘踞,细纹多而乱,大多意为情感之路纷繁杂乱。大人心中欲念太多,世间求而不得的事或人若是放在心上,这命格与姻缘自然也就随之动荡。心,便是命格之根源。行,便是命格之走势。”

    这倒不是宋蘅编来诓骗陆朝闻的。

    他手中的姻缘线甚至有断痕,断痕之上有结。这分明是前世负了别人,今生来还债的。这债能不能还上还得看那人如何想呢。

    保不齐就是孤帆过境的局面。

    “从大人身后气运上看,命定之人早已遇见。大人还须得擦亮双眼,莫要错失良配,悔恨一生。要是有心,可多往冬东面走动。”

    陆朝闻听了,此时心中十分不快。脸上阴沉,看着宋蘅的眼神像是淬了寒冰似的。

    前些日子他费尽心思跪求皇帝加了印信的婚书被父亲退回宋家,使了不少银子打听后方知是沈淮序从中作梗。这会儿正质问着,又被这算命先生搅了局。

    他正想发作,宋蘅下一句话却让陆朝闻全然没了质疑。

    “姻缘虽不顺,可陆大人运程仕途堪称一骑绝尘。上有文曲星照拂,下有良师益友帮衬,若是爱国爱民,为民图之,日后必定身居高位。眼下你朝中之事进展虽有些滞后,但不出三日,此事必然能解。小人拙见,无缘的婚事作罢,与您是有利无弊的。”

    坐在一旁饮茶的沈淮序闻言,一挑眉,知道宋蘅这是下了一剂猛药。他唇角微扬,吹动茶盏中的绿茶起了涟漪,入了口便是一阵醇香流转于口齿之间。

    此时的陆朝闻心中却是大惊,他年初方当值翰林院学士一职。如今朝堂局势诡谲,党争纷沓,宦官权大,皇权漂荡无实。他身为内臣,自然想为皇帝分忧。

    皇帝让自己三日递交奏章一事,让自己焦头烂额。

    这事无人知晓,可眼前这位先生三言两语便点出了这事,陆朝闻不得不信这人当真是神机妙算。

    “三日,先生可有法子?”陆朝闻试探性道。

    “国运鄙人不敢私自断言。不过陆大人可还记得前朝收复北唐之时,先帝派节度使给北唐送去了什么?”

    是历法!

    自古以来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修订历法,推行历法。历法是皇权的象征,而今的新帝因是年幼及帝,故而沿用旧历法,一直未曾推行新历法。如今皇帝执政,这便是修订历法的好时机,也是借用新历法以正视听的好时机。

    朝中上下包括自己竟然从未察觉历法之事,果真是当局者迷了。

    陆朝闻双眸微颤,醍醐灌顶。他站起身子,双手行了拜礼,撩起衣袍便往门外走去。临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沈淮序,“沈少师,我与你之事日后再议。”

    宋蘅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直到陆朝闻走远。

    而沈淮序也对宋蘅这几句点拨之词颇为震惊,她一两句话便能将玄妙之策点破是沈淮序万万没想到的。

    沈淮序理了理衣袍,放松了坐姿,一双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打量了宋蘅几眼,“宋二姑娘好计算,一是为自己的婚事断后路,二来竟能算出朝中之事,三两句点破天机。”

    “这算什么天机。”宋蘅随手拿起桌上的点心,看了一眼沈淮序之后,轻轻咬了一口,“沈少师怕是比我知道的多,只不过你老奸巨猾,我心直口快。今日之事,便又是你算计出来的,不是吗?”

    宋蘅特意加重了老奸巨猾四个字,小巧的鼻尖微微耸动,双眸灵动似小鹿。她早就看出来了,沈淮序借她之口指点陆朝闻,虽不知沈淮序图谋什么,可她上了贼船,一时半会儿下不去了。

    下贼船之事,只能日后徐徐图之。

    沈淮序倒也没反驳,笑着将那碟核桃酥往宋蘅那儿推了推。“宋二姑娘蕙质兰心,与聪明人打交道果然是身心舒畅。”

    沈淮序如今倒是真的信了老师的,这宋蘅于他有大用。

    “我倒是想知道,当日沈少师是如何劝陆大人同意退婚的?”宋蘅这问题早就想问了,今日在此见到二人在一处,好奇心更甚。

    “宋老与陆相订亲之时,你父亲还未及兵部尚书一职。如今时局动荡,若是丞相与兵部尚书联姻,树大招风,他日必然招致皇帝太后怀疑。二来你宋家在五姓七望之外,本就不在他的选择之内。三来陆朝闻为你如此行事,早已踩了他的底线。再加上你的婚嫁必染血光,你这烫手山芋,谁还敢要?”

    宋蘅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连连拍手称绝。

    这沈淮序就像是游走于朝堂之上的鱼,敏捷,利落,他洞悉人心已经到了让人冷汗直流的程度了。

    他微微后靠在椅背上,面上染了点衣衫上映衬的红,眉目如剑般闪着英锐之气。他与陆朝闻身上的文官气质截然不同,沈淮序更像是长枪策马平天下的少年将军。

    从面上看这人身手必定不凡,若是驰骋疆场,必有建树。可为何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竟会在朝堂之中阿谀奉承,行那奸臣一道呢?

    宋蘅费心去看沈淮序身后的运程,竟还是一点都看不出。

    “公子。”连翘在楼上来回转了好几圈也未曾看见宋蘅,压低了声音喊,“姑娘,姑娘。”

    宋蘅一拍大腿,慌忙推开门,一把拉住了连翘。“别喊了,在这儿呢!你在这儿看着,若是看见老爷出来了,赶紧下来咱们就跑,懂了吗?今日赚的银子,咱们都拿去买肉脯。”

    连翘虽有些怕,但也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这贪吃的嘴啊,害人不浅。

    沈淮序身边的青唐不知何时站在了屋内,一身黑衣,黑金色发冠束发而立,冷峻的面容看不出一丝喜怒。

    二人看着门外的连翘,神色莫测。

    连翘此时酒足饭饱本就有些打盹,身子微微倒向一侧后站直,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点,清醒点。”手放下的一瞬间,小厮端着的酒菜恰好经过,应声散落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

    连翘帮着清扫,面上满是歉意。小厮见他身上沾染了酒菜,“公子,随我去后房清理一下吧。”

    连翘这才低头,自己一袭白衫早已不堪入眼,手上更是沾满了荤腥酒水。她凑近一闻,小脸紧皱。

    “青唐,想个法子让宋大人下楼看看宋二姑娘。”

    “是。”

    青唐行动间毫无声音,来无影去无踪。

    楼下正赚着大钱的宋蘅,哪里知道自己又被算计了。

    “阁下命中无子,寻遍良方也未可得。可前日夫人从寺庙外捡回来的女婴,她命中有兄弟姊妹。若是收养其为女,或许能得一喜讯也未可知。”

    面前这位头戴银灰色冠帽的男子,方才满面愁容,如今听到解决之法竟就在家中,满心欢喜。出手极为阔绰,给了一两雪花银。

    他径直往人群外走去,有些不明所以的拉住他问道,“当真这么准?你家中真有个捡来的女婴?”

    “正是。昨日刚捡的,这先生便能算出来!可不就应了他那名号神机先生了?”

    一时间人群躁动了起来,纷纷挤了过来。

    只见摊子上写着,算命看相,前程姻缘,皆可问,酬金随意。落款神机先生,后面这四字像是新写的,笔墨都未干。

    “一个一个来,莫急。”

    宋蘅丝毫没有掩饰唇角处的喜悦,唤众人排好队。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楼梯上横眉怒目,壮如雄狮一般的宋明正狠狠瞪着她。

    宋蘅浑身哆嗦了一下,心中叫苦不迭。

    救命啊,连翘你可把你家姑娘害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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